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您一直讓開炮,超過了…”
聽了炮兵校尉的回答,閔五六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搞了半天,罪魁禍首居然是自己。
“為什么不提醒本將?”
閔五六惱怒的質問道。
不是他刻意找茬,純粹是下屬太沒眼力勁兒,居然敢甩鍋給自己。
命令是他下的不假,但作為主將,也是要面子的。
遇到這種事情,隨便編一個理由應付,都比這個回答靠譜。
毫無疑問,眼前這名炮兵校尉,沒有這么高的情商。
“將軍,前面提醒過您了。
您說讓我們執行命令,為此末將還挨了一鞭子…”
“活該!
你小子就該打,我看前面打的還不夠!”
閔五六忍不住怒斥道。
若非炮兵是技術兵種,手中無人可用,他絕對第一時間換掉這蠢貨。
給他這個上司點兒面子要死,暗示的那么明顯,這貨還傻乎乎的解釋。
他只是需要一個臺階,并不是追溯真相。
“轟隆隆…”
在對話的同時,再次傳來了一聲巨響,原本堅固的城墻突然坍塌了一段。
“傳令讓左軍校尉,立即帶人堵上缺口,絕不能讓敵軍沖進來!”
突如其來變故,讓閔五六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能匆忙下令應付。
城墻坍塌的速度太快,就仿佛豆腐渣一樣,根本沒有發揮出應有的防御力。
“轟隆隆…”
正在守軍急于堵上缺口的時候,又一處城墻發生坍塌。
接著大大小小的缺口,陸續出現在城墻上。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能夠發現這幾處城墻,都是在原來的基礎上修補上去的。
聯軍大營,眺望臺。
觀戰的李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現在炮兵爆破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上一次大戰,留下的舊傷。
當初收復永州后,朝廷就下令重修城墻。
遺憾的是僅僅只是下令,卻沒有劃撥足夠的經費。
不過這難不倒經驗豐富的大虞官員,富有富的方案,窮有窮的修法。
趕鴨子上任的永州知府,直接征召民夫,搞了一個樣子貨工程。
反正城墻這玩意兒,只要不爆發大戰,質量問題一時半會兒也穿不了幫。
勤王大戰爆發,兩廣主力北上,停止了對湖廣戰場的支持。
叛軍大舉反撲,官軍一路丟城失地。
永州這邊根本沒打,守軍就撒丫子撤到了兩廣云貴。
豆腐渣工程,無損移交給了叛軍。
重新占領永州,千頭萬緒的破事一大堆,誰也沒功夫關注看上去完好無損的城墻。
當初城中兵多,即便是被火炮砸開了多處缺口,敵軍也能夠立即補上。
現在城內的守軍,一共就那么一萬,其中還有大量的民壯。
在防守城池的同時,還要堵住多處缺口,絕對一件易事。
“攻城!”
見時機成熟,李牧果斷下達了攻城命令。
這次進攻永州,實際上也是打了叛軍一個措手不及,城內守軍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不同于上一次永州大戰,白蓮圣國中央政府在城內,可以玩兒圍點打援。
現在城中就是一些普通守軍,在新生的大楚政權內部,份量其實并不高。
敵軍會不會全力救援,誰也說不清楚。
在這種背景下,與其圍困叛軍拖延時間,不如先拿下永州,再進軍衡陽,一路向湖廣腹地打去。
除非叛軍肯放棄湖廣,不然必定要派兵阻擾。敵軍主力一旦動了起來,必然會露出破綻。
南昌府,楚王宮。
剛剛換了王號的衛嘉瑞,正拿著手中的戰報犯愁。
敵軍的表現,同他之前收到的情報,完全對不上。
兩廣大軍在北方損兵折將,這才過了短短幾個月時間,正是舔傷口的時候。
稍微腦子正常的將領,都不會在自己元氣大傷的時候,主動挑起戰火。
即便是真的要打,那也是打防守戰。
新兵在守城中,還能發揮幾分戰斗力。
主動出擊,喪失了城墻的保護,各種弊端都會暴露出來。
李牧所部能夠多次擊敗他們,衛嘉瑞可不認為這樣的強敵,腦子有問題。
理智告訴他,敵軍在此時進兵,背后必定有陰謀。
“諸位愛卿,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啊!”
