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慶也不是白觀察了虎賁軍半個多月。
至少,劉延慶敢確定,李存布得新月陣最薄弱的地方就是中軍。
雖然新月陣的中軍有五萬虎賁軍,雖然這五萬虎賁軍的將士也像其他虎賁軍的將士一樣站得筆直令行禁止,雖然這里布置了車陣、拒馬陣和鹿角,雖然在其身后還有五千穿著鎖子甲的高大重甲步兵,但這仍然掩蓋不了中軍這里比別的地方薄弱這個不爭的事實,而這些車陣、拒馬陣、鹿角和重甲步兵則更像是在欲蓋彌彰。
劉延慶甚至敢用自己的雙眼來擔保!
——若中軍這里的不是沒有經歷過多少戰陣的新兵,劉延慶愿意把自己的雙眼給扣出來。
對于劉延慶這種十幾歲就開始在軍隊里摸爬滾打在軍隊中混了快四十年的老行伍來說,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身上的那股稚嫩味他不論隔得多遠都能一下子就嗅出來。
宋軍中的不少宿將都支持劉延慶的判斷。
也正是因為如此,劉延慶才針對新月陣的中軍布置了目前的攻擊陣型。
可以說,截止到目前為止,戰爭的走向完全是按照劉延慶事先預估的那樣。
要說有點差別,那也只不過就是,虎賁軍的塔樓、小型配重投石機和手拉式拋石器給宋軍造成的傷亡著實是有點多。
——在劉延慶的設想當中,有靜塞軍和重甲騎兵保護,宋軍的步軍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傷亡才對,不想,虎賁軍操控塔樓、投石機和拋石器的將領非常專業,他們幾乎是將塔樓、投石機和拋石器的殺傷力發揮到了最大。
不過這并不影響整場決戰的最終結果,所以不值得劉延慶動容。
真正讓劉延慶動容的是,之前被他定義為新月陣最大弱點的中軍將士。
劉延慶沒有判斷錯,這些中軍將士絕大多數都沒有上過戰場,他們也犯了很多新兵都會犯得錯誤,比如緊張,畏敵,想要逃跑,等等…
可真到了生死交鋒以后,這些新兵卻如機械一般,按照二桿子的命令,一邊像是用尺量過一樣有節奏的移動著他們的陣型,一邊一遍又一遍的刺出他們手中四米或是六米長的長槍。
怎么會這樣?
這其實主要源于這支軍隊的訓練者——二桿子。
在李存率軍南征北戰之際,二桿子等被李存留在家里守家的將領的主要任務就是訓練手下士兵。
不同于梁錦的經驗豐富,也不同于別人的不懂就問,二桿子覺得李存教得東西就是最好的,沒必要學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
所以,二桿子就用他從李存身上學來的東西,教兵,練兵,反復的教,反復的練,讓這些東西融入到每一個他帶出來的兵的骨髓里。
最終的結果就是,二桿子部的三萬人慢慢的變得就跟他們的主將二桿子一樣,有一股直勁,而且服從性極強。
李存在察看了二桿子部將士的訓練情況之后,給了二桿子和他手下的將士高度的評價,說他們以后肯定能成為精兵。
這次李存定下防守反擊全殲劉延慶部宋軍的戰略戰策了之后,最先定下的就是將根本沒怎么參加過戰斗的二桿子部放在中軍的最中心,也就是注定了要打最流血、最艱苦的戰斗的地方。
——李存之所以挑中二桿子部來執行這個最艱巨的任務,首先當然是二桿子部看起來最弱,能吸引宋軍主動來攻打自己的中軍,這樣自己才能全殲擁有眾多騎兵的宋軍,其次是二桿子部其實并不弱,他們只不過是還沒有經過戰場的洗禮罷了,如果服從性極強的他們經過戰場的洗禮了之后,肯定能是一等一的強軍。
在選擇中軍這里的指揮官時,李存力排眾議,定下了最熟悉這支軍隊和最熟悉方陣的二桿子,而讓韓世忠去負責指揮收口。
