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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龍,蛇

  “——試問諸位,誰敢來取?”

  聲音洪亮,回蕩八方。

  區區二練骨關的年輕后生,讓一幫殺氣沖天的高手刺客,堵在黑水河中心,竟能分毫不懼。

  這份膽氣委實叫人欽佩,雷雄自問很難做到。

  須知,三練之后,精神凝練,氣勢外放。

  精通目擊之術的練家子,能夠一眼瞪死尋常人,絕非夸張說辭。

  他剛才就被一股股凝成實質的冰冷寒意凍徹骨髓,嚇得不敢妄動!

  白七郎居然神色自若,從容面對環伺強敵!

  “莫非…有詐?”

  雷雄反應比較快,他深知白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穩重性子。

  只因追殺馮少陵,孤身跑到黑水河,仔細琢磨未免站不住腳。

  “狂妄!某家殺你!”

  左近舢板上,一條雙目冒著青幽色澤,渾如狼形的高壯漢子腳下一踩。

  船首下沉拍起水浪,大塊筋肉宛若拉弓,人如離弦之箭倏然躥出。

  嗤嗤!

  掌中緊握的鬼頭大刀倏然帶起兇烈勁風!

  直奔白啟的脖頸!

  這是斬首刀法!

  “挺適合蝦頭,他專門喜歡剁人腦袋。”

  白啟心無波瀾,以他骨關小成換血六次的戰力,單挑一位初入三練的高手,應當問題不大。

  但不可能指望這幫隱閣接單的刺客殺手,講究武德,挨個排隊,等待挑戰。

  綽號青目獸,臉戴兇狼面具的阮竑出手那一瞬,持長短雙槍的一條黑影,也從旁悍然殺出。

  兩人像是商量好的,如凌空撲殺的兇戾大鷹,挾著凌厲殺機逼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白啟!

  崩!崩!

  兩聲霹靂轟然炸響,宛若怒雷貫耳,由遠及近飛快傳來。

  茫茫墨色,飛星乍亮!

  “誰?”

  阮竑大驚失色,眸光一凝,撕裂長風,幾如流光的玄金箭簇橫跨千百步,轉瞬即至!

  破甲破氣,無堅不摧,橫練高手都得死!

  尤其,這一箭的時機把握妙到毫巔。

  正是阮竑縱身躍起,無法回護自己的剎那。

  周身氣血好像點著火油,其勢洶洶遍及全身,掌中那口百斤重的鬼頭大刀,立刻舞出大團銀光,竭力橫在胸前!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擊,蕩出肉眼可見的層層波紋,氣機交鋒所產生的劇烈漣漪,把滔滔奔流的黑水河攪得越發洶涌!

  “三練的箭手!”

  阮竑虎口登時撕裂,飚出大朵血花!

  他筋骨麻痹,僵在半空無法借力,厚實刀背被生生鑿破大洞,直接貫穿整個胸膛!

  血浪殷紅,當空潑灑!

  “我與三練箭手合砍兩顆人頭!”

  未等阮竑墜進河水,立足于舢板的白啟仰頭,極快開弓射箭。

  “咻”的一聲,順勢補上一下,讓其死得不能再死。

  另一邊,持雙槍殺出的李老八也不出意外,被埋伏在暗處的箭手直接結果。

  他眼中遍布震駭之色,尸身被翻起的浪花卷走,重重撞在突出的礁石,腦殼砸得稀巴爛。

  “姓白的!他請了神箭手保護!難怪有恃無恐!”

  “神手翻天,冷箭難逃!我事先買過情報,黑河縣有一獨行箭手,叫做王定!”

  “好陰險的小子!孤身涉險當魚餌,釣咱們上鉤!”

  “并肩子上…”

  話音嘈雜間,又是幾條黑衣人影兔起鶻落,三四口藍汪汪的長劍如毒蟒彈出。

  “劍上涂毒,真個陰險!”

  白啟面色不變,果不其然,千步開外再次響起悶雷滾動似的陣陣霹靂。

  弓開連環!

  三練層次的王定,手持八百斤黑蛟弓,配合破甲破氣的玄金箭。

  殺人如同割草!