衛嘉瑞皺著眉頭說道。
未知,最令人頭疼。
搞不清楚敵人的目的,就傻乎乎的出兵救援,那就是對楚國不負責。
“王爺,或許是敵軍虛晃一槍。
賊將李牧用兵,最喜歡出其不意。
此人所采取的戰術,在戰役結束之前,外人很難看懂其中的真意。
搞不清楚敵人的真實目的,其實也沒關系。
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直接按照之前的作戰計劃,向直接兩廣進軍即可。”
兵部尚書方克誠率先表明了立場。
讓敵人牽著鼻子走,屬于兵家大忌。
尤其是遇上強敵的時候,喪失了戰略主動權,相當于提前輸掉戰爭。
“不妥!”
“方大人,永州守軍不過萬余人,根本擋不住賊將李牧。
恐怕不等我們拿下梅關,撬開廣東的門戶,湖廣的門戶就先落入了偽朝手中。
湖廣是我大楚的根基所在,萬萬不容有失。
我們的使臣上個月就到了南京,正在和吳國商議換地事宜,搞不好現在已經達成協議。
此時讓賊將李牧殺入湖廣腹地,那么大楚危矣!”
左將軍衛嘉良當即反對道。
李牧有多厲害,沒人比他們這些“老人”清楚。
當初在兩廣戰場上,圣國軍隊就被對方追著跑。
不信邪,留下來和敵軍交戰的。要么墳頭長草,要么進了戰俘營干苦力。
他們這支部隊的前身,可是白蓮圣國西征大軍。
在戰場上雖然算不上高歌猛進,但戰線一直都在向前推進,眼瞅著就要打到昆明府,結果被李牧端了老窩,被迫開啟戰略轉進。
別看現在三王威震天下,當年起家的時候,實力最雄厚的還是圣皇的部隊。
即便是到了現在,大楚坐擁百萬大軍,戰斗力能趕上老營的部隊,依舊寥寥無幾。
放這樣的敵人殺入腹地,那就是對楚國的基業不負責。
“兩位說的都有道理,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搞清楚,敵軍的實力恢復了幾分。
一般精銳部隊折損過半,沒有一兩年時間,很難恢復過來。
可敵將李牧,不是一般人。
從他出道以來,仿佛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不管什么軍隊到了他手中,都能很快變成精銳。
偽朝官軍或許戰斗力,不及巔峰時期,但是兵力數量卻是大幅度增加。
兩廣地區的募兵數量,足有七鎮之多。加上湖廣的一鎮,福建的兩鎮,浙江的兩鎮,敵軍光募兵數量就超過十萬。
這些軍隊的戰斗力,只要有勤王大軍的一半,那都是我大楚的強敵。
除此之外,敵人還有數十萬衛所兵。打仗或許不行,但充當后勤部隊,還是夠格的。”
丞相昌君逸神色凝重的說道。
寧愿相信兩廣軍隊恢復元氣,也不敢相信對方在勤王大戰中,沒有傷到元氣。
倒不是他們的情報能力弱,主要是兩次濟南會戰,都是步兵打騎兵,還是打的北虜騎兵。
能打出近乎1比1的戰績,本身就是一種奇跡。擱在其他邊軍身上,步兵的損失應該是騎兵高出三倍以上。
哪怕搜集到了不同的訊息,他們也會默認是敵人放出來的煙霧彈,想要虛張聲勢嚇唬他們。
“丞相說的不錯,必須加強情報搜集。
不過戰場上時間不等人,前線的局勢容不得我們拖延。
何況大軍已經完成了集結,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錢糧,拖著不動也不是辦法。
反正江西和湖廣緊挨著,我們先按照原計劃拿下梅關,打通進入廣東的通道。
搞不好敵軍承受不住壓力,就自己撤軍回援了。
李牧那賊子再怎么厲害,也只是偽朝的一名武將,要受到偽朝高層的節制。
發動細作,在兩廣地區散播謠言。只要壓力足夠大,偽朝那幫愚蠢的文官,就會幫我們完成計劃!”
