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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館長大人的心事

  博物館的館長大人歐陽今天是很開心的。

  歐陽當年也是帥過的,一身白色純棉短袖t恤,一條深藍色運動褲,叼著根奶油雪糕,這樣的打扮竟然會有種翩翩公子的感覺。

  只能說氣質啊,氣質這個東西,是存在的啊。

  可這人到中年,就有禿頂、便秘、啤酒肚等種種毛病,曾經的白鶴少年也成了西伯利亞的棕熊,還是腦頂禿了一塊的。他也就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認命的變得越來越圓潤,越來越油膩。

  直到今天啊,站在這花朝節的古風集會里,看著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心里竟然有些很不謙虛的生出了自豪感,他終究是沒有辜負少年時期的夢想,為自己的城市守住了這么個節日。哪怕這只是微不足道的貢獻呢。

  潔白的梨花遮住了他光禿禿的腦門,此刻他覺得自己又恍惚間成了那個在大學校園里白衣勝雪的少年郎…

  隔壁公園養的幾只大白鵝和鴨子竟然都成群結隊的跨過馬路,一起到了這邊的湖里。嗯嗯,果然是春江水暖鴨先知。這今天突然降溫,只有博物館眼前的這個大湖的一角還沒凍上。又有附近幼兒園的老師聽說這里有活動,gan脆帶著孩子們一起出來踏春。歐陽表面謙遜,心里還是很得意的。

  尤其看著那一張一張的粉紅色百元大鈔交到了收費處,歐陽心思又有點活絡了。

  這次活動紀念品店是要分一成收入給博物館的。

  歐陽很久之前就想在博物館里弄個曲水流觴了,這可是過上巳節必備的節目。

  三月三,上巳節,中國傳統節日之一,是為了紀念黃帝的生日,正所謂“二月二,龍抬頭,三月三,生軒轅”。這個軒轅,就是黃帝的出生地。身為炎黃子孫,不可不知啊。

  下面,就要說到這曲水流觴了,那可是中國文人的最愛。

  又稱流杯曲水或曲水流觴,是中國古代流傳的一種游戲。三月三,人們坐在河渠兩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吟詩,吟不出詩來,就得罰酒一杯。據說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就是這么寫出來的。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美。歐陽默默背誦著,眼淚卻險些要奪眶而出。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中國的孩子不只會唱rap,也會把《蘭亭集序》唱出來。他好像已經看見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朋友穿著漢服,坐在水道旁邊,熟練的念出一句又一句的古詩。什么“玉鬢風塵下,花林絲管中。”,什么“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還有“試問琵琶,胡沙外怎生風色”,等等等等。

  天很冷,他的心很熱。

  在室內建個水道,也不是沒有先例,那位經常被業內人士不恥的乾隆就在故宮里給自己修過一個室內的曲水流觴,左看像個虎頭,右看像個龍頭,是夠威嚴了,但是不夠風流逸趣啊。

  在博物館室內建個曲水流觴,地方是沒問題的,大廳地方寬敞的很,可就是這引水怎么辦。

  還有啊,這引水的錢可不可以讓市容規劃中心出啊,反正門口就有一個湖,把湖里的水引來不是很好?反正是循環用水。要是館里自己掏錢買水,日久天長,也是一筆挑費。

  再有,就光弄個曲水流觴啊,這總得有點裝飾品吧。古人玩曲水流觴的時候都有點音樂,你讓他專門雇幾個人負責吹拉彈唱是不可能的,那玩意兒不是一般的貴。

  倒是這旁邊的美術館公共雕塑展區有個黃銅雕塑,是三個古裝仕女列成一排,吹簫。那雕像表面打磨成香檳色,看著很古典,也很時尚。唉,這沒有樂器,弄那個雕像來也成。有個意思就行。