  短短四五個呼吸的功夫,便有七八條人命了賬,染得河水微微泛紅。

  短時間內,沒誰再敢靠近。

  “神箭手確實厲害,改明兒讓黎師傅給我鑄一口寶兵級別的好弓,屆時逆伐三練也不是沒可能。”

  白啟目光掃過眾多隱閣刺客,他們已經被殺得膽寒,其中不少紛紛操使舢板轉頭就走。

  有些怕死的家伙,直接跳進河中泅水而逃。

  “都是小魚小蝦,真正的大貨還未出現。”

  白啟全神貫注,羅漢手技藝加持,讓他五感敏銳無比,覺察分辨周遭浮動的殺機惡意。

  他嘴角微揚,駕著舢板奔向柏木大船,正欲上岸。

  藏在水底的黑衣人猛然躥出,像一條又狠又快的掠食大魚,吐出兩柄飛刀。

  寒光懾人,直逼要害!

  近距離的刺殺猝不及防,就連三練層次的神箭手也難及時提供支援。

  此人利用燈下黑的路數,藏身于奔騰河水,悄然附在舢板底部。

  耐心等到隱閣刺客第一波攻勢被打散,看似塵埃落定的關鍵當口,方才發動致命一擊!

  “可惜!你武功不夠高!”

  白啟腳下踩著馬形,脊柱節節貫通爆發莫大氣力,經過六次換血,雙臂一晃足有十萬斤力道,拳腳招式威力不可同日而語。

  面對取命飛刀,他也沒耍什么花里胡哨的架勢,兩腿重重一踏,舢板險些完全沉入水中。

  飽滿筋肉像群蟒虬結,擰纏成一束束劇烈彈跳的沛然勁力。

  平實簡單的一拳轟出!

  蛻變六次的強橫肉軀,淬煉六次的強悍氣血,霎時催發化為實質,宛若一座大火爐噴薄傾瀉,沖散寒風、氣流。

  足有磨盤般大的赤色拳印橫沖直撞,震飛鋒銳的兩柄飛刀,旋即狠狠壓在黑衣刺客的血肉身體上。

  咔嚓!

  穿著緊身水靠的刺客大口噴出污血,其中夾雜著內臟碎片,兩手扣住的飛刀來不及激射,胸膛已如被巨錘砸中,猛然塌陷。

  人影倒飛,跌進河中,炸起大片水浪!

  “二練也湊熱鬧?真是不知死活。”

  當然,若非這人層次不高,也很難瞞過眾多高手,接近白啟的舢板。

  他足下一踩,宛若怒蟒騰空穩穩落到柏木大船。

  “馮公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黑河縣,我作為東道主都未及時招待,怎么就連夜離開?”

  白啟嘴角噙著和善笑意,瞧起來人畜無害,但馮少陵一想到隱閣刺客被這位做局殺得七七八八,以及一拳捶死的水下殺手,他止不住打心底冒起寒意。

  “白…七郎,我娘親后天過大壽,特地喚我回家!”

  他喉嚨滾動兩下,勉強保持最后的嘴硬。

  “穿仆役的粗衣給娘親賀壽,馮公子還真是別出心裁。”

  白啟調侃笑道,臊得馮少陵幾欲尋個地縫鉆進去。

  他此時如何還能不明白,姓白的借題發揮,追自個兒為假,本身當魚餌,故意釣潛伏于黑河縣外的眾多刺客才是真。

  我不過是姓白的籌劃的一環罷了。

  “真夠膽量!也不怕打窩太狠,引來大魚!”

  馮少陵腰桿挺得沒那么直了,心下腹誹道:

  “那可是千兩黃金的懸賞,無論練武也好,修道也罷,都能闖出名堂。”

  眼見波瀾好似平復,雷雄重新掌舵架船,打算調頭返回黑河縣:

  “白七郎,小心下一批刺客。這只是打頭陣的,保不齊還有高手。”

  白啟迎風而立,釣魚比的便是誰更耐性,請動冷箭難逃的王定出山,不過第一步。

  后來還準備著好戲。

  “雷總管,我項上人頭價值千金,你就不心動?”

