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趙佶的眼淚
不久前，李存下令，將燕京改為北京，開封府還是東京，還未收復的長安改為西京，而應天府則改為南京。
此時，在南京城中，正有三頂小轎從皇宮中抬了出來，三百虎豹營的女侍衛護送著這三頂小轎直奔城中的四國城而去。
所謂的四國城，其實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大型監獄，它就建在三大營的正中間。
這三大營就是南京城中的三營最精銳的野戰部隊，由李存親自下令組建，分別為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
五軍營是騎兵和步兵的混合部隊，始分為中軍、左軍、左掖軍、右掖軍、右哨軍，這支部隊是從各個地方調上來的精銳部隊，擔任攻擊的主力；
三千營主要是由燕云地區最精銳的騎兵組成的，后來隨著部隊的發展，實際人數已經不止三千人馬了。三千營與五軍營不同，它下屬全部都是騎兵，這支騎兵部隊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南京城中的乾軍最為強悍的騎兵力量，他們在戰爭中主要擔任突擊的角色；
神機營是南京城中的乾軍中專門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隊，士兵使用的武器是當世最先進的火器。
這三營軍隊就是曾經的都城南京城的最主要的防御力量。
而被這三營軍隊包圍的四國城，則是專門用來關押安南、占城、遼國、宋國的皇室和宗室的監獄。
這座四國城，城垣夯筑，高十三米，上面拉滿鐵絲網，四角崗樓，崗樓上都布置有一押士卒，人手一張神臂弓，還有一架床弩，而里面常年布有一指揮全副武裝的人馬，戒備森嚴，插翅難飛。
之前，李存雖然暫時將都城遷到了東京汴梁城，卻因為東京汴梁城那時極不安全，而一直都沒有將自己的妃嬪和一眾兒女遷到東京汴梁城。
如今，隨著趙構等趙宋王朝的余孽撤到了陜西，中原地區的潰兵、土匪、義軍，要么被招安，要么被剿滅，要么跑去陜西投趙宋王朝了。
截至到不久前，原來活動在淮水流域約有七萬人的王再興、李貴兩支義軍，被招安了以后，大乾王朝控制區域，已經沒有了大規模的潰兵、土匪、義軍。
所以，李存下令，遷自皇后方百花以下的自己所有的妃嬪、子女來到東京汴梁城暫居。
得知這一消息了之后，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一商量，覺得她們應該去看看趙佶和她們的其他親屬，跟他們道個別，畢竟，這一別了之后，他們之間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了。
后來，經過方百花的同意，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得以前來四國城跟趙佶以及她們的其他親屬道別。
經過一系列的繁瑣手續，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終于見到了趙佶等人。
對于這次的見面，趙佶他們很重視，精心挑選了跟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見面的人。
像趙福金的駙馬蔡鞗以及趙福金原來的兩個兒子蔡愉和蔡快，趙佶他們就很明智地沒有讓他們出現。
很顯然，趙佶他們這是在擔心，蔡鞗父子出現，會引起李存的反感，進而遷怒他們這些人，甚至是遷怒很惦記他們的趙福金。
另外，趙桓也不在見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的人的行列。
這除了因為趙佶等人考慮到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多半會恨將她們獻給李存的趙桓以外，還因為，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覺得他們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妻妾女兒全都被李存所奪，全都怨趙桓剛愎自用、自私自利、又不顧念親情，因此，絕大多數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都很恨趙桓，甚至是在故意孤立趙桓。
而與之相反的是，所有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都很尊重早已經退了位的趙佶，唯趙佶馬首是瞻。
這次來見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的，主要是她們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比如益王趙棫、祁王趙模、信王趙榛、辛王趙植等人，還有濮王趙仲理、燕王趙俁、越王趙思等趙宋王朝輩分比較高的王爺。
見蔡愉和蔡快沒在相見的人當中，趙福金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可趙福金也明白，她不見蔡愉和蔡快，對蔡愉和蔡快而言，好處肯定要遠遠多于壞處。
