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童貫率領差不多全國一半的兵馬南下剿方臘和李存了之后,趙佶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傳來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東南實在是不比趙宋的其它地方,那里是趙宋的經濟命脈所在。
不夸張的說,趙宋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一的財政收入來自東南那幾個路。
而財政收入還只是一方面,大宋北方的糧食,包括東京汴梁城的糧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靠著東南那幾個路尤其是兩浙路供應的。
沒錢,想想辦法,也許還能克服,可這要是沒糧了,該怎么克服?
還有東南的絹帛,那對大宋北方的人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就算趙佶不再去想他那還只差一小部分就建完了的艮岳萬歲山。
可即便是這樣,東南也萬萬不能丟啊。
偏偏,趙佶越是害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趙佶派去揚州的蔡攸,突然給趙佶傳回來了一個讓好脾氣的趙佶都暴跳如雷的消息——童貫也吃了一個大敗仗。
關鍵,蔡攸還在密報中說,童貫這一敗,折損了萬余寶貴的西軍不說,還喪失了前線所有的船,以至于五十萬大軍都被困在了長江以北,短時間內根本不用再考慮過江的事了。
趙佶對童貫很失望,童貫在西北的威名呢,怎么到了江南就不管用了?
趙佶想將童貫撤了,換一位統帥。
可趙佶搜腸刮肚的找了一遍之后,卻愕然發現,偌大的大宋,竟然再也找不出一個人能頂替童貫的位置。
怎么會這樣?!
我大宋不是人才濟濟嗎?怎么上億人口竟然找不出一個能替代童貫的人?
其實——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主要是趙佶培養的用來接替童貫的譚稹,也出了問題。
而趙佶還只給童貫安排了譚稹這一個接班人。
這才讓一心只想讓宦官統兵的趙佶,一時之間找不到能替代童貫的統帥。
好在——
緊隨其后,童貫就派人給趙佶送來密報,說此戰之所以會略微受挫,全因宇文黃中傳遞假消息誤他,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吃這場敗仗。
然后,童貫又勸趙佶不用擔心,說他早就秘密安排了種師道和種師中作為偏師走荊州進入兩浙地區,只是西軍匆匆調集需要時間,蜀中道路又極為難走,種師道和種師中才慢了點,他已經派人去催促種師道和種師中快點進軍了。
趙佶這才想起來,之前童貫跟他匯報過偏師這件事的。
現在看來,童貫做事還是很穩妥的。
趙佶隨后安慰他自己,戰爭不能以一戰勝負而論,還是得看最后的整體結果。
這么一想了之后,趙佶就原諒了童貫。
又想了想,趙佶將已經寫好的令譚稹就地免職押解進京的詔書給銷毀了。….
——經歷了剛剛想要換帥一事,趙佶突然意識到,譚稹還不能撤職,否則萬一都快七十歲了的童貫有個閃失,那他手上連個能代替童貫統兵的人都沒有,這怎么行?
這天,王黼興沖沖地來到延福宮中向趙佶稟報:「官家,大捷!巨寇濟州人宋江于二月攻取淮陽軍后,從沭陽乘船致海州,宋江率眾登岸后,海州知州張叔夜遣使探察宋江所向,及知宋江以十余只鉅舟徑趨海濱,乃募敢死士千余人設伏近城,遣輕兵踞海誘戰,宋江率眾登岸后遭伏擊,船只亦被焚,退路斷絕,宋江見大勢已去,受張叔夜招降,宋江一伙被我大宋一網打盡 ,京東東路、京東西路這一帶匪患已基本清除。」
宣和元年,宋江聚眾三十六人在梁山濼起義,率眾攻打河朔、京東東路,轉戰京東西路的青州、齊州至濮州間,攻陷十余州縣城池。
宋江一伙四處流竄,到處燒殺搶掠,歷時兩年多時間,為害不小。
不過,宋江一伙屬于流寇,就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這樣的流寇雖然也會給趙宋的統治帶來一定的危害,但因為他們始終沒有割據一方,其實是成為不了趙宋的心腹大患的。
因此,趙佶君臣雖然也對這伙逃竄了兩年多的寇匪很頭疼,但卻從來都沒有重視過他們,因為他們跟準備割據東南的方臘和李存根本沒法相比。
可話又說回來,在這個大宋剛剛遭遇大敗的時期,宋江一伙被剿滅,也能在很大程度上緩解趙佶緊張的情緒和振奮大宋的士氣。
趙佶下令,張叔夜加任為徽猷閣直學士,改任濟南府知府。
王黼趁機說道:「宋江一伙本為梁山濼漁民,因不滿朝廷將梁山濼收為朝廷所有,而聚眾造反,其賊皆擅水戰,童宣撫為大江所困數月,一籌莫展,不若派宋江一伙去助童宣撫一臂之力?」
童貫領樞密院事,掌兵權二十年,權傾內外,在蔡京還在位的時候,時稱蔡京為「公相」,稱童貫為「媼相」,稱梁師成為「隱相」。
如今「公相」已經致仕,梁師成的政敵就只剩下「媼相」童貫。
話說,梁師成和童貫斗了已經不知多少年,兩人代表一文一武,可以說是宦官的巔峰對決,至于真正逼反宋江那伙梁山濼漁民的原大內總管楊戩和繼楊戩大內總管之位的李彥以及趙佶的貼身太監張迪等,其實都還要稍遜梁師成和童貫一籌。
而王黼先不說需要梁師成為他提供趙佶的種種信息,以便王黼能開卷考試,坐穩他這個宰相之位,必須得幫梁師成對付童貫,他本人其實也看不貫童貫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態,除此之外,他也記恨童貫不讓他把手伸向軍隊。
不過,王黼也知道,現在的趙宋離不開童貫,尤其是目前這個動蕩的時期。….
