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五十九章 我答應你
圣魔大陸。
阿德里婭枯坐在魔山之巔，她面色灰暗，失魂落魄地看著滾蕩的魔云深處，那些活躍舞動的小魔頭。
連最低級的小魔頭，魔魂形態都已發生改變，充塞著深淵氣味。
所有的小魔頭，都在為力量的莫名增幅，為一些新魂術的煥發而驚喜，渾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真是一種莫大的可悲。
在阿德里婭的背后，那一尊氣息浩瀚飄渺，屬于她父親貝爾坦斯的魔影，一片渾濁，還透著一種奇怪的死寂感。
阿德里婭嘗試著，去溝通遠在灰域的父親。
她知道，她父親的主魂此刻在邪神圣殿，她能夠以心魂秘法來感知。
即使進入邪神圣殿，和眾多邪神廝殺的時候，她都能和她父親以靈魂聯系，能獲得對方的指引。
可現在，她再一次去感知邪神圣殿的父親時，發現那里竟然是一片渾沌死寂。
貝爾坦斯從她的靈魂感知內消失了。
“世間最可悲的事情，莫過于此。”
阿德里婭兩手抱頭，在一團團魔云下低聲抽泣，她還在奮力抵御著，她對那股深淵邪惡的親近。
以前最痛惡的東西，現在變為了她的源頭，還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她的喜惡，讓她慢慢地沉淪。
她，還有所有大魔神的思想和意志，最終都會被扭曲。
她無力抗拒。
要不了多久，此界的所有外域天魔，都不會再記得他們最初的源頭。
里德，尤潛，她，還有她的父親，最終都會遺忘曾經為了真正的根源，付出怎樣的努力，會不記得為了對付那股來自深淵的邪惡，做出過多么大的犧牲。
明明已認賊作父，他們還會認為這是對的，會將那股深淵邪惡奉為真理。
阿德里婭心神一片迷惘，腦海中漸漸浮現虞淵的身影，她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道曙光，拼命抓著一塊木板漂浮在水面。
“或許，也只有你能夠在將來告訴我真相，能讓我記起曾發生過什么。”
此念一動。
飄蕩的劍窟中，一道屬于阿德里婭的魔魂，從劍宗名為袁澔的大劍仙體內浮出。
她是阿德里婭以秘法，留在袁澔體內的魔魂，以此監視那些大劍仙的一舉一動。
她剛剛一顯現，立即讓梵鶴卿、陸宏鵬等人變色。
她一概無視，而是看著袁離現出的那具血色巨猿真身，試圖從深淵之巔離開，想破碎虛空回歸獸神殿。
無比渺小的那個虞淵，眉心的深處，有血晶般的臺面如眼而現。
虞淵目之所向，一片片從深淵涌出的血霧，化作一簇簇的血云，在袁離擎天巨猿般的軀身附近充滿。
血云，如一枚枚釘子，釘住了虛空。
早已破碎的深淵之門，仿佛被虞淵再現出來，懸在了袁離的頭頂，形成重重的封禁力量，讓袁離不能施展虛空遁術。
光之源靈暗藏的大陸，成了巨大的明鏡，也在虞淵的力量下，照耀著袁離。
有無窮的強光，落在袁離的身上，讓袁離變得光可鑒人。
離暫時被困，生出一種面對整個深淵力量，被極高的深淵法則約束，不能輕易脫身的沮喪。
此刻，在虞淵的腦海深處，四層的“靈魂神壇”，又有一層即將構筑成功。
因鬼神之軀突破成“亡靈至尊”，那一層和源魄對應的，因源魄奧義饋贈而顯現的臺面，在他腦海深處耀出奇異的銀亮光輝。
仿佛有數之不盡的“陰葵之精”，有條條厲司河，在那臺面的深處形成。
源魄掌控的靈魂秘術，在他鬼神之軀完成進階時，就被全部烙印下來。
他欠缺的只是一部分磅礴的陰能魂力。
本來，只要他的那具鬼神之軀，沒有進入浩漭之心，就能隔空傳遞魂能過來，讓他的那層臺面完整呈現。
鬼神之軀進入浩漭之心時，他本體便和那具軀體斷了聯系，他不知道，他的鬼神之軀在浩漭之心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陽神在那座高山，在紀凝霜的幫助下，又有源血和極寒的支持，已經穩住了局面，他動用“靈魂神壇”的奇妙，以他和深淵的奇妙感應，也在限制著袁離的真身。
目前局勢一片大好。
只有那具鬼神之體，在浩漭之心深處，狀況不明朗。
可他覺得有浩漭的源魂以曹嘉澤進入，又有貝爾坦斯牽制邪神圣殿，他晉升為“亡靈至尊”的軀身下落，應該沒什么大礙。
他正感到輕松。
“師兄…”
阿德里婭的一道魔影，在高空的那座劍窟浮現。
看到這道魔影的霎那，正在針對袁離的虞淵，元神猛然一震。