剛一接上戰,二桿子部就因為靜塞軍人馬身上的冷鍛甲根本刺不透,而被那一百多靜塞軍給沖出來了一個缺口。
這要是換成別的部隊,很可能就會被宋軍一舉撕開防御。
可二桿子部的將士,在二桿子的指揮下,繼續以二桿子特有的節奏,慢慢的移動著他們的位置,同時刺出他們手中的長槍,一槍一槍又一槍,就像二桿子平時訓練他們那樣。
在這個過程當中,有大量二桿子部的將士被接連不斷的從被靜塞軍沖開的缺口飛奔出去的宋軍重甲騎兵給收割了生命。
可神奇的是,這個缺口不僅沒有完全被宋軍的馬軍打開,還在打開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又慢慢開始縫合起來。
——在二桿子部的將士付出了差不多有七八千傷亡了之后,被靜塞軍打開的缺口竟然很神奇的又被二桿子部的將士給堵上了。
而且,二桿子部將士的節奏越打越好。
——雖然因為受到了劇烈的沖擊,便得二桿子部整體后退了一大塊距離,這也使得半月形的陣勢彎了進去,原來凸向宋軍的部分,現在凹了進來,但二桿子部的將士也慢慢的抵擋住了宋軍的攻勢,不論是宋軍馬軍,還是緊隨宋軍馬軍而來的宋軍步軍,到了最后,宋軍馬軍的速度竟然完全降了下來,宋軍馬軍失去了其最大的優勢,而二桿子部的將士不僅阻攔住了宋軍將士的突擊,方陣也漸漸開始發威,他們手中的長槍開始大量的收割宋軍將士的性命…
見此,宋軍將士,尤其是宋軍馬軍的將士,慌了!
——如果不能將這個缺口再次打開,讓戰馬跑起來,那他們這些宋軍馬軍可就會任由虎賁軍步軍收割其性命了,宋軍步軍也知道他們這邊最大的優勢就是有這些馬軍,一個騎兵能抵得上三個、五個、十個步兵的前提是馬能跑起來,否則,騎兵一對一能不能勝步兵都難說,所以宋軍步軍冒死突擊,想要幫宋軍馬軍再撕開一個缺口,讓宋軍馬軍的馬再跑起來…
雙方在這里,展開了一場血戰…
至于沖出去的靜塞軍和重甲騎兵,不等他們考慮從哪掉頭往回殺,他們就迎面撞上了虎賁軍的兩營重甲步兵。
孟龍和項虎將兩營重甲步兵分成十組,每組五百重甲步兵,五千柄斬馬刀、重斧都倒拖于地,以一堵堵墻之勢迎上了穿過了方陣的靜塞軍和重甲騎兵。
在即將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孟龍看準時機果斷下令:“斬!”
與此同時,孟龍手中的斬馬刀,刀光如雪,風輪一般的噼砍向第一個沖出來的靜塞軍騎兵。
靜塞軍之前不是無敵嘛。
現在,孟龍手上十幾斤重的斬馬刀砍上去,哪怕不破防,砸都將之前所向披靡的靜塞軍騎兵給砸下了戰馬。
與此同時,項虎也用重斧砍下來了一個靜塞軍騎兵。
而一旦靜塞軍騎兵從馬上下來,他們就是任由虎賁軍將士宰割的存在,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不夸張的說,沒一會功夫,這一百多之前幾乎無敵一般存在的靜塞軍,就被虎賁軍的這五千重甲步兵砍瓜切菜一般全都給打下了戰馬。
至于靜塞軍的戰馬,沒有人去管,這附近已經被虎賁軍包圍了,這些馬跑不了。
接下來,這十組重甲步兵就排成十道防線在缺口這里等著,出來一個宋軍將士,他們就砍一個,出來兩個宋軍將士,他們就砍一雙,總之就是出來多少宋軍將士他們就砍多少宋軍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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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跟張開了十面大網,等魚入網一般。
試想一下,一條魚能沖過一面大網,還能連著沖過十面大網?
