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啟足足看了一晚上的書,也拆了一晚上的字,終于把無法映照的方術秘文,強行肝到入門層次。
他長呼一口氣,一練圓滿金肌玉絡,已能閉住毛孔,只用口鼻呼吸,養成吐納習慣。
厚實的氣血徐徐流轉于四肢百骸,滋潤著寸寸筋骨皮膜,讓人久坐一夜,也未有半分酸痛之感。
“我聽刀伯講,打坐入定的功夫,就屬佛道兩門最厲害。”
那些寺廟、道觀的大和尚、修道士,一連靜坐好幾天,也不會手腳僵硬。
反而隨著誦經、導引的舒緩節奏,調和體內氣血,越發身輕矯健。
這便是傳聞中的“靜功”!
一種專門養氣、養神的正道秘法!
不過龍庭治下,道門大興,甚至能夠受箓為官,執掌一地的生殺大權。
相對的,佛門香火就比較凋敝了,像府城、郡城那等繁華之所,據說都瞧不到幾家寺廟,反而是黑河縣周遭的窮鄉野澤,偶爾可以看見游方的行腳僧。
“爆肝一夜,依舊神清氣爽,腦子都像開了竅,莫名有種豁然大悟的感覺。”
白啟走下床榻,眼睛熠熠發亮,隨意舒展身子。
嘩啦!嘩啦啦!
拳腳運轉間,頓覺體內氣血充沛至極,好似使不完一樣,足以挽得住八九匹的烈馬!
“一練圓滿與大成,差別確實不小,每一種被道官欽定的名頭,皆有其玄妙之處。
倘若四大練,每一層都能圓滿,該會如何?”
白啟念頭忽閃,旋即掠過寧海禪的身影。
大抵,便是師傅那樣了 他伸手提著水壺,想倒一碗水解渴,卻發現早已空空如也。
收起兩份方術和那本秘文冊子,穿上外袍系好腰帶,邁過門檻。
此時天光大亮,許三陰正在后院西廂劈柴,這人確實勤快,干活麻利,除開每天的喂馬洗刷,準備飼料,還包攬其他粗活兒。
白啟打算再觀察一會兒,倘若后續表現還成,可以放到魚檔,給長順叔幫一把手。
隨著生意慢慢做大,他手底下需要鎮得住場子的狠角色。
黑河縣的打漁人、砍柴人,并非個個老實本分,窮山惡水養出的混不吝,滾刀肉,多得很。
“阿兄,早食買來了。”
白明提著滿當的肉包子、油餅子,搭著自家熬到的香噴噴肉粥。
這棟老宅如今人不少,有蝦頭的兩個姐姐,晌午和晚上的飯點兒,分別過來燒菜做飯,順便再漿洗晾曬衣服。
她們算是“短工”,并不住在主家。
畢竟一個半大小子,一個少年郎君,再湊個馬夫許三陰,陽氣太重,不好叫女眷留宿。
“你最近還有沒有發夢?”
白啟嚼著肉餡飽滿,油水多汁的包子,不經意似的問道。
“沒嘞,自從上次魂魄出殼,夜游一次后,我就不咋做夢了,晚上睡得可香、可沉了。”
白明仰著頭,他還惦記著五百里山道的雀仙:
“阿兄,咱們啥時候再進山?你給雀仙想的名字,我還沒捎給她呢。”
白啟幾口氣吃完早食,抹一把嘴巴:
“年前吧,帶你拜一拜山,等我把手頭上的活兒忙完,再過些時日,天氣越發嚴寒,魚檔就不開張了。”
白明點點頭,其實魚欄、柴市、火窯,從未有什么入冬歇業的規矩,只是阿兄心善,不愿盤剝壓榨鄉親。
大冷天逼著漁民出船下河,然后淹死人,這種喪良心的事兒,楊猛以前做得不算少。
“我今兒個得閑,走東市碼頭瞅瞅,抄書的活計你就別做了,好好待在家里站樁。”
白啟囑咐一句,黑河縣大亂還未平息,盡管有賑災放糧之舉,可仍然騷亂不斷。
這陣子,還是讓阿弟少出門為妙。
“嗯,我曉得。”
白明應了一句。
“七爺,好久沒見了,精神越來越抖擻了!”
“七爺,昨兒見郡城來的何家公子,到咱黑河縣第一件事,便是登門拜訪您!”
“那可不!魚欄日后的生意,都得歸七爺做!你打漁不得拜一拜龍王爺,才敢下河啊!”
“七爺,便是咱黑水河的龍王…”
白啟甫一現身,烏泱泱大片人圍攏過來,個個矮上半頭,沒誰直得起腰。
他聽著這些奉承拍馬,略微有些不適應,只得雙手抱拳,笑臉相對。
“干啥咧!都不用做活了?一身魚腥氣,想熏壞阿七么!”
長順叔迅速殺到,沖散眾人,他掀起粗布衣衫,使勁擦著滿是血污與鱗片的手掌,保持幾步的距離,笑道:
“阿七,咱們又多幾條好船,俺瞧過了,板材很扎實,泡不壞!
