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又往前行了一陣,跟著便拐了個彎,想來是和景明珠他們分開了。
季妧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只不過沒養多久,馬車也便停了。
“小姐,咱們到家了。”是尉大管家的聲音。
車簾被挑起,最先下去的仍舊是全副“武裝”的小丁,季妧緊隨其后。
“這是侯府正門?”季妧明知顧問。
尉大管家有些為難,顯然是剛剛有人跟他說了什么。
“回小姐的話,這是侯府的西角門,老夫人的意思是…”
“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拘走什么門,最要緊是祖孫倆先見見面、熟悉熟悉,若沒有旁的什么問題,來日大宴賓客之時,再中門洞開也不遲。”
說話的是個比姚嬤嬤年輕些的婆子,神情透著股熱乎勁兒,瞧上去比姚嬤嬤可親多了,只是軟釘子的含量絲毫不少。
季妧掃了她一眼,并不說話。
尉大管家道“這是侯夫人跟前伺候的邢嬤嬤。”
“老奴見過小姐。”
邢嬤嬤給季妧行了禮,就自來熟的要去扶她。
小丁適時往前一步,雖然帶著嘴套,但并不妨礙它低嗚著發出警告。
“喲,這是個什么東西?”
邢嬤嬤低頭瞅著渾身雪絨絨且扎著一頭小辮子的小丁,倒不覺如何懼怕,只是當對上小丁滲著兇光的雙眼,還是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季妧喚了聲小丁,小丁扭頭看了看她,回到她身側蹲坐下。
“我不喜歡別人離太近,我的狗也是。”
邢嬤嬤頓顯尷尬,隨即若無其事道“這一路舟車勞頓的,也該累了,快別在門口站著了,咱們先進去吧。”
話落,當先一步引路。
尉大管家低聲道“小姐若是想走正門,且等等,老奴這就去找老夫人…”
季妧自然知道正門與角門的區別,只不過有的人以為她不知道。
又或者根本不在乎她知不知道,甚至巴不得她因為知道而鬧起來才好。
若季妧真是一心回來做侯府千金的,說不定還真要計較一番。只可惜她只當自己是個過客,對于眼前這些就猶如看戲一般。
她倒也不怕鬧,甚至她計劃的一環就是“鬧”。只不過不是這個時候。
還沒見到大寶,怎么能在此時就撕破臉?萬一真鬧的眾人皆知、走不掉了,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不用,這位嬤嬤說的對,哪個門都一樣,我乏了,趕緊的吧。”
邢嬤嬤笑了笑“老奴給小姐帶路。”
偌大的侯府,安靜異常,除了守角門的小廝,以及邢嬤嬤自帶的兩個丫鬟,此外幾乎沒見著什么人。
一路七拐八彎,中間還分了兩路,小舟和狄嶸被尉大管家帶去偏院安置,至于老道士,剛進城就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去會他口中的“道友”去了。
季妧身邊只剩下小丁和小曲跟著。
將上游廊之時,迎面來了一群人。
“小姐怎么過來了?這天兒說變就變,你昨日咳了兩聲,夫人還囑咐你好生在屋里待著,瞧瞧,又不聽話了不是?”
邢嬤嬤這回的笑是實打實的,話里的熱情也是實打實的,最關鍵她喊對方小姐…
季妧看向被一眾丫鬟婆子環繞在正中間的人——錦繡羅裙,粉面桃腮,五官雖不算閉月羞花,卻也稱的上亭亭玉立,邁出的每一步都不大不小、仿佛尺量一般,再觀那臉上掛著的恰到好處的笑,無一不透著端莊嫻雅四個字。
果然是侯府小姐的派頭。
季妧打量尉嘉嬿的同時,尉嘉嬿也在打量季妧。
與季妧的漫不經心不同,她是每多看一眼,心就沉上一分。
難怪賢二爺一眼就能認出季妧的身份,這張臉簡直集合了姨丈所有的優點——姨丈容儀之美,便是季妧姿容之盛,在此之外,還多了股女兒家獨有的柔婉風韻。
只不過這種柔婉僅限于容貌,與季妧本人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至于季妧給人的感覺是什么…尉嘉嬿一時不大看的透,但至少不是她想象中畏畏縮縮的小家子氣。
尉嘉嬿又打量了一眼她的發式,嘴角弧度稍直滯,笑意卻半絲不減。
“聽說姐姐來了,我哪里還坐的住?論禮也該出來迎迎?”
尉嘉嬿回了邢嬤嬤的話,目光轉向季妧。
“從管家他們離京我就算著日子,眼巴巴的盼了這許久,可算把姐姐盼來了,這一路累壞了吧,姐…”
“尉大管家跟我說了,你比我大半歲,這聲姐姐就不必了。也不必稱妹妹,我娘沒給我生姐妹,叫我季妧就行。”
季妧被喊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便先一步堵住她的嘴。
尉嘉嬿愣了一愣,神情似有些難堪,還有些不知所措。
邢嬤嬤臉子掛不住了“小姐她也是…”
季妧負手挑眉“這聲小姐是喊誰?你剛喊我也是小姐,喊她也是小姐,總要有個區分才是。”
周圍頓時沉默了下去。
姚嬤嬤適時走上前,沖尉嘉嬿福了福身“嘉嬿小姐。”
尉嘉嬿笑意微凝,細看又沒事人似的,繼續招呼季妧。
“那我就叫你小妧好了,我來給你帶路吧,你的院子還是我親手安排的…”
季妧這回總算沒再說什么。
差不多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到了一個垂花門前,眾人停下。
“這里就是了。”尉嘉嬿看了眼季妧,欲言又止道,“這個院子偏是偏了點,小也小了點…我原想跟你換的,只是…”
季妧點了點頭,沒什么情緒道“還有什么要說的?沒的話你們就都下去吧,我不喜人多,無事別來煩我。”
這態度、這話語,可以說無禮至極。
尉嘉嬿卻脾氣甚好的笑了笑“也好,你風塵仆仆而來,總要洗漱一下、換身衣裳,再去見老夫人比較好。里面什么都有,你且自便,我就先去老夫人那候著了,一會兒咱們再好好說話。”
季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徑直帶著小曲和小丁進了垂花大門。
“這、這…”不愧是鄉下來的!
邢嬤嬤看向姚嬤嬤,大抵是想問來的路上就沒教過規矩?
姚嬤嬤直接轉身走人,眼不見心不煩。
空有皮囊,行止猖狂,老夫人只怕是不會喜歡——尉嘉嬿略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神情卻是比剛剛松了些許。
小曲跟在季妧身后也在嘀咕“裝乖才有糖吃,這個道理我都懂。”
按照慈幼局的生存法則,季妧的這種做法在小曲看來十分的不聰明。
“誰要吃她們的糖了?”
季妧推門進了正房,而后直奔內室,徑直撲倒在宣軟的床榻之上。
小曲睜大眼睛打量著屋里富麗堂皇的陳設,抽空問了句“不是要去給那什么老夫人請安?”
季妧閉著眼,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意思再明顯不過。
“那她們若是來催?”
“那就讓她們等著。”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