所以,但凡是從靜塞軍打開的缺口沖出來的宋軍將士,無一例外,最后全都成了重甲步兵將士刀斧下的亡魂。
可讓重甲步兵將士有些遺憾的是,他們還沒有殺過癮,二桿子部的將士就將這個他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缺口又給縫上了。
沒辦法,重甲步兵的將士又成了掛機的狀態,等待著李存的下一步指示。
新月陣,兩尖強,中央弱。
李存之所以選擇使用這個陣法,就是以先挫宋軍兩翼為目標,中軍的任務則是消解宋軍的沖擊力,這就是“鈍其鋒芒,折其兩翼”。
宋軍越是楔進,虎賁軍的隊列越是從兩側向內收縮,虎賁軍的整個隊形在縱向上越拉越長,而在橫向上則越來越窄。
當宋軍馬軍護著宋軍步軍深入到了一定的程度時,李存給韓世忠下了命令,讓韓世忠指揮兩翼的精銳步兵和兩支親衛馬軍迅速擠壓宋軍的兩翼。
到了陽光正好照到宋軍將士的眼睛上,使得宋軍將士難以睜開雙眼時,宋軍將士彼此間相互碰撞,自傷很多,亂作一團。
時機已到!
李存毫不遲疑地下了發起全線反攻的命令。
韓世忠接到李存的命令之后,指揮虎賁軍兩翼的親衛馬軍突然發起進攻,憑著局部地區數量上的優勢擊潰了宋軍馬軍,切斷了宋軍的退路。
而虎賁軍兩翼的步兵繼續擠壓被夾在中間的宋軍。
不一會兒,虎賁軍就形成一個圈形,將宋軍團團圍住。
自從二桿子部將靜塞軍打開的豁口又縫合上,劉延慶就意識到,他小覷了這支新兵,形勢開始對他們這邊不利了。
劉延慶當機立斷,把劉光世、曲端等將領所率領的預備隊,也就是近萬輕騎兵,給派了出去,準備迂回到虎賁軍的背后射殺虎賁軍,為被包圍起來的宋軍打開一個出口。
可劉光世、曲端等人率領萬余輕騎兵前往戰場之際,虎賁軍的三百具甲騎兵和五千重甲步兵也依照李存的指示拿起大盾繞到戰場的正前方組成了一面非常長的盾墻。
與此同時,虎賁軍的塔樓也被民夫推到了這面盾墻的兩端,用來射殺膽敢靠近中心戰區的宋軍輕騎兵。
不過——
虎賁軍的防御,看似能將宋軍的輕騎兵擋在外,實則不然。
要知道,別說虎賁軍的重甲步兵根本就跑不起來,就是虎賁軍的具甲騎兵,跑起來的速度都是非常慢,而需要很多民夫才能推動的塔樓的速度就更慢了。
再說宋軍的輕騎兵,其速度可以說是這個時代之最。
所以,宋軍的輕騎兵只要繞過虎賁軍的防線,就可以攻擊虎賁軍的包圍圈,放出被圍困起來的宋軍,甚至是可以助被圍困起來的宋軍反殺虎賁軍,完成華麗的逆轉。
只不過這需要一些時間。
那李存會給宋軍這個時間嗎?
答桉是肯定的——當然不會給了,這還用說嗎?
首先,那兩千多小型配重投石機和手拉式拋石器開始發威,它們不停的往包圍圈里拋炮石。
這回投石機和拋石器再也不用擔心砸不準了。
將近十萬宋軍聚集在包圍圈中,怎么砸,一個炮石飛過去都肯定能砸死一個甚至不只一個宋軍將士。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五百尊早已經準備多時的口徑一尺有余、長三尺有余的沒良心炮一字排開架好,對著包圍圈,完全不考慮炸藥包的消耗,使勁轟炸。
而這樣就能夠完全展示出來李存的喪心病狂了嗎?
這怎么夠?
要知道,對于李存而言,這場戰斗可是一步天王、一步死亡!
試問,李存怎么敢不全力以赴?!
沒說的,在沒良心炮對包圍圈中的宋軍展開鋪天蓋地一般的轟炸的同時,李存還給刨除操控沒良心炮的神機營將士下了一個無情的命令——每人準備往包圍圈中扔一百個轟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