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百兩?
白啟頓時來了精神,他最近缺錢厲害,做夢都是掄起鎬子使勁挖鑿金山。
“小七爺你練筋入門,接下來就是進一步壯大氣血,激發潛能,直至大成,才好突破下個層次。
換成別家,無非是站樁練拳,打熬力氣,快的三五月,慢的一兩年,也就行了。”
老刀這人愛笑,眼睛總是瞇著一條細縫,瞧著很像村口曬太陽的退休大爺。
“但咱們通文館,凡事講究個盡善盡美,力求圓滿。
武行里頭素有‘練筋不煉膜,膜無所主;煉膜不練筋,筋無所依’的說法。
所以,小七爺調養好身子,接著就該‘煉膜’,趁早完成‘勁達四梢’。
少爺本來給你準備了上等的‘黑玉膏’,此物活血化瘀,接骨續殘很管用。”
接骨?
續殘?
黑玉膏?
白啟忽覺后背發涼,似有一股冷意冒起:
“敢問刀伯,煉膜是個怎么過程?”
“不難的,‘筋’與‘膜’本為一體。
前者是活動拔長,后者是撕裂鼓脹。
咱們通文館的練法,比較簡單,讓數十人持木棍,反復抽打胸腹腰背,連著兩個月,筋膜自然厚實堅韌。”
老刀如實告知,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白啟悚然。
挨打?
煉膜?
熬過兩個月,這人還能喘氣么?
“放心,小七爺,咱們有黑玉膏治傷,不會留下疤痕或者病根的。”
老刀安慰道:
“但要一百兩銀子一份。小七爺現在…撿到這顆妖魚內丹,熬煉湯汁,服用消化,促發氣血滲透筋膜,就無需再挨打,這部分花銷便節省了。”
白啟聽得眼角抽動,怎么感覺拜入通文館,跟著寧海禪習武練功,這輩子都得當窮鬼了。
幾百兩銀子直如泥牛入海,壓根驚不起半點水花。
“小七爺,二練是好手,三練是高手,四練合一是宗師。
古往今來的武行門當,沒有哪位宗師不是金山銀海都能吃干凈的活饕餮。
要成絕頂,豈能無財?要不然,名頭響亮的武師為何都喜歡去府城、郡城闖蕩一番。”
老刀久經世故,看得出白啟擔心囊中羞澀,無法長久待在通文館:
“少爺并非不通情理,只是效法道喪之前的大宗做派,期望歷練徒弟,令其增長本事。
在他看來,倘若一位四練宗師沒辦法憑雙手趟出財路,那么練功數十年,又有什么用處?
同理亦是,小七爺既然用著頂好的補藥,那就應該自個兒動腦子去賺這份錢。
否則,光是關起門來下苦功,沒甚么用處。
憑通文館的家底,養七八個二練、三練,不難。”
白啟虛心接受,舍得小財,方能大富,這道理他本來明白,只不過打漁好些年窮苦慣了,大手大腳花錢難免心疼如割肉。
“刀伯,咱們武行有四大練層次,郡城府城的道官仙師,跟咱們也走一樣的道么?”
老刀皺紋舒展,接過白啟遞來的妖魚內丹,走向南側的廚房。
大宅闊院布局都有講究,上北下南,茅房多在北,廚房則在南。
亦是“上茅房下廚房”這種口頭禪的由來。
“小七爺有空的話,大可進藏書樓多坐坐,除了拳譜武功、劍經刀法,少爺還收了不少雜書,天文地理無所不包。”
老刀劈柴生火把灶燒熱,白啟則在旁邊打下手,好似爺孫兩人。
“武藝煉體,道藝煉神。這世間所有的修行,大概都脫離不出這兩條路。
仙師道官,乃龍庭所冊封的上三籍,非同小可。
據說能夠入朝面圣,不跪不拜,若是規格高些擺駕而行,府城郡城的老爺都要下馬下轎。
大體也分出四境,服餌辟谷,入定抱胎,游神聚念,通靈顯形。
只是凡境的仙師道官,真個搏殺起來,大抵不如同層次的練家子。
據說,他們要經過受箓命叢這一關,方能施展噴雷吐火,飛劍斬首的厲害手段。”
白啟聽得神馳八方,黑河縣外邊的天地,竟然這么精彩。
武藝煉體,道藝煉神!