  還有,這曲水流觴,杯子里就不能是酒水了,就算是度數最低的桃花酒也不成。換成…換成…嗯,就換成板藍根吧,喝下去,還能預防一下感冒。

  歐陽館長大人覺得自己真是個慈祥的好爺爺。

  不過,就是這借雕塑的事兒啊,估計有點難辦,美術館那誰誰誰,一大把年紀了,還那么貪嘴。不就是博物館元宵節時包湯圓,沒請他們美術館的人來吃嗎?至于嗎?何況那元宵也真的一般啊,不過也就是普通的豆沙餡兒、紅果餡兒、五仁餡兒、巧克力餡兒、櫻花餡兒、桂花餡兒、玫瑰花餡兒、花生餡兒、杏仁餡兒、芝麻餡兒,再加上一個比較那個啥啥的榴蓮餡兒,啊,這個館里的年輕員工越來越多,就愛吃那榴蓮,又貴又臭的玩意兒,還不如跟他去一條街外的菜市場吃正宗湖南油炸臭豆腐呢。再配上兩蔥油餅,給個神仙當都不換。

  啊,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重點在于那么多湯圓他們一頓也沒吃的了,反正第二天早上都做成了炸元宵,那個香啊…哎,何苦要上青天,在人間已是巔,不如抱著元宵過大年…

  那個,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重點在于這不就倆湯圓嘛!至于嘛!至于嘛!至于嘛!從元宵節念叨到花朝節,是不是等夏至吃麻醬面的時候還得記著啊!

  反正歐陽大爺肯定是忘了,他不僅元宵節沒請人家美術館的人來吃湯圓,剛入冬的時候,博物館食堂做了豆腐,用凍豆腐燉白菜,也沒請人家美術館的人來…

  歐陽大爺想的是挺美的。尤其是想著自己坐在那建好的曲水流觴上游,那裝著板藍根的杯子就沖他飄過來了…呃…這個就算了。

  “不是,那啥啥啥廟不是改成高級餐廳了嗎?”

  “哦,我聽說又讓改回來。”

  這句話傳進歐陽耳朵里,就好像有人拿冰涼的錐子扎了他耳根一樣,那真是鉆心的疼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b市其實還是有很多文化遺產的,這倆小年輕說的那座廟,他也知道。剛上班的時候去看過,那些精美的壁畫,讓他好像進入了一個神奇的世界里…

  見了這些壁畫,人生就無憾了。當時的他就是這么想的。

  寺廟雖然供奉的是菩薩,可僧人畢竟還是活在人間,要穿衣,要吃飯,生病了要找大夫,家里可能還有父母要供養…光拜菩薩,是得不到衣食的…

  那個廟里掃地的小和尚越來越少…

  后來…

  再后來…

  那座寺廟落魄了,邋遢了,沒有人再打掃。

  聽說后來是來了一對外國夫婦,借著寺廟的房舍開了個高級餐廳,生意還算不錯。而且人家也是很有良心的,掙了錢,拿出不少來修復寺廟。但是這世界上如果有什么比吸毒和生孩子更費錢,那估計就是修繕古建筑了。十幾萬投進去,連個零頭都不夠…再后來,有關部門查到了,讓那對夫婦搬家。人家搬了,大門被鎖上。那寺廟又成了落魄,邋遢的樣子…

  這還是在城市里的,b市外圍的山上有的是古墓,古寺廟,上一次修葺還是十年前呢,那是一座遼代的古塔,非常精美,可惜從中間開裂了。據說負責修葺的工作人員原來是考古的,結婚十多年,就沒有孩子,結果一修這塔,老婆立馬懷上了。那位工作人員感嘆,說這考古是挖墳掘墓,是折損福氣的事兒。而這修佛塔是行善積德,所以才有了這孩子,這可真是…其實歐陽當時想的是:你丫一考古,最少就得出去個大半年,你老婆能懷的上那才叫有問題呢…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b市這樣的文物古跡,還是很多的。

  博物館是備受偏愛的,新的、磚紅色的大樓,明亮的落地窗,外面是個很大的湖,現在孩子們正在湖邊戲耍。一倒霉孩子欺負鴨子,不讓人家鴨子上岸,結果鴨子轉頭把體積龐大的大白鵝叫來了,大白鵝一上岸,那倒霉孩子立刻就跑回自己媽媽那里去了。充滿童趣的一幕,被在樹下作畫的美術生看見了,一幅丹青揮就而成…

  可是,離開這一畝三分地兒…離開這一畝三分地兒…歐陽大爺最后還是咬咬牙,他除了是個管文物的,還是個官僚,有金子當然要往自己臉上貼,往上面看得見的地方花。他還沒有那么大公無私呢,管好他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兒,就很不容易了。

  只是,只是…

  “天蒼蒼野茫茫,應知愛意似流水,

  萬般變幻,斬不斷理還亂,

  身經百劫也在心間,恩義兩難斷。

  身經百劫也在心間,恩義兩難斷…”

  歐陽大爺自顧自的糾結著,哀傷著。他的糾結并不比當時的郭靖少多少。

  人生,不就是抉擇嗎?