因此王黼不敢正面與童貫作對。
——因為這容易給趙佶留下他這個宰相不知顧全大局的印象。
可話又說回來,要是不給童貫找點麻煩,那王黼也就不是王黼了。
所以,王黼提議讓宋江一伙去增援童貫,這哪里是想幫童貫,其實就是想借著此事給童貫上一上眼藥。
只可惜,趙佶已經原諒了童貫,王黼這次枉做小人了。
一計不成,王黼又生二計。
在趙佶同意了讓宋江一伙去找童貫報道了之后,王黼又道:「今東南匪患已迫在眉睫,值此關鍵時刻,萬不可叫樞密院雜事分散了童宣撫精力,以至戰敗,不若由崇國公復領樞密院,官家以為如何?」
崇國公鄭居中,是趙宋的老臣了,早在大觀元年至大觀四年,鄭居中就官拜同知樞密院事和知樞密院事,政和三年至政和七年他再拜知樞密院事,他甚至還當過一段時間太宰。
早年,鄭居中曾幫過蔡京復相,但他后來為了爭權,又與蔡京鬧得水火不容,事事都與蔡京作對,然后他被蔡京給趕出了朝堂。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鄭居中自稱是趙佶的皇后鄭氏的叔伯兄弟,恰巧那時鄭氏剛從藩王官邸進入后宮,因家世微賤,也想依靠鄭居中以自重,便默認了兩人的「親戚」關系。
也正是因為如此,鄭居中連連被提升。
總結一下,鄭居中這個人喜歡迎合皇帝以及爭奪權力,真算不得什么肱骨之臣。
在這個時候,王黼將鄭居中給搬出來,不是為趙佶分憂 ,純粹是想借鄭居中的老資格斗童貫和不讓他最不放心的蔡京有復仕的機會。
趙佶覺得王黼說得很對,就同意了王黼的提議。
鄭居中三任樞密使后,遇到的第一件政事就是,登州知州王師中快馬加鞭上奏,說:他已經攔不住金使曷魯與大迪烏了,曷魯說他們就是走也得走到東京汴梁城去,他現在正在派人護送曷魯與大迪烏來東京汴梁城,朝廷早做準備。
鄭居中聞訊,急忙來見趙佶,然后對趙佶說:「官家,莫要再對燕京有非分之想了,社稷穩固,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民,足矣。且東南動蕩不安,我大宋半數軍隊皆在東南平叛,若此時惹怒契丹,一旦契丹趁我大宋空虛率軍南下,我大宋該如何抵擋?聯金滅遼絕非明智之舉,莫要再提此事矣。」
現在對于聯金滅遼收復燕云十六州一事,趙佶也有些后悔。
也正是因為如此,二月份的時候,趙佶才讓王師中將曷魯與大迪烏留在登州,不要讓他們來東京汴梁城。
當然,趙佶之所以這么做,也是想要隱瞞東南那里正有一場大叛亂的事——這樣的事一旦被鄰國知道了,沒準就會遭遇滅頂之災。
另外,趙佶也怕遼國的細作發現他們大宋跟金國聯系,然后以此為借口打他們大宋。
試想一下,如果遼國趁著宋軍大量南移之際,突然大舉南下,那趙宋不就危險了嗎?
如今,東南這場叛亂,已經持續了半年多,都還沒有被剿滅。
趙佶當然更不希望曷魯與大迪烏來東京汴梁城了。
可曷魯與大迪烏已經收拾好行李走出了驛館,并執意要步行去東京汴梁城。
王師中實在是再也留不住曷魯和大迪烏了,沒有辦法,王師中只能是派出一輛馬車載著曷魯和大迪烏繞路前往東京汴梁城,同時派人快馬加鞭去東京汴梁城報告朝廷,讓朝廷做好接待金使的準備。
在鄭居中的提議下,趙佶令國子司業權彥邦負責接待曷魯和大迪烏。
半個多月后,繞了一大圈的曷魯與大迪烏終于來到了東京汴梁城。
權彥邦按照以前接待金使習魯的規格,安排曷魯與大迪烏住進同文館,然后將曷魯和大迪烏軟禁在了同文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