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籠蓋四野,外城棚戶區騰起一叢叢烈焰,舔舐茅草搭建的破木屋,寒風嗚嗚吹刮,把火勢推助得更兇,瞬間延綿開去。
“走水了!”
“快救火啊!”
“囡囡!我家囡囡還在里面…”
各種呼救、凄喊、哭叫、怪笑相互交織,形成鬧哄哄的一派亂象。
隨著外城的大門一破,幾十號赤眉賊裹挾數百苦役,好像巨石砸進平湖,瞬間攪弄出好大的動靜。
殺人,放火,劫掠,擄奪…無窮的惡意肆意席卷,吞沒一條又一條的鮮活性命。
牛角硬弓一張一放,羽箭快若電光,釘穿一條赤眉賊的喉嚨,帶起飚射的血花!
“阿七,你的射術真厲害!”
蝦頭緊跟在白啟身后,好似隨行的影子,適時地遞出一支支羽箭。
“咱們去東市鋪子,跟水哥、梁伯會合,避開內城的那窩賊人,再繞回通文館。”
白啟挑起眉毛,他本來瞄的是胸口,怎么命中喉嚨了?
猿臂善射不假,可固定的箭靶與活人差別極大,尤其目標還練過拳腳的情況下。
只能繼續肝進度,爭取早日突破小成了。
“好嘞,我爹,他應該也在東市鋪子,今天趕廟會,他想著早些交完貨好看戲…”
蝦頭眼中閃過擔心,腳步卻未停下,收回羽箭的同時,順手撿了一口赤眉賊所用的鋼刀,當做防身。
長街兩旁的鋪子、攤子,要么被掀翻在地,要么給洗劫一空。
踩爛的瓜果,皺巴巴的撥浪鼓,傾倒的草垛上插著幾支糖葫蘆…黑河縣的外城迅速淪陷,三大家的衛隊,大戶豢養的家丁,哪會在意受難的賤戶。
這時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白啟手持硬弓,快步穿過并不寬闊的長街,他背后是燒紅的半邊天,沖天的滾滾濃煙,前邊是五六條眉毛發赤的兇惡賊人。
“拿著。”
白啟放下掌中硬弓,幾個練家子都不是的腌臜貨色,不值得浪費羽箭。
他從棚戶區殺出來的時候,接連碰到過一兩股流竄的赤眉賊,已經消耗不少。
挺拔身軀內的氣血沸騰,隨著呼吸飛快運轉,流經四肢百骸。
“武館的崽子?”
“綁了?”
“剁了!”
能做十年的赤眉賊,誰沒納過投名狀,誰手里頭不曾沾過血?
瞅著白啟人畜無害的溫良樣子,直接揮起鋼刀招呼。
“正好給我刷拳腳的進度。”
雙足一沉,腰與胯合,扎進的褲腿噼啪炸響,挺拔的人影箭步一突!
活像大蟒蛇猛地前沖,幾乎不見兩腳踏動,他就已經閃到赤眉賊的跟前!
那口鋼刀還未斬下,白啟眸子泛冷,五指宛若龍爪,直接一探,按住臂膀,勁力狂涌!
赤眉賊猙獰的臉皮一顫,眼眶似要瞪裂,七竅幾欲噴血。
緊接著,身形倏地騰空而起,打了幾個滾,像被投石車砸翻,飛出兩丈開外。
經過虎形、狗拳的兩個練家子,白啟發現,墨箓映照的羅漢手、龍行掌進度暴漲一大截,更多感悟化為深刻的經驗,遠比自己閉關苦練快得多。
這也是,他為何見到赤眉賊,就像瞧著行走的寶魚一樣。
對練功有益啊!
這種打死不用管的活人樁,可比木樁帶勁!
“龍行掌發勁猛,身法快,普通的一練根本擋不住幾下,羅漢手擒拿兇,腿法狠,捉對廝殺無往不利。”
白啟運轉勁力,脊柱起伏如同大龍,彈抖之間,帶動馬形步伐,左右穿花也似,輕松晃過兩個揮刀的赤眉賊。
同時雙掌猛地擊出,像是惡鬼拍門,啪啪兩下,砸在太陽穴上。
耳朵、鼻孔分別滲出血絲,宛若腦漿被震爛了,無力地向前仆倒。
掌握兩門上乘的打法后,白啟殺人簡直如同剪草,有種得心應手的從容寫意。
筋長、氣粗、力大!
由寶魚、內丹、熟黃精養出來的身子骨,再配合通文館的頂尖功夫,面對尋常的練筋武者,幾乎呈成一邊倒的碾壓。
“生死相爭,決勝要素,在于體魄強弱、功夫高低,以及臨敵心機。
這三樣,我都不差,足以亂殺外城!”
白啟再次想到,寧海禪第一次教他打法時,所言的“眼毒手快膽把穩”,越發覺得是金玉良言。
一口氣撂翻干死三條赤眉賊,還剩下兩個面面相覷,扭頭就跑。
他們從外城殺過來,沿途不是沒碰到敢于反抗的武館弟子。
那些小兔崽子拳腳打得好,卻軟的不行,稍微表現幾分兇狠,便驚得進退失據。
自己跟其他兄弟們,幾口鋼刀掄得飛快,頃刻就能將其剁翻。
咻!咻!
五十步內,白啟的射術準頭還是能看,弓弦一震,兩箭皆中!
錐形箭鏃貫穿筋肉,直接把大腿扎個對穿,狂奔逃走的赤眉賊當即栽倒。
“你們當家的,帶著好幾股人馬,打算劫哪里?”