  另一頭,江晚晚都快張嘴咬人了。

  那個個子小小的鄭偕月,依舊是在散布負面能量。

  大朵跳完舞后,晚晚怕她著涼,就趕緊把店里的一件皮毛披風給她披上,當然,這有假公濟私的嫌疑,但是她可以對外說是在做廣告,何況大朵本來就好看,是那種特別端莊的好看。狐媚子雖然勾人,但是端莊的女子未必就不奪目。大朵卸了妝,披散著頭發,穿著有白色毛毛領子的淡金色披風往樹下一坐,非常金尊玉貴、知書識禮的大小姐的感覺。江晚晚那個驕傲啊,那個自豪啊,完全忘了大朵是大朵她媽生的,而不是江晚晚她生的。

  哎,沒辦法啊,這個閨蜜處久了就容易認為對方是自己的閨女了…

  可是大朵披著披風,聽著樹后那鄭偕月的說法,突然又抬頭看看晚晚。

  大朵眼睛里都是憂思。

  晚晚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知道,其實大朵是受過波折的,大朵的老爸被抓起來的時候她才剛上大學。同學們會怎么看她,怎么說她,還有本來大朵的人生應該是一帆風順,躺在一堆錢上睡大覺的,現在卻只能靠自己奔波…萬一因此對人生產生了灰暗的想法怎么辦?

  晚晚很心疼,晚晚很憂慮,就跟老母雞看見自己下的雞蛋要被攤成雞蛋餅一樣。

  “那個誰誰誰啊,那邊好像有人要買鞋。”貪吃蛇大姐一邊玩著貪吃蛇一邊靠在那鄭偕月旁邊。

  貪吃蛇大姐其實個子也不是特別高,長得也就一般人,但是氣場不是一般的強大啊,反正鄭偕月看見她之后,先是gan笑,然后還是gan笑,最后還是gan笑,然后就一溜煙跑去了自己的攤位。

  晚晚這才知道,原來鄭姑娘今天哭著鬧著就是不肯來給活動拍照,原來是在這古風集市里自己支了個攤子,賣鞋子。當然不只是賣鞋子。她是買來白球鞋,在上面做手繪。

  哼,她倒是打的如意好算盤,該做的工作不做,自己掙外快去了。

  江晚晚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她平日里那理不直,氣尚且壯,何況今天占了十分的道理,正要跟去給那鄭偕月也找點麻煩。大朵卻突然拽住了她。

  大朵剛要開口,就突然聽得“哎呦”一聲。

  晚晚和大朵看去,原來是那韓霜不小心摔了一下。

  其實,準確來說,是一只喜鵲蹲在了桃花樹上,可是這桃花樹吧,這桃花樹吧,這桃花樹吧,它它它樹枝過細了。嗯,沒錯,就是這么回事兒,可不是一只橘貓看見樹上立著喜鵲,就暗戳戳的爬了上去,結果一下子把樹枝壓斷了,然后正好砸在了不小心從樹下經過的韓霜身上。

  “哎呀,這搞不好會骨折啊。”晚晚趕緊抓住大朵的胳膊。

  等晚晚反應過來,眼前就只剩下虛線了…

  大朵果斷單手扛起了韓霜,健步如飛的往一站地開外的醫院沖去。

  晚晚覺得她可能是有點低血糖,要不怎么這么暈呢。

  她她她,她怎么記得,這大朵好像,好像…里面還穿著,她那套很仙很美很美很仙的花神衣服吧…還有,那個,大朵的裙子是拖地的吧…

  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天不生大朵,萬古…好,好吧,大朵這樣的人才,真是千年萬年才能出一個。

  不過,這這這,這也算是,倆人感情有進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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