所以，趙福金理解趙佶他們為什么這么安排。
雙方見面了之后，本來想著一定不能哭的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看到趙佶的頭發都白了，不約而同的就哭了起來。
趙佶趕緊安慰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你姐妹三人哭甚么，老父別來無恙，吃得好，睡得香，逍遙快活，不必如此。”
趙福金看著趙佶的白頭發：“父親你這頭發…”
趙佶笑道：“老父已四十有五，有些許華發，實乃人之常情。”
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才不信趙佶所說的。
要知道，一直勤練道家養生功夫的趙佶，從前一直都跟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差不多。
所以，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明白，若不是趙宋王朝滅亡了，趙佶先是遭到趙桓的囚禁，現在又遭到李存的囚禁，是絕不會老成這個樣子的。
趙佶不想再繼續這個讓大家不開心的話題，所以他轉移話題道：“你姐妹三人如何能出得宮來到這里？”
趙福金說：“我等不日便要隨皇后娘娘前往汴梁城居住，應我姐妹三人請求，皇后娘娘開恩，準許我姐妹三人來探望老父以及諸位叔伯兄弟。”
趙佶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李存徹底攻占了中原地區，才會將方百花她們這些李存的妃嬪和李存的子嗣給遷到東京汴梁城居住的。
對此，要說趙佶能從容面對，肯定是假的，畢竟，這可是代表著他們趙氏近二百年的王朝霸業的終結，而且他趙佶還有很大的責任。
不過話又說回來，早在他們這些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全都被李存給捉起來的時候，趙佶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天早晚會到來。
場面沉寂了很久，趙佶才率先打破沉默道：“可須老父給陛下寫一份賀表？”
“這…”
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趙佶的這個問題。
見此，趙佶自嘲一笑：“這種國家大事，她們三個深宮中的女人，如何能知曉該如何做，我太心急了。”
念及至此，趙佶避開這個話題，問道：“你姐妹三人過得可好？”
趙福金答：“挺好的，我誕下一子，嬛嬛誕下一女，串珠還小，陛下未讓她侍寢，我與嬛嬛皆得九嬪封賞，串珠得美人封賞，皇后娘娘念我三人為失國之人，對我三人很是照顧。”
趙佶很欣慰，又主動問道：“陛下呢，陛下待你姐妹三人如何？”
趙福金答：“陛下為人和善寬厚，對我三人很好。”
一直沒有開口的趙多富，此時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只是他太過繁忙，妃嬪又多，我三人已有一年多未見到他了。”
趙福金瞪了趙多富一眼，然后解釋道：“不僅我三人一年多未見到陛下，皇后娘娘更是快有兩年未見到陛下了，此并非針對我三人。”
趙佶多少也聽到了一些，李存這兩年一直在忙著伐宋，所以始終沒有回到南京城。
趙佶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陛下乃雄主，安能以女子為念？”
趙多富一聽，嘴不禁就是一都，不說話了。
見趙多富這個樣子，趙佶耐著性子跟趙多富說：“嬛嬛，你要切記，你已然不再是帝姬了，不可再任性妄為，惹陛下生厭…”
趙佶苦口婆心的跟趙多富說了很久，而他所說的，全都是金玉良言，畢竟，他也曾是皇帝，也曾擁有女人無數，因此他很清楚李存怎么看待女人。
囑咐了趙多富一頓之后，趙佶才說起他最關心的事：“你姐妹三人若是再見陛下，務必替老父跟陛下美言，老父亦精通道法，愿與陛下探討，相互印證，共成大道。”
趙佶很清楚，只有他能混到李存身邊去，才能改變他現在的囚徒身份，甚至重享榮華富貴也不難，當然，從內心深處來說，趙佶也未嘗沒有學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心思。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已經知道他的妃嬪全都被李存給霸占了的趙佶，主動說起：“老父如今一心求道，已再無半點男女之情，你姐妹三人務必將此言一并帶給陛下…”
接下來，趙佶等人跟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聊了很多，又問了外面的事，有些人沒忍住問起了他們的女兒，甚至是妻妾。
李存并沒有下過封口令，所以，知道的，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全都說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趙佶這么“豁達大度”，有些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聽說他們的妃嬪女兒已經被李存所占，甚至是懷上了李存的孩子，眼中不禁閃過了掩飾不住的恨意。