  雷雄憨厚笑道:

  “我怕有命拿,沒命花。這才登場一個箭術非凡的老王,教頭都未現身,估摸著那些倒霉催的大魚誰咬餌,誰便死。”

  白啟拍手道:

  “雷總管是聰明人,可有興致跟著我?

  我的白記魚檔,正需要你這樣的高手。”

  悶不吭聲的馮少陵欲言又止,當著我面挖墻腳,未免太不把牙行馮家放在眼里了!

  “咳咳,白七郎,雷某人目前正為馮家做事,哪能侍二主!”

  雷雄撓撓頭,悄聲道:

  “咱們私下談,我其實也比較喜歡黑河縣的生活,郡城居,大不易啊。”

  白啟頷首,夜風掠過他的肩頭,些微涼意忽地落在臉頰上。

  他伸出手:

  “下雨了。”

  “…大好頭顱,價值千金,試問諸位,誰敢來取!當魚餌都能抖擻威風!不愧是我的徒弟!”

  望向衣衫獵獵,踏舟而立的白啟,寧海禪長嘆一聲:

  “做師傅太辛苦了,這般萬眾矚目的難得機會,只能藏身暗處,委實遺憾!”

  他揉捏幾下,調整五官,戴上長蛇面具,手持一口窄細長劍。

  心神籠蓋四方,照出零零總總近三十道如林殺機。

  “都得死!”

  河岸邊上,帶著惡犬面具的狗相瞇起眼睛:

  “已經摸清楚底子了,有一個三練左右的神箭手,埋伏在西北方向的高處,離這里不遠,羊妹子的道術正好對他形成克制。”

  豬相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泥土,他擅長橫練,僅僅兩個呼吸,隨著走勁運功,不甚出奇的中等身材,瞬間像是注滿水,足足膨脹撐大三四圈。

  筋骨拔升,咔咔作響,原本寬松的袍服繃得極緊,好像隨時要被撐開。

  雄厚的氣血騰騰如焰,縈繞于皮膚表面,宛若一座兇駭肉山。

  隱隱之間,還能耳聞威猛虎嘯!

  “依舊是老規矩,我主攻,狗兄策應,牛兄、馬兄盯著那個姓雷的,免得他壞事。”

  豬相聲音嗡嗡轟鳴,低沉有力,震動耳膜。

  “豬兄的虎嘯金鐘罩竟然已經大成了!可喜可賀!”

  狗相眼皮一跳,練家子當中最難纏的,便是橫練武者。

  雖然同樣都是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

  但專注于橫練功夫的武者,著重強化肉身,淬煉體魄。

  盡管有著進境極其緩慢,十分難以突破的弊端,可一旦大成,除非持有一口寶兵,否則僅憑拳腳壓根破不了防。

  “我從隱閣兌換了一枚養神大丹,僥幸觸及臟腑大關。”

  豬相言簡意賅,這也是他愿意趟渾水的原因。

  寧海禪再怎么厲害,亦不可能一拳打死自個兒!

  只要抗住一招,便有逃生的機會。

  牛相眼中露出喜色,同伙的實力越強,做成這樁買賣的幾率就越大。

  羊相默不作聲,只讓馬相護住肉身,兩丈來高的凝形神魂,倏地躥進樹林深處,好似一團黑云騰空,迅疾之速,遠超絕大多數的上乘輕功。

  “修道本事,千奇百怪,每每見之,嘆為觀止。”

  狗相語氣莫名。

  “練武最多敗家,修道必定破產,咱們這種窮苦人,就別巴望了。”

  豬相冷哼一聲:

  “再者,沒有完成水火煉的神魂,焉能斗得過練家子?若非羊妹子另辟蹊徑,孕育蠱蟲靈性,練成法器之類,哪能這么輕易凝形。”

  狗相點點頭:

  “所言極是。姓白的,船開到沒有?”

  豬相雙手抱胸:

  “快了。”

  小樹林急急而奔!

  蒙面黑衣人倉皇逃亡,仿佛后面追著索命的無常。

  任他想破腦袋也不理解,同為隱閣接單的刺客,十二星相不去找姓白的,滅寧海禪的徒弟,為何要對同行大開殺戒?