白啟居高臨下俯視問道。
“干你娘…”
有人咬牙回罵,殺人剪徑的土匪可不像潑皮,那么容易被鎮住。
“又是個喜歡充好漢的。”
磕巴一聲,白啟腳尖一勾,面無表情踢斷這條赤眉賊的脖頸,再將目光轉向另外一人:
“你呢?骨頭也硬?”
“四當家去魚欄何家!二當家奔著柴市的宋家!五當家…不曉得,只聽他說要打死幾個高手,才舒爽。”
二當家血金剛,四當家鬼頭陀,五當家八臂猿,皆是水火仙衣,練皮大成,而且各有擅長。
“一個橫練,一個使得禪杖,還有一個打法兇猛,天生神力。
希望黑河縣的高手,名副其實一些。”
對于曾經席卷義海郡的赤眉賊,白啟其實所知不多,只在那本《傳武密錄》瞅過兩眼。
七把交椅,以反天刀為首,那位大當家也是唯一的四練。
后面幾人,則是綠林道有些名聲的“好漢”,有大門派的棄徒,遭通緝的強梁,軍中叛逃的丘八,總之成分很雜。
“我該講的都講了,大俠,饒我一命!”
大腿被箭鏃射穿血流不止的赤眉賊,滿臉哀求道。
“你都叫我大俠了,我肯定說到做到,絕不殺你。對了,伱瞅著年紀不大,也是十年前的赤眉賊?”
白啟神色頗為和善,全然瞧不出只手斃掉三人,射翻一賊的殺伐利落。
“咱從其他鄉來的,剛納投名狀…”
白啟心頭微動,看來這伙赤眉,不算死灰復燃,只是幾個殘余份子扯十年前的旗號干票大買賣。
但攻城劫掠,犯了龍庭的忌諱,等動靜傳到義海郡那邊,必然引發軒然大波。
幾個三練就敢挑釁龐然大物也似的排幫,以及手段莫測幾如鬼神的道官?
誰借他們的狗膽?
白啟默默思忖著,跨過縮在地上,慶幸撿回一條命的赤眉賊。
“蝦頭,料理了他。下刀快些,別讓這哥們走得太難受。”
赤眉賊大驚失色,剛想說“你不講信用”,扭頭便看到舉起的鋼刀,像剁肉似的重重揮下!
“阿七,我第一次殺人,好緊張!”
蝦頭抹了抹濺在臉上的血跡,雙手攥緊刀把。
“感覺跟殺魚沒啥差別,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活計。”
雖然黑河縣不算窮山惡水,民風也未好到哪里去,聽到白啟的吩咐,蝦頭舉刀剁掉赤眉賊的腦袋,竟也沒個猶豫。
可見一斑!
“練拳腳能壯膽,握著刀更硬氣。對了,以后記得補刀,新手往往一刀砍不死,得多來幾次,你剛才的表現不錯。”
白啟夸獎兩句,快步而行,終于來到東市鋪子。
這里臨近著碼頭埠口,許多赤眉賊架著舢板,皆從此處登岸。
那些憋瘋的山匪水賊,幾乎見人就砍,抽刀放翻四周的漁民伙計,一路殺進內城。
等他帶著蝦頭抵達,仍有幾股氣焰猖獗的水匪,四處劫掠財貨裝上船。
好多條尸身撲倒在地,血色染紅河水,大都是討生活的打漁人、力工、伙計。
“給我箭!”
白啟眼皮忍不住跳起,胸中殺氣正熱,踏上一塊突起的大石,腳下像是站樁立得很穩,牛角硬弓被他拉開七八分,幾如滿月。
如同霹靂彈抖,羽箭從脖子穿過,將肩膀扛著婆娘,面上掛著淫笑的粗黑漢子射得一歪,仰面倒地。
“有扎手的點子!”
“殺!”
兩個手持竹矛,大吼著沖來的水匪,他們連氣血都未必拿捏得住,只是給赤眉賊制造大亂的炮灰雜魚。
崩!崩!
白啟面不改色,快速開弓,兩箭連發,連珠勁射。
兩條人影挨得近,直接被釘穿手腳,蝦頭雙手握著鋼刀,喉嚨滾動,大步行去,眼睛直勾勾盯著脖子,又是一剁!
“你從小學的是打漁,可不是砍柴,怎么老喜歡奔著腦袋?”
白啟心下腹誹,隨著水匪被逐一射殺,他在采參莊每天用掉兩壺羽箭,所凝聚出來的入門技藝,進度蹭蹭上漲。
技藝:射術(小成)
進度:5/800
效用:猿臂善射,左右開弓,能穿七札 “七步之內,拳快,七步之外,箭快!
近戰、遠攻的技藝,都要掌握才是!”
清掃完碼頭上殘余的水匪,白啟跟蝦頭踏進東市鋪子,除去幾個已無聲息的熟面孔伙計,再無一人。
堆金街,楊宅。
吹吹打打趕來的茶師傅們,全被抹了喉。
臉色發青的張老五披麻戴孝,嘿嘿笑道:
“咱們這一回,也算是給你兒子送一程,讓他走得安心。”
楊猛沒言語,握住一口鋼刀,指頭輕輕一彈,望向把兵器抬進棺材的眾人:
“十煉以上,好鐵鍛造,你們從哪里弄來的?”
張老五得意道:
“楊老弟,有些事,等你真正上船才方便講明白。
反正,咱們不是脖子送到鍘刀下,找死去的。
干完這一票買賣,不僅能得妖王賞賜,日后前程更遠大!
你潛力不夠,突破不了三練?我比你強多少?可現在已經練皮入門!”
楊猛瞳孔一縮,好似猜到張老五的言外之意:
“你們…打鐵?鑄兵?甚至還…能煉丹!
赤眉賊,果真走到造反這條路上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