接下來的一個月中,高俅幾乎每天都會造訪蘇府,為了避免讓下人以為自己是存心來吃閑飯的,他也會時常幫助蘇軾處理些書信,無事時就經常纏著蘇軾的幼子蘇過請教些問題。與此同時,各式各樣的朝中消息如流水一般傳到了他的耳中。什么西夏擾邊朝官侵詐,甚至還有言涉后宮的,讓高俅著實領教了一回宋朝文人的八卦意識。
不過,他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趙佶,神宗第十一子,當今皇帝哲宗之弟,時年十一歲,封號是遂寧郡王,離今后的端王還差一步。不過,據那些文人墨客言語間流露出來的意思,當今天子哲宗如今才十七歲,不愁沒有后嗣繼承皇位,所以那些哲宗兄弟神宗庶子并沒有什么人重視。只有高俅心中清楚,這位在歷史上英年早逝的哲宗皇帝,生平唯一一個皇子還早早夭折,基本上是沒可能留下皇子了。
蘇府雖好,但畢竟不是他高俅的家,家里的日子還得照常過。盡管他認為自己現在干的是正事,但在高太公和大哥高伸看來,他依舊是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久而久之,高太公也不太理會他這個兒子了,反倒是岳父宋泰口硬心軟,時常拿點豬肉之類的東西來周濟一下,英娘又賣了好幾幅壓箱的繡品,日子才勉強維持了下去。然而,到了二月末,家里的米缸再次快要空了,這一次,連高太公也躲開了兒子和媳婦。
“高郎,你看能不能向蘇學士…”大約是覺得自己的建議太過荒謬,英娘只說了一半就把話頭縮了回去,旋即又改口道,“要不,我去繡坊或織坊中找點活計?”
“不行!”從現代穿越過來,高俅的大男子主義卻絲毫不遜古人,因此分外看不得那種自己好吃懶做而靠老婆養的男人。在他看來,英娘已經吃了太多苦頭,自己不能讓她享福也就罷了,若還要她去繡坊織坊中賣命,根本就不配當一個男人。當然,他也沒想過對蘇軾張口,自己和這位學士之間的交情并不深,要是為了區區小事相求,沒來由破壞了人家對自己的好印象。
他在現代的時候沒吃過多少苦頭,平時只知道向家里討生活費,哪里懂得普通人家如何維持生計。所以,在一心找出路的同時,他基本上忽略了家里的困窘狀況。好在他早就起出了自己藏起來的那個手表和打火機,這種玩意無論是典給當鋪還是賣給有錢人,都應該可以解去燃眉之急。
“我還是走一趟蘇府吧!”高俅咬咬牙下了決心。手指上的銀戒指是自己唯一的紀念品,當然不能賣,手表和打火機卻沒法再留著了,只要能編造一個故事,再托付蘇軾找一個喜好奇器淫巧的王公大臣,應該能換來不小的收入。他正在那里緊張地開動腦筋編造東西的來歷,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大呼小叫。
“高二哥,高二哥!”隨著一聲咋咋呼呼的叫喊,一個黑瘦的青年毫無忌諱地闖進了屋子,頓時讓英娘花容失色。
高俅哪里認得這家伙,然而,此時此刻他只能裝蒜,含糊其詞地應道:“你來做什么?”
“二哥,好久沒見你人了,兄弟們都想念得緊!此番社里又有比賽,我們當然只有指望你了。那個清風樓朱老板出了三十貫賞錢,要是贏了,每人都能落上兩三貫進腰包!”青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卻正眼也不朝英娘瞥上一眼。
看英娘的冷淡反應,高俅就把來人歸到了不予理會的狐朋狗友那一類,可是,對方的話卻讓他心動了。現在他可不像剛來寶地時的懵懵懂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要知道,如今的糧價是一石米九百文到一貫錢,上次高太公那一貫錢再加上英娘的勤勞能干,讓家里維持了個把月開銷,若是能得到兩三貫的賞金,足以應付一兩個月,也就不用變賣東西了。想到這里,他也顧不上英娘臉色難看,沉聲問道:“什么比賽?”