原來此世真有飛天遁地,駕鶴騎龍的神仙中人!
“哈哈,小七爺跟我一樣,聽著這個就忍不住來勁。
可惜啊,道藝難成,并非人人都可進門。”
灶上放著大銅罐子,里面裝滿水,添加諸多藥材,以及那顆妖魚內丹。
猛火煎熬之下,散發撲鼻的香氣,好像剛釀制的蜂蜜液,絲絲縷縷濃稠如漿,緩慢地化開,形成煞是好看的琥珀色澤。
白啟只是吸了吸鼻子,都有種精神振奮的清涼暢爽:
“刀伯,這是為何?道藝入門,有啥嚴苛的條件么?”
老刀搖搖頭,眼中透出幾分滄桑神色:
“修道,只能去大府城。黑河縣、義海郡,都沒啥出路。
小七爺你翻一翻史書就曉得了,里頭有詳細記載。
另外要知道一點,凡是府城之外,未被龍庭冊封過的修者,一概屬于旁門,若受濁氣所染,既是‘邪魔’,見到必須報官。
此為龍庭治下,不可違逆的鐵律。”
白啟心頭一凜,暗自記下。
經過刀伯這么一通描述,此方天地漸漸勾勒出幾分清晰輪廓。
道藝、邪魔、妖魚、內丹…好像大千世界的一角被揭開,不再像之前那樣神秘莫測。
時辰走得飛快,老刀笑呵呵用青瓷碗裝出粘稠如糖漿的妖丹汁液,小心遞上:
“來,盛一碗吧,小七爺。不要立刻咽下,須得含住片刻,緩緩吞服,讓蘊含的精華散開。”
“刀伯,你也喝一碗吧,既然此物如此大補…”
白啟接過青瓷碗,卻沒急著享用,而是滿臉實誠的笑道:
“對你肯定也有用的!畢竟勞累你幫忙生火、加藥、煎熬!”
老刀擺擺手,并沒有接受好意:
“我年紀已大,氣血不可避免衰退,再怎么保養進補,也無濟于事。
就像一口破爛的木桶,灌多少進去,最后都要流瀉干凈。
小七爺伱好好享用就成。”
白啟聞言遂不再勸,仰頭狂飲一口內丹汁液,腮幫子高高鼓起,含住滾燙的湯水,霎時就把整張臉撐得通紅。
這副討喜的少年模樣,一下子就把老刀逗樂,眼神愈發柔和,心想道:
“少爺真是收了個好徒弟,給通文館也添了些煙火氣。”
白啟一點一滴吞咽精華,好似飲用傳說中的瓊漿玉液,滿口都充斥清爽香氣,隨著妖丹熬煉出來的湯水滾落入腹,暖烘烘的熱力頃刻散開。
“太痛快了!簡直比藥浴舒服數倍!”
當他完全吞服之后,全身毛孔好似舒張,厚實氣血一陣陣翻涌上來。
整個人精力飽滿旺盛,有種十天十夜不睡覺都沒事的奇怪錯覺。
老刀抓了一把烤花生,嘴巴沒閑著:
“這顆妖丹能熬個三五回,足夠小七爺你把筋膜練好。”
白啟調勻呼吸,口吸鼻呼,保持平穩的吐納節奏:
“對了,刀伯,府城郡城才有仙師道官,那像黑河縣這樣的地方,冒出個會用方術的人,叫啥?”
老刀眼皮垂著,慢悠悠道:
“分作幾種。一是旁門中人,又叫做‘山澤野修’。
即是有明確師承,或者不凡際遇,偶然得法,但不愿受冊封,或者沒那個本事,只能在窮鄉僻壤打轉混飯吃。
只要不被濁氣侵染,為禍四方,便可相安無事。
所謂的‘野茅山’、‘野道士’、‘野狐禪’,皆屬此類。
另外嘛,鄉村莊子的神婆神棍,也可以算進去。
他們雖然沒有法力,卻能借助外物,施展不入流的‘方術’。
常被愚夫愚婦視為了不得的‘大仙兒’,受著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