托你的名聲響,內城的武館都找咱們拿鮮魚,每天賣不過來哩!”
再次踏足東市碼頭,依舊是那么嘈雜吵鬧,散發出濃重的腥氣,宛若爛泥潭,可白啟并未有什么不舒服,他一邊跟長順叔說話,一邊來到岸邊:
“這段時間,還有打到寶魚么?”
長順叔搖搖頭,聲音放輕:
“阿七伱給的餌料很管用,打窩一打一個準,而且很容易出大貨,但寶魚上得不多,就出過一條巴掌大的銀沙鯉,俺自作主張拎給鋪子的三水了。”
白啟嗯了一聲,看來前面兩次漁獲大豐收,更多是仰賴阿弟采血,把餌料的效用加強了。
他尋思著,改天再弄點兒,跑到迷魂灣打一把重窩,瞧瞧有啥變化。
一般的寶魚,對自個兒已經沒啥用處,充其量解解饞,增進不了多少氣血。
非得更厲害的貨色,用何敬豐的話說,便是蘊含靈機元氣的稀罕東西。
“妖魚全身有毒,只一顆內丹能用,寶魚嘛,全身是寶,卻孕育不出啥內丹…真撈上一條五十斤的金虹鱒,怕不是要吃撐。”
白啟心里頭犯著嘀咕,他囑咐長順叔這幾天多下網,爭取年前把弄夠收獲。
再給大伙兒發足工錢,都過一陣踏實日子。
當然,餌料也會足量供應,自個兒趕海術入門,正愁沒地方刷進度!
“俺曉得,曉得。阿七,你這是要下船?”
瞅著白啟跳到一艘舢板上,解開束發的布繩,長順叔不由面露驚色。
哪有做到老板,還自個兒入水捉魚干活的?
“許久沒空沾水了,有些手癢。長順叔,你收著袍子、靴子,我駕船四下晃蕩兩圈。”
白啟脫掉外袍,又蹬掉一雙靴子,精赤的身子冒著滾滾熱氣,完全不怕冷。
“七爺要下河了!”
“保準又是一條幾十斤的寶魚!”
“魚檔開張那天,我可親眼瞧到了,這么大,這么長的一條金虹鱒!”
“七爺!真是好皮肉,娘們兒瞧上幾眼,怕是都受不了…”
白啟操著船槳,疾馳而行,一頭扎進寬闊的黑水河。
技藝:八段功(精通)
進度:(15/800)
效用:騰水縱躍,奔浪而行 技藝:打漁(精通)
進度:(775/800)
效用:披風戴雨,出船下河,遂生水紋,庇佑于身 兩個時辰后。
白啟腳掌十趾緊扣,洶涌激烈的湍急水流,堪堪沒過膝蓋,竟是穩穩地站住了。
武道之中,需要三練大成水火仙衣,才可不借助任何外物渡水,只身涉河。
但他憑著精通層次的八段功效用加持,卻做到了。
啪!啪!啪!啪——
白啟拔足而動,像是陸地奔行,踩在河面縱躍飛跑,濺起一圈圈的水浪。
只見他兩腿筋肉一彈一抖,整個人高高跳起,再重重砸進河底,巨大的動靜驚擾魚群,瞬間嚇得四散。
“還是水里比較痛快,沒啥拘束!”
雙足擺動,猛地一躥,白啟直接如強弓勁弩射出,橫跨幾十步遠,五指大張,就把一條滑不溜秋的烏鱧抓在手中。
“去!”
他浮出水面,隨便一丟,就把七八斤重的大貨扔進魚簍。
甩干發絲沾著的水珠,踩著幾團堅實的水浪,好似拾級而上,快步行走,踏上舢板。
這一幕,倘若給其他的打漁人瞧到,當真要把白啟當成蛟龍轉世。
再厲害的水性,也沒見誰能夠赤足踩浪,縱躍如常!
“咦,墨箓有變化?”
白啟耍夠了,這才坐在船頭,緩緩調勻呼吸,滾滾鼓蕩的氣血烘烤,水跡頃刻干了。
昨晚映照兩頁方術,他便感到墨箓震蕩劇烈,只是當時專心致志,全身投入秘文拆字的繁瑣學習,并未怎么在意。
“方術的顯化,不是‘技藝’,而為‘法道’,可見兩者之間存在差別。技藝的進度固定在‘八百’之數,法道則是‘三千’,里頭有啥說法?”
白啟沉下心,再次審視存乎心神的那道墨箓。
宛若億萬萬的星斗交織,排開蘊含大道痕跡的種種烙印,進而形成一張囊括萬有的“天幕”。
仔細去看,宛若奇瑰宏偉的景象流轉,模糊的流光似洪流呼嘯奔騰,發出震耳欲聾的雷霆大響。
白啟像一條半指長的小魚兒,面對一座無窮盡的浩瀚汪洋,只是往里面傾瀉一絲精神,頃刻就被吞沒干凈。
他無意識地,于心間喃喃低語:
“發生道業…從凡入圣…自始及終…然后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