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韌說,他以前是這里的老居民,小時候在這里長大,但后來因為父母的工作調動而離開了很多年。
如今,由于父母被調回帝國中樞星域投身戰爭,自己得到了特權,可以自由選擇定居點。
他決定回到這座曾經長大的城市生活。
旁人問他父母是誰,他只很老實地說道,他們執行的是秘密任務,我也不能說出他們的名字。
“但沒有關系,我認得你們就行。你叫馬欣,十六年前你剛剛通過大華省的學術考核,有資格接受本科教育時,你的父親馬先生一共辦了十二桌酒席。在那場酒席上還發生了一件特別有趣的事,你父親說錯了你考上的本科學院的名字,對吧?”
“我也認得你,劉越。你七歲的時候曾經掉進河里,如果不是另外幾個孩子找到根繩子從河岸旁扔過來,給你抓住,你大約就淹死了。當時我剛好路過,也在拉繩子的人群中,這是當時的監控影像。你看,這就是我。”
“我還認得你”
鐘韌侃侃而談,對過去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他給自己塑造了一個街區老街坊,但只是因為太沒有存在感,而被幾乎所有人遺忘了的形象。
搞到后面,因為外來者的出現而聚集過來的街坊鄰居們甚至都有些懷疑人生,以為自己記憶錯亂了。
鐘韌僅僅用了一個小時就成功融入了街區。
沒人舉報他,沒這必要,沒看政府的監控數據庫里都有他的身影么,所以鐘韌說的肯定全是真的,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于是乎,鐘韌在此住下,并因為熱心腸而廣受好評。
但凡誰家有點麻煩,只要他知道了,都能幫上忙。
他似乎無所不能,修理電器、安裝設備、醫療推拿、心理咨詢,甚至格斗教學與代寫作業都沒問題。
除此之外,他也報名參加了職業學校,重新入學。
僅僅五年過去,曼羅城的天才鐘韌聲名鵲起,以冠絕大華省的最高評分通過了成人職業學院的進階考核,并被選入位于空間站第一層的帝國皇家博士學院。
他是曼羅城數萬年來的第一個考入皇家博士學院的人。
絕大部分從皇家博士學院中畢業的學生,都能進入整個空間站里地位最高的通訊與算法部門工作,也能得到爵位,堪稱鯉魚躍龍門。
這皇家學院的招生比例落差屬實夸張,每年只招一千名新生,百分之九十九的名額都落在第一層里,第二與第三層只能分享剩下的十個名額。
而曼羅城的教育水平在第二層里也只在中下層次。
所以,街坊鄰居主動提議,讓鐘韌像馬欣的父親那樣,也舉辦慶功宴。
鐘韌拗不過,答應下來。
得益于他的良好形象,也得益于罕見的“狀元郎”帶來的熱度,參加這場聲勢浩大的慶功宴的總人數達到了十萬人。曼羅市政府考慮到鐘韌平時過于慷慨,以至于沒有存款,所以出資幫他分擔了這場宴會的費用。
總之,這場十萬人級別的慶功宴在整個大華省,乃至于空間站的整個第二層,都在一時間傳為佳話。
但對曼羅城來說,事情卻并不完美,還是有缺憾。
至少有十余家人帶著女兒上門提親,希望能讓這天才至少能留點血脈在曼羅城里,卻遭到了拒絕。
鐘韌說,他與別人不同,他的父母不在空間站,而在帝國中樞,等他完成學業后,終究還是會像父母那樣奔赴帝國中樞。由于父母是一夫一妻制的貫徹者,他自己也一樣,所以他并不打算在空間站里解決婚姻問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當鐘韌正式進 入皇家博士學院后,這位立志于重返水深火熱的帝國中樞的天才學員立刻出了名。
起初時,他的導師與皇家博士學院的高層還并未對此當回事,但在數年后,情況發生了變化。
這座屬于機械帝國的空間站在歷史上第一次遭到了來自另外三方的空間站的網絡攻擊,正式宣告四族的和平契約告破。
