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主落座了之后,陳箍桶以聊天的口吻說:「今東南沿海港口泉州、杭州、明州、秀州、江陰軍皆在我虎賁軍之手,不久溫州、廣州亦會被我虎賁軍所得,任地時,內外互通有無,必仰我虎賁軍鼻息也。」
王潮裔和王元這爺孫倆一聽,不著痕跡的互看了一眼。
如果陳箍桶沒有吹牛的話,那么以后中國的海上貿易可真就得是李存說得算了。
這一刻,王潮裔和王元對李存的實力有了一個具體的認知。
錢載則說:「趙宋君臣不懂海上之利,不重海貿發展,盲目抑商,以至海貿斷斷續續,非利國利民之道也…」
公平的說,與前朝相比,北宋時期的商業環境要好上不少。
但整體上北宋推行的還是重農抑商政策,即:在重視農業發展的同時,又抑制商業發展。
重視農業發展本身沒有問題,這一舉措適應了北宋的農業生產力水平,為北宋經濟的發展和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北宋對外貿易發展興盛,主要就是因為農業發展,農產品繁多,從而可以大量的對外輸送。
總體來說,北宋經濟還是農業,農業生產的繁榮促進了整個社會經濟的繁榮。
可問題是,北宋的不抑制土地兼并政策,導致了地主豪強大量兼并農民的土地,激化了社會矛盾。
——失去土地的農民,走投無路,只能發動起義反對趙宋的統治,為自己博取一個生存機會。
而北宋推行的「抑商」政策,主要措施是承襲前代的專賣制度,即以經濟立法的形式確立國家對一批重要商品實行專營專賣的制度。
專賣制度在漢朝便已經推行,漢朝對鹽、鐵、酒等收歸國家出售,后代王朝不斷加多專賣的物品,茶、明礬等相繼被納入專賣之列。
北宋的專賣制度,名叫「榷酤」,物品更加廣泛——除了前代王朝的內容外,還加入了煤、香料、珠寶等。
得說,通過「榷酤」,確實是讓趙宋朝廷通過強制手段參與社會上的經濟活動并獲得了巨大利潤,彌補了趙宋財政上的不足,使得趙宋朝廷掌握了大量財物,鞏固了統治。
可問題是,這也嚴重抑制了商業的活躍,延緩了社會的變革,阻礙了社會進步。
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趙宋的很多市舶機構都屢設屢廢,港口也隨之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如杭州市舶司,太宗端拱二年始設,淳化年間裁并遷往明州定海縣,真宗咸平二年重置,神宗元豐三年又被裁撤,徽宗崇寧元年又恢復設置。
幾設幾廢,不僅表明了杭州市舶司不穩定的狀態,也表明了趙宋朝廷對這些海商忽冷忽熱的態度,進而使得這些海商商貿的難度大大增加。
——這種情況,一直到南宋時期才真的好了起來。….
隨著錢載的講述,王潮裔和王元逐漸明白了,虎賁軍這是準備大開泉州、杭州、明州、秀州、江陰軍五港,甚至準備投重金興建五港,若是將來虎賁軍能奪取溫州港和廣州港,也準備如法炮制。
另外,虎賁軍還提出了一系類的鼓勵海上貿易的政策,比如削減了「榷酤」的種類,加強了對商人的保護等等。
從虎賁軍的政策上不難看出來,虎賁軍真是準備鼓勵海上貿易。
不過,與此同時,虎賁軍也設立了自己的市舶司,還推出了一種名叫「關稅」的東西。
這關稅非常詳細,并不是粗暴的一刀切。
有按征收對象收的進口稅、出口稅和過境稅;
有按征收目的收的財政關稅和保護關稅;
有按征收標準的從量稅、從價稅、混合 稅和滑準稅;
有按稅率制定收的自主關稅和協定關稅;
還有按差別待遇和特定的實施情況收的進口附加稅、差價稅、特惠稅和普遍優惠制。
而且,每條稅款后面都做了詳細的備注。
僅從這用盡了心思的關稅上,就不難看出,虎賁軍并不是臨時起意的,而是真的準備在海上貿易這塊大干一場。
對此,不論是王潮裔,還是王元都沒有急著表態。
目前最大的問題,不是虎賁軍的政策好不好、收多少關稅,也不是虎賁軍到底是真準備興建各個港口還是打著這個由頭榨取海商們口袋里的錢財,而是虎賁軍到底能不抵御得住趙宋的剿伐。
——如果虎賁軍擋不住趙宋的剿伐,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紙空談罷了。
錢載也知道,現在大談這個其實沒什么大用。
所以,將虎賁軍的政策介紹了一遍以后,錢載便拿出來了一塊制作得很精美的鐵牌。
這鐵牌的正中間還有一個大大的「免」字,下面還用漢字和阿拉伯數字刻了編號。
王元見了,問:「錢相公,此牌為何物?免死金牌乎?」
錢載笑道:「異曲同工耳。」,然后解釋道:「此乃我虎賁軍免稅牌,持此牌可共免百萬緡關稅,亦可持此牌贖買泉州港上船貨…」
簡單來說就是,虎賁軍將泉州港上的船和貨物全都給扣下了,李存有心將這些東西全都據為己有,可李存又怕涸澤而漁焚林而獵。
然而,李存要是大手一揮,把這些船貨全都放走了,發展費用、軍費、打仗的費用哪來?