衛嘉瑞的決定,讓一眾文官很是受傷。
盡管自家王爺罵的是偽朝文官,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就和罵自己差不多。
在場的許多文官,都是從大虞那邊過來的。就算沒有在大虞做官,那也是考了功名,食了大虞祿米的。
好聽點兒,這叫棄暗投明。
換個說法,那就是“貳臣”。
在推崇忠義的社會大背景下,沒人喜歡“貳臣”。
衛嘉瑞在重用他們的同時,也在時刻防備著他們,遠沒有那幫粗鄙的武夫受信任。
惱怒過后,也就怒了一下。
邁出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
大虞可以接受任何人投降,唯獨他們這些“貳臣”,沒有這樣的機會。
一旦落入官軍手中,人頭落地都算幸運的。凌遲、腰斬棄市、五馬分尸…一眾慘烈的死法,肯定會給他們安排一個。
在臨死之前,大概率還要享受一系列的活罪套餐。
轟鳴的炮火聲,夾雜著士卒的喊殺聲,向天空和大地訴說著戰爭的暴露。
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面的士兵立即補上去。兩支軍隊圍繞著城墻缺口,展開了激烈的爭奪。
“頂住!”
“都給老子頂住!”
閔五六咆哮的怒吼道。
可惜戰爭不以人的意志轉移,豆腐渣工程帶來的破壞,遠不止是城墻坍塌,還有守軍信心的坍塌。
普通士兵可沒功夫理會工程質量問題,他們只看到寄予厚望的城墻,被敵人的炮彈輕松轟開。
來不及進行思考,敵軍馬上就殺了過來。
面對甲胄齊全的官軍,他們這些布衣,只能用血肉之軀抵擋。
兩支軍隊發生碰撞,差距一下子就體現了出來。
普通的刀劍砍在敵人的鎧甲上,發出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響,然后就結束了。
可是落在他們這些布衣身上,不死也是重傷。
想要破甲,必須使用鈍器。
不過鈍器重量太大,基本上都是以短兵器為主,需要近身肉搏才能發揮作用。
戰場交鋒,那是一寸長一寸強。
官軍的長槍,在數米之外就能把人挑飛,還玩兒的是配合戰術。
手持鈍器的守軍士兵,在大多數時間,都沒有來得及沖到人家身前,就先一步被火銃打成了篩子。
看似是兩軍對戰,實際上更像是單方面的屠殺。
除了少數精銳,能夠稍微抵抗一下外,剩下的士兵都是在給官軍送人頭。
官軍沖上城墻后,戰斗持續不到一炷香時間,守軍就全線潰敗。
不需要組織,求生的欲望,就讓他們自發選擇了逃離。
好死不如賴活著。
李牧喜歡抓俘虜,在義軍中也是出了名的。自鎮壓白蓮教叛亂以來,被俘虜的義軍士兵足有數十萬之巨。
既然不用死,那就沒必要拼命。
往城中一躲,沒準運氣好,就躲過了追捕。
即便是被官軍發現,也可以投降,犯不著為一座注定淪陷的城池陪葬。
“將軍,兵敗如山倒,永州局勢已經無力回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趁著敵軍尚未堵死北門,現在撤退還來得及!”
親兵隊長賣力的勸說道。
相比四散而逃的士卒,親兵衛隊依舊保持著秩序。
大家都是一個村子出來的,相互之間或多或少,都有點兒血緣關系。
充滿宗族特色的軍隊,在亂世之中,往往能夠發揮出遠超普通士卒的戰斗力。
“逃?”
“我們還能往哪兒去?”
“楚國剛剛建立,我們就丟城失地,這是在打王爺的臉。
縱使僥幸逃過敵軍追捕,也少不了被問罪。
注定難逃一死,不如死在戰場上干脆。
沒能帶著你們封妻蔭子,這是時運不濟。你們各自逃命吧,犯不著留著為我陪葬!”
閔五六一臉絕望的說道。
敗仗他不是沒有打過,義軍在起家過程中,吃敗仗也是常態。
對敗仗的容忍度,遠高于官軍。在大多數時間里吃了敗仗,也就象征性的處罰一下,大不了挨一頓軍棍。
可是現在時間點不對,楚國剛剛建立,正是需要勝利,穩定人心的時候。
“將軍,西王這里混不下去,我們還可以去投奔東王、南王,遠沒到放棄的時候。
大家都是圣國里面出來的,也算不上背叛。您為西王立下了汗馬功勞,算是對得起他了。
犯不著為了一次戰敗,就把命給搭進去。
你以前可是說過,只要人還活著,那么一切都有希望!”
說完,見閔五六沒有明確拒絕。
機靈的親兵隊長,一下子反應過來,知道自家將軍動了心,只是面子上過不去。
“大家都別愣著了,趕緊護送將軍離開。一切的罪責,都有我一人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