阿德里婭魔影成了青黑色。
以虞淵現在的見識，以他漸漸蘇醒的記憶，他看了一眼就猜到發生了什么。
他于是知道，發生在浩漭之心的那場博弈，已經分出了勝負。
也分出了生死。
只有浩漭的源魂，完全被融合煉化了，因它而被孕育的天魔才會變成這樣。
“我父親，應該在邪神圣殿遭遇了不測。他會是被率先馴服的大魔神，他應該還在抵抗著，可我知道他最終會輸。”
“等他再次醒來，等他走出邪神圣殿，他應該已經遺忘了他的追求和理想。”
“我也會如此。里德，尤潛，薩卡，塞布爾，所有的大魔神都逃脫不掉。我還有一些自我的意識，我希望師兄你，能夠在將來的某天，告訴我曾發生過什么。”
“也只有你，還有希望對抗它，有可能喚醒我們。”
阿德里婭的魔影，快速地述說著，讓虞淵謹記她的囑托。
她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完，她的魔魂已徹底青黑化，她已在漸漸遺忘過去。
她曾無比堅持的東西，似乎在被抹去，很快她的這道魔影，顯得一臉的茫然。
好像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不知道她剛剛說過什么。
看著她的這個樣子，虞淵忽然覺得無比的可悲，也突然聯想到，他自己缺失的一些記憶，可能和她一樣也被如此抹掉了。
他為深淵之主時，經歷的很多事情，他的堅持，因他五層“靈魂神壇”的碎 裂，因他失去了和最強源靈抗爭的力量，被抹掉了很多記憶。
被抹掉的記憶，和無盡黑暗的奧秘相關，和最強源靈相關。
若要全部蘇醒，若要統統找回來，他必須和當年一樣強大。
“我答應你。”
他看著阿德里婭說。
也在此時，他識海內的那座青玉臺面，有記憶之光涌現。
因為他變得更強大了，曾經被抹掉的記憶，便浮現了一些。
在深淵的無盡黑暗之中，曾有一塊巨大的陸地，是被深淵的建木扎根。
那塊陸地里面亦有一個大地之靈。
此大地之靈，竟然是一個高級源靈，自稱大地之母。
它沒有如黑暗，草木，雷霆，這三大源靈那般效忠源魂，它選擇了抗爭，它想要脫離深淵的源魂。
它也被“吃”了，那塊它曾經藏身的大陸，碎裂成了無數塊。
一塊塊碎裂之后的陸地，從黑暗之中漂浮出來，又被建木給祭煉，變為現在的深淵七層，一百二十七塊陸地的大部分。
眼前一百二十七塊陸地，大部分來自于那塊，本暗藏“大地之母”的陸地。
那可是高級的源靈！
袁離說的沒錯，他的感覺也沒錯，深淵有過同樣的大地之靈，它不是高荒界的大地之靈一個等級。
而是足足兩個等級！
一個初級，一個高級，兩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深淵的那位大地之母如果健在，它能輕而易舉地，將出自荒界的大地之靈馴化，能掌控那座高山，能控制那些圍繞群山而動的星辰天地。
“袁離！”
虞淵突然在袁離猩紅的眼瞳前浮現，并驀地一聲高喝。
沒有祭出神之法相，沒有刻意壯大自身的虞淵，在袁離的眼瞳前方，如蚊蠅般渺小，根本不值一提。
袁離卻一臉愕然，被虞淵的舉動弄的有點懵。
在他和虞淵的旁邊，一簇簇封禁著他，令他都極難擺脫的血云，化作一個獨立的血色天地。
在此天地中，只有他的頭顱，還有虞淵的身影。
虞淵以封禁他的力量，封禁著小小的一片天，擺明了要和他單獨談話，且不允許任何人聆聽。
“我會放你走。”虞淵一開口就是驚濤駭浪，“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現在已經發生了。我讓你走，我也希望你能逃脫。你逃不掉，締造你的源血，和里頭初級的大地之靈，都會被它給吃掉。”
袁離駭然。
沒人知道，在那個獨立的血色天地，虞淵和荒界之王袁離說了什么。
這頭悄悄摸摸過來，打算以“血屠場”拿下深淵，將深淵化作另外一個荒界的袁離，突然又恢復為人之形態。
并且，他一下子突破了封禁，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袁離從容地離開，而虞淵這個深淵之主，看向劍窟上的那些浩漭強者，還有極慧，和林道可等人。
他沒有給出一句解釋，或許也知道解釋沒意義，突然直奔深淵最底層，那片無盡的黑暗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