所以,李存與一眾虎賁軍的官員便研究出來了這個免稅牌。
這可以免一百萬緡的免稅牌,虎賁軍準備以十萬的底價去拍賣。
然后,虎賁軍再以免稅牌為貨幣去拍賣泉州港上的船貨。
聰明人都能想到,最后虎賁軍肯定是要超發免稅牌的。
——不過這個節奏要把握好。
虎賁軍其實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免稅牌賣不出去,畢竟港口上的船貨是實實在在的,以低價買到那些船貨,肯定有很多人非常愿意。….
而超發的那些免稅牌,也不是沒用,將來它真的可以按照所剩余錢數免稅。
事實上,李存原本是準備直接以此來發行貨幣的。
可拿關稅當本位貨幣,太不穩了,容易破壞虎賁軍發行的貨幣的信譽。
所以,最后,李存與錢載等人商量了個折中的辦法,就是先發行一個臨時「貨幣」,即免稅牌。
而使用這種大面額的免稅牌,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持有它的商人肯定會再來虎賁軍的港口上貿易,畢竟,只有到了虎賁軍的港口上,這價值不菲的免稅牌才能變現。
其實,就算虎賁軍不搞免稅牌,真正想做海上貿易的海商,還是會來李存的港口貿易,畢竟,李存這都已經快形成壟斷的買賣了。
可李存為了讓自己的吃相不那么難看,為了盡快將那些對于虎賁軍發展其實并沒有什么實質性幫助的奢侈品變現,還是給自己扯了一塊遮羞布。
說穿了,虎賁軍就是低價將其扣押的船貨給賣了變現,和透支一些未來的關稅,以及還不想把羊給薅跑了。
而實際上,除了那些船貨的原主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吃虧,膽大的,還會大賺一筆。
至于那些船貨的原主人?
對不起。
你們的保護費,可沒有交到我李存的手上,而是交到趙宋的手上,我李存沒有必要幫趙宋保護你們。
什么時候等你們的保護費交到了我李存的手上,我李存 肯定保證你們身家性命安全。
李存找王家,就是希望王家能找點豪紳貴胃巨賈帶頭擁護虎賁軍的政策和帶頭購買虎賁軍的免稅牌。
「閩中乃我家大都督家也,故而我虎賁軍不欲在閩中大開殺戒。」
「然我虎賁軍不許田地集中在數人手中,以至天下不穩,此乃虎賁軍基石,必執行也。」
「望王家對閩中豪紳貴胃巨賈言,主動上交土地,只保留百畝自種之地,莫要冥頑不靈,傷了我家大都督鄉情。」
接著,陳箍桶又耐著性子跟王潮裔、王元解釋:「閩中不比兩浙,閩中山多田少,持地豪紳貴胃巨賈亦遠非兩浙可比,此輩我虎賁軍于兩浙殺則殺耳,何況閩中乎,只我虎賁軍不愿于閩中大開殺戒,望周知。」
陳箍桶又厚顏無恥的說:「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也。王家可否率閩中豪紳貴胃巨賈資助一二,需知我家大都督乃為閩人揚名也,閩人焉能不助拳?」
聽到這里,王元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李存一個楚州人,為了跟福建的豪紳貴胃巨賈要錢,竟然非說自己是福建人,這也太厚顏無恥了。
然后,王元就想說兩句。
好在,王潮裔一個眼神遞過去,就讓王元冷靜了下來。….
陳箍桶見此,笑著說:「王家與我家大都督乃實在親戚,不宜袖手旁觀也。」
聽了這話,王潮裔和王元不約而同的想起李存抗著王慧娘離開的那一幕,隨即祖孫二人同時一嘆。
然后,陳箍桶又很貼心的問:「若有何困難,老太公及小官人但說無妨,不然我虎賁軍先幫王家殺雞儆猴?」
「殺雞儆猴」這四個字一出,王潮裔和王元下意識的就想:「怕不是我王家便是那雞也!」
陳箍桶軟硬兼施的讓王家出血,還讓王家帶頭讓福建的豪紳貴胃巨富也出血,讓王潮裔、王元祖孫二人非常惱火。
這虎賁軍真是霸道又不講理,簡直就是明搶啊。
可王潮裔和王元也看出來了,李存是真不想在福建這里大開殺戒。
否則,李存完全可以直接上大刀片子,什么船貨,我連人都給你綁了當肉票,勒索贖金;什么田地,我連你們的家都給抄了,男的全都殺了,女的全都賞賜給手下人;什么捐贈,我給你一鍋端了。
形勢逼人強。
再說,李存和王慧娘還在那白日萱Yin。
——人家那還是被李存強迫的,多少有情可原,王家這位大小姐可是完完全全自愿的,而且還鬧得人盡所知。
王家真是很難下去虎賁軍的戰車了,沒辦法,不管王潮裔和王元愿不愿意,王家都只能是硬著頭皮幫虎賁軍徹底拿下福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