這恨意除了是沖李存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沖趙桓的，而且后者比前者還要更強烈一些。
后來，當一眾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聽說，趙構在陜西登基稱帝了，有些人的眼中不禁生出了一絲希望，覺得趙構沒準能救他們出去，甚至是幫他們報仇雪恨。
不過，一些頭腦清明的人，比如趙佶，對此并不報太大的希望。
想當初，趙宋王朝還擁有整個天下時，都不是李存的對手，如今只剩下川陜那彈丸之地，哪有可能再反敗為勝？
可趙佶不想掐滅大家的希望，所以他對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說：“你姐妹三人若有機會聯系上構兒，就說…可便即真，來救父母。”
趙佶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可以便宜行事當真皇帝，然后來救你的父母。前半句是政治交代，后半句則是求生本能，希望趙構看在父母親情的份上，早日接他回家。
猶豫了一下，趙佶又說：“有清中原之策，悉舉行之，勿以我為念。”
如果說趙佶的第一句話是落難時的哀求之語，這第二句話其實還算有點血氣和大局觀，意思是：如果你有恢復中原的勇氣和策略，那就全力施行，不要管我。
等到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即將離開之前，趙佶又交代了一句：“藝祖有誓約，藏之太廟，誓不殺大臣及言事者，違者不詳。”
藝祖即宋朝開國皇帝趙匡，他曾留下政治遺囑，不殺大臣和進諫者。
趙佶重申誓約，含有深深的悔恨之意，同時也是在提醒趙構，不管什么時候都不得違背。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趙佶雖然還沒到將死的時刻，但在如此殘酷的環境下，給趙構捎去這三句話，也算得上是肺腑之言。
第一句話是人之常情，求生欲；第二句話是從大局出發，以國家為念；第三句話是重申祖宗誓約，為趙氏宗族考慮。
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將趙佶的話悉數記下，然后將她們帶來的一大堆吃穿用品交給趙佶等人。
已經失去奢華生活的一眾趙宋王朝的皇室和宗室，看到了這些久違的好東西以后，不禁感慨萬千，有些敏感脆弱的人，直接就哭了起來，他們多希望如今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他們還是高高在上、生而就享受榮華富貴的趙宋王朝的皇族和宗族。
趙佶也很感慨，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當初他說什么都不會窮奢極欲，也不會好大喜功，還有絕不會將皇位匆匆的傳給趙桓那個蠢貨、不孝子…
就在這時，趙串珠拿過來了一個她拎著都有些費勁的包裹，交到了趙佶的手上。
趙佶接過包裹，問：“這是…”
趙串珠小聲說：“這是李娘子托女兒轉交給父親的。”
“李娘子？”
妃嬪眾多的趙佶，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到這位“李娘子”是誰？
趙佶打開包裹，最上面放著一封信。
而這信封上有三個娟秀的小字：趙乙收。
瞬間，一個與眾不同的倩影就浮現在了趙佶的眼前！
——李師師！
那年，趙佶化名趙乙，自稱是殿試秀才，在閑暇之時出沒禁宮，常與師師相會…
趙佶的眼淚不自知的流淌了出來。
看得出來，趙佶之前讓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幫他轉達的“他一心求道，已無半點男女之情”，并不是真的。
趙佶將信封打開，想要取出里面的信。
結果里面卻是空的。
“這信叫誰盜了去，還是…”
趙佶趕緊收回思緒，問趙串珠：“李娘子過得如何？”
趙串珠說：“挺好的，她誕下一子，十分聰明伶俐，陛下還很喜歡聽她四人唱曲，在青城時，常聽她四人合奏。”
聽趙串珠這么一說，趙佶明白了，李師師這是根本就沒有給他寫信，因為李師師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也不敢跟他說甚么，而給他送些東西，也只是念在他落難了，能幫就幫一把。
趙佶翻了翻李師師送給他的東西，都是一些很實用的吃穿用品，另外還有一袋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金豆子。
見此，趙佶悠悠地一嘆，什么都沒再說，就讓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離開了。
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告別趙佶等人了之后，就準備上轎離開。
可就在這時，一個頭發都跑散了的人，像是發了瘋一般，向著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跑來！
趙福金、趙多富和趙串珠仔細一看，來人竟然是趙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