“二哥你不是開玩笑吧,自然是我們龍青社和霸騰社的蹴鞠比賽啊!”黑瘦青年原本就因為一個多月不見高俅而萬分奇怪,此時更加疑惑了,“早聽說高二哥你像變了個人似的,難不成你真的打算偃旗息鼓不干了?”
“我家官人早就不沾染那些了!”英娘再也忍不住擔憂的心情,搶在前頭回絕道,“徐三,你走吧,我家官人不會去的!”
“這種事輪不到你這個婆娘插嘴!”徐三突然暴喝一聲,臉上盡是怒色,“都是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迷惑了二哥,否則他怎么會在家里窩著?二哥,你家里的事我不好插嘴,不過這種女人趁早休了干凈!總之一句話,你要是肯來,明日午時就到大巷口龍青社的場地,旁的我也不羅嗦了!”言罷他狠狠瞪了英娘一眼,摔門就走了。
一連串的事情讓高俅根本就無暇反應,等到他了解了徐三的言下之意時,房中再次只剩下了他和英娘兩人。此時的英娘和早先大不相同,臉色慘白自不必說,就連一雙眼睛中也閃爍著恐懼,甚至在極力躲避他的目光。看到如此情景,再聯想到徐三莫名其妙的話,他漸漸想到了那些白話小說的情節上頭,難道,這個看上去賢惠十分的妻子真的有什么不對勁?
不過,高俅隨即就釋然了,一個當丈夫的三年沒碰過妻子,街頭巷尾有些流言也是難免的事。看那晚英娘的哭訴和溫柔絕不似作偽,自己若是為了閑人兩句話而疑心妻子,那就太沒有肚量了。想到這里,他緩步走到英娘跟前,突然將人擁入了懷中:“別擔心,那些閑話我都不信。”
“真…真的?”幾乎已經陷入絕望的英娘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滿懷希冀地抬起了頭,“官人,不,高郎,你真的相信我,我…”
“別說了,眾口鑠金的道理我懂,不會隨便懷疑你。”伸出一個手指按在英娘嘴唇上,高俅順勢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是,徐三剛才提到的蹴鞠比賽我準備去參加。”
剛剛還倍感寬慰的英娘立刻緊張地抓住了丈夫的手臂:“不行,你不能去!”
“英娘,你聽我說,如今家里沒有余錢,開春的衣服布料也全都沒有備下,再這么坐吃山空絕對不行。我答應你,比賽完了立刻回來還不行么?要知道,兩三貫的賞錢足以支應一陣子了,說不定這些錢還能做些買賣,總比我們倆在這里對坐哀嘆好吧!”
英娘不得不承認丈夫說的話很有說服力,然而,以往的經歷卻告訴她絕對不能答應。她剛剛說了“可是”兩個字便注意到了丈夫堅定的眼神,最終,她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都吞進了肚子,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青色衣褲,就連頭巾和綁腿也一應齊全。
“你…去吧,千萬不要傷了!”英娘親手為高俅換上了全套行頭,心里不知是欣慰還是酸楚,“說不定那些人會下狠手,說不定還會有人買通人視絆子,你要小心!”
高俅倒沒有想到這北宋也有黑球黑哨,心里頓時哭笑不得,但心里頗有幾分斗志昂揚的感覺。他好歹學過一點古代蹴鞠,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又一直是校隊主力,自忖有些腳上功夫,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規則罷了。
正牌高俅起家的傳奇經歷在中國幾乎人人耳熟能詳,甚至可以說,這個從一介混混扶搖直上,最終成為一國太尉的家伙,是一個一步登天的典型。用通俗的話說,那就是由娛樂廣大人民的運動員搖身一變成為掌控人民性命的政客,相差何止天壤之別。可嘆自己雖成了高俅,最終還要用正牌高俅的招牌本事去賺錢養家,真是命中注定的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