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喜歡哪一個?”季妧問。
羅蘭如實道:“喜歡的沒有,不喜的倒是有。”
季妧挑眉,頗有些好奇:“說說看。”
“最不喜的是第三個。雖說是有情人,早年間也是因誤會分離,但重逢時女子已經嫁人,有了夫君,還懷了身孕,總不能因為嫁的時候不甘愿,對方又快死了,就…”
木訥如羅蘭也忍不住皺起了眉。
季妧失笑。
這類話本根本不能深究,深究的話,太多三觀不正了,哪里還感動得起來。
她講的時候就是這個感覺,只不過看一群小丫頭感動的稀里嘩啦的,沒忍心給她們潑冷水。
“還有僧還俗那個,既是六根不凈,為何遁入空門?既已投身佛門,為何還要與尋常女子眉來眼去?男易女就更可笑了,成年男子,除非會縮骨易容之術,否則豈能瞞得過…”
“等等。”有什么自季妧腦中一閃而逝,她只來得及抓住一個尾巴。
打斷羅蘭的話后,緊忙追問了一句:“你剛說…僧還俗,男易女?”
羅蘭不明所以,點頭。
“僧還俗,男易女…僧還俗,男易女…”
季妧一邊踱著步一邊念念有詞,似乎在思索一件很嚴肅的事。
白扣見狀,使了個眼色,眾丫鬟紛紛息聲,相繼退出門去。
白扣和白芍也出去了,羅蘭跟在最后,一只腳剛邁出門檻,季妧忽然停步。
“快拿筆墨。”
羅蘭折返回來,替她將紙墨備好。
季妧提起,飛速寫下“僧還俗、男易女、鴛夢溫、朝夕聚”。
而后盯著這十二個字,看了又看,眉頭也越擰越緊。
“僧還俗、男易女…”
情郎、出家…出家了可以還俗,男的可以改扮成女的…
糾結的眉心一點點舒展開。
“我知道了。”
幾日后,萬德帝再次暈倒在符望殿,一則宮闈秘聞隨之在市井巷陌流傳開來。
“聽說了嗎?鄭貴妃在相國寺生的那個,不是小皇子…”
“不是小皇子是啥?難不成是小公主?”
“也不是小公主!事情是這樣的,鄭貴妃待字閨中時有個相好的,現在兩人又勾搭上了…懂了吧?”
“不能吧,這可是夷九族的大罪!再說這宮里宮外的,咋勾搭啊?”
“嗐!你也不看看皇上都多少天沒上朝了,鄭家現在只手遮天,送個人進去又有何難。”
“我前些時候就聽到了一些風聲,不過和你們講的不太一樣…歸香樓新排了一出戲,你們去沒去看過?”
“是不是叫貍貓換太子?近來好些戲園子都在唱,可熱火了。”
“正是貍貓換太子…都說是在影射鄭貴妃。鄭貴妃在相國寺生了個怪胎,然后拿去換了別人家的孩子…”
“天吶!也就是說宮里那位,不管是私生子還是貍貓換太子,反正不是皇家的孩子?這、這…皇族血脈,豈容亂來?”
“這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根不正,苗必然歪斜…”
“噓!你們都小點聲,可不敢被人聽見…”
離奇事件引起人的好奇心,宮闈秘聞勾起人的窺私欲,都是凡俗夫子,哪能管得住自己?是以嘴上說著不能被人聽見,結果還是越傳越廣。
最開始的時候,說的人多信的人少,畢竟太不可思議了,都當天方夜譚呢。
緊跟著有人發現街面上五城兵馬司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并且以謠言惑眾的名義開始進行大肆抓捕。
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可是鄭家的嫡系,這么快聞風而動,真的是為了止謠?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百姓們被逼的一時噤聲,但是流言非但沒消,反倒甚囂塵上。
五城兵馬司的大牢很快便人滿為患。
都說法不責眾,如此亂抓一氣,可見確實觸了鄭家死穴。
但是他們忘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疏只堵,總有川壅而潰的一天。
經過多日醞釀,火候一到,流言便撲棱著翅膀飛進了重重宮禁、飛入了皇城。
那里有無數雙饑渴的耳朵,更有一顆顆詭譎的人心,自能為流言提供扎根的土壤。
與此同時,閔王府仍在尋找郭玲。
季妧覺得,與其暗中搜尋,還不如讓魚自己上鉤。
便讓滕秀放出風聲,就說皇帝聽信了民間傳聞,已經將鄭貴妃軟禁,還要處死那個孩子。
傳聞究竟有沒有傳進萬德帝的耳朵,沒人知曉,只知萬德帝傳御醫的次數又增多了。
局勢愈發緊張,各方緊鑼密鼓。
濁浪滔天,暗轉為明,奪嫡正式進入白熱化。
空氣中透著若有似無的緊繃,季妧呆在王府都能感受到那種箭在弦上的一觸即發。
京城各處皆已戒嚴,被盯得最嚴的就是閔王府。
這天將入夜,羅蘭領了個乞丐進閱微院。
等乞丐將臉上黑灰摸凈,季妧驚的站了起來。
“小舟?!”
風塵仆仆從遼東趕回的小舟交予季妧一封書信。
季妧看完,還沒來得及從激動中平復,滕秀又帶來一個消息——郭玲找到了。
王府地牢,郭玲被綁在刑架之上,看著一級級走下階梯的季妧,眼神幽暗。
季妧來到刑架前,瞧著她一身風塵女子的裝扮,道:“你果然沒瘋。”
郭玲哼笑一聲,朝她啐了一口。
離的有些遠,唾沫并沒有濺到季妧身上,季妧也未動氣。
滕秀見狀卻是面色一冷,微抬手示意了一下。
刑架旁的人待要揮鞭子,被季妧出聲給制止了。
“你們先下去吧,我來和她聊聊。”
“季姑娘…”
季妧笑道:“她都被綁成這樣了,我若還能讓她傷著,也太過無用了。”
她都這么說了,滕秀只好應允。
親手給她搬了張椅子,帶著余下的人出了地牢。
臨行前掃了郭玲一眼。
略顯陰冷的視線,讓已經置生死于度外的郭玲也忍不住脊背生寒。
但是對上季妧的雙眼,她臉上的神情又變成了先前那副憤恨且傲慢的樣子。
季妧不以為意,盯著她滿身受刑后的痕跡,一聲嘆息。
“真沒想到,你也會卷進來。”
郭玲卻裝起了傻,反過來質問于她。
“閔王府的人無故抓我關我、嚴刑拷打,就不怕忠勤伯府的人知道?”
季妧笑了笑:“既咬了餌,還有什么裝傻的必要?我有時間敷衍你,你兒子未必有。”
郭玲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