  都道做殺手只認錢!

  你他娘接的懸賞,難道是我?

  忒沒道理!

  瘦竹竿似的修長劍客,身法宛若鬼魅,幾步間趕上這個隱閣刺客,一劍刺穿喉嚨,血水如注,汩汩流出。

  “蛇相!隱閣一定會查伱!”

  黑衣人死死捂住脖頸,說話漏風也似。

  “今夜…誰也活不了。”

  臉戴蛇面的瘦竹竿劍客輕彈劍尖,吹起一串血花。

  “隱閣,能讓死人說話嗎?”

  “蛇兄!”

  狗相鼻尖微動,耳朵豎起,捕捉到極為輕盈。近似于無的腳步動靜。

  他猛然轉身,發現是身材修長,手持長劍的蛇相。

  “你可算是來了!”

  好重的殺氣!

  豬相瞳孔一縮,盯著血珠滴落的冰冷劍鋒,感覺有些不對勁。

  “姓白的,正好到了,咱們速速動手…”

  狗相大步迎上,臉上笑意陡然凝固,一截劍鋒刺破他的喉嚨,快若電光黯滅。

  “蛇相!你做甚?黑吃黑不成?!”

  牛相和馬相大驚失色,趕忙提起戒備。

  瘦竹竿似的修長劍客并不言語,枝形的閃電打落,照得天地熾白,隨后再是隆隆雷聲。

  長劍綿綿如細雨,被手腕抖出千百寒芒,籠罩牛相和馬相。

  兩個連體嬰兒似的孿生兄弟,欲要操練合擊之術,卻被不斷地切割開。

  嗤嗤嗤!

  幾尺長的青芒吞吐,好像游蛇噬咬,逼得牛相和馬相步步后退。

  最終僅在十招之內,劍光陡然橫空,宛若大蛇吸風飲霧,奇詭莫測。

  長劍去勢極快,幾乎把雨珠連成一條線,貫穿馬相的右眼,從后腦洞出。

  “阿弟!”

  牛相悲憤怒吼,目眥欲裂,撲身便要尋蛇相拼命,仍舊被彈指間刺出的四劍挑斷大筋,再被封喉。

  “你真想單獨吃下這樁買賣?太心急了,好歹等到咱們把姓白的腦袋割下,再鬧內訌!”

  豬相語氣冷漠,好似頗為可惜:

  “本以為大家合伙做了好幾筆生意,應該能堅持久些…呵呵,沒想到你搶先我一步。”

  他宛若肉山的橫練軀體,重重跺在地面,挾著猛虎下山崗的狂暴氣勢,巨大蒲扇似的手掌張開,扇出可怖勁風!

  嗚嗚!

  氣流仿佛被打得震爆,刮起漫天樹葉沙塵,生生撕開滂沱雨幕,抓向蛇相。

  咔咔咔!

  那口長劍像毒蛇鉆洞,從間不容發的危急一瞬,尋出豬相的招式破綻,又狠又兇戳在掌心!

  但令人詫異的是,堅韌粗壯的青黑皮膜霎時鼓脹,藏在豬頭面具下的那張臉,露出得意之色。

  “老子可是橫練大成!”

  氣血寸寸炸開,四肢百骸像決堤洪流,隱隱交織出一頭吊睛白額大虎的虛幻形體。

  虎嘯金鐘罩!

  無匹氣力的加持下,豬相肆意狂嘯,蘿卜似的五根手指運勁搓揉,將那口千鍛長劍扭成麻花。

  失去兵刃,蛇相一身本事廢了大半,再也不足為懼!

  “有點意思。”

  瘦竹竿似的身影后掠,棄劍而走,脫離戰圈。

  “想逃?晚了!”

  豬相眼中閃現兇獰,可下一刻,他便像中了定身術,呆愣住了。

  雙眼倒映出的瘦削男子,忽然兩肩開闊,節節拔高,兀自化為一條異常威猛的昂藏大漢。

  緊接著,對方隨手丟掉蛇相面具,從懷里摸出另外一張。

  頭角崢嶸,怒目威嚴。

  龍相!

  “就你是橫練?”

夢想島中文    肝出個萬法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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