由于和平已經持續了太多年,空間站對敵軍的偷襲毫無防備,古早時期制定的應急預案在面對最近幾千年里突飛猛進后的網絡進攻技術根本形同虛設。
對通訊空間站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網絡信息安全。
突然遭襲之后,帝國空間站與外界的聯系立刻被當場切斷,用以維持空間站內部的生態平衡與引力穩定的智腦宕機,生活區的地形立刻亂了套。由于失重效應,大地開裂,煙塵漫天,底層民眾可謂傷亡慘重。
為了盡快修復受損智腦,通訊與算法部門立刻滿負荷運轉起來,立刻便出現了人員短缺。
皇家博士學院中的未畢業學員們被征召起來。
在這場緊急事態應對中,鐘韌理所當然地嶄露頭角,迅速崛起,成為力挽狂瀾的定海神針。
混亂持續了七天,然后恢復如常。
帝國在得知了此事態后,頓時暴怒。
帝國方面與通訊空間站向另外三方發去問責函件,要求聯軍方面給出合理的解釋。
但聯軍方面卻反過來質問機械帝國,表明是帝國先動了手,打破了和平契約,他們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聯軍方面還真拿出了證據來證明自己的行為的正義性。
大約在三個月前,一個來歷不明的信息病毒同時竄入了聯軍的三座空間站中,在蟄伏半月后突然爆發,幾乎完全摧毀了三方的空間站的全部智腦功能。
在陣痛了兩個多月后,聯軍三方的空間站才稍微緩過勁來,并開始徹查這信息病毒的來歷。
雖然并未掌握實錘證據,但聯軍方面還是從這病毒的底層邏輯之中找到了帝國皇家科學院里的學院派精算程序員的個人操作習慣。
沒有什么可說的,想來是機械帝國見處境不妙后,試圖通過這陰招稍微扳回一城,所以聯軍才發動反擊。
面對聯軍方面的鐵證如山,機械帝國百口莫辯。
聯軍要求機械帝國交出始作俑者,但哪怕機械帝國再挖地三尺,也根本就沒這人。
同時,機械帝國絕不可能承認此事。
最終,本次事件以機械帝國主動割讓三個星域,認了這啞巴虧而告終。
如果雙方的力量對比均衡些,機械帝國當然不用如此委曲求全,但如今帝國尚在蟄伏之時,也在全面戰略收縮,只能認栽。
帝國割地賠款后,四方又在通訊網絡中重新坐到了一起,再次簽署了新的和平協議。
古盤星系的星系樞紐圈在短暫的混亂后,又重新寧靜祥和下來。
四方的空間站都有嚴重受損,得好好休養生息。
在如今這時期,雖也不想失去與類星體溝通的能力。得到了新的天選技術的帝國同樣指望著再得到個革命性的技術,在將來的大反攻中必能如虎添翼。畢竟,抽獎是有機會出奇跡的。
聯軍方面也打著相似的心思,如果能從類星體那邊得到個類似于赤鋒軍團的自由折躍遠航技術的成果,自然也能大幅加速戰爭進程,還能在接下來必然會出現的“三國演義”中占據先機。
于是乎,在整個事態結束后,一切都仿佛沒有改變,只有名為鐘韌的這名年輕的在讀博士的個人命運發生了重大轉折。
他的學業被提前結束。
他被通訊與算法部門直接招進了核心部門,并擔任新成立的網絡安全防護部的首任主管。
鐘韌也與整個空間站的最高負責人,也就是站長進行了當面談話。
站長要求他放棄回歸帝國中樞投身戰爭的理想。
鐘韌卻拒絕了站長的提議。
但站長卻直接拿出了皇族的任命書,將鐘韌當場任命為副站長,并說道:“對帝國而言,能夠參與戰爭的人很多,以你的才能,空間站才是你的用武之地。這里與帝國超腦最近,也最安全,還能為帝國做出最大的貢獻,發揮最大的個人作用。”
不僅如此,在帝國皇族的任命書的后面,還有一份來自鐘韌的父母雙親的“家書”。
這當然是個騙局,根據軍事管理部門的調查,鐘韌的雙親在返回帝國中樞星域后,已經犧牲在不久前的一次攔截會戰中。
但為了讓鐘韌這桀驁不馴的算法天才聽從安排,帝國中樞決定采用人工基因編程技術,憑空制造出鐘韌的父母來。
在看過“家書”后,鐘韌果然上當,接過了副站長的職務。
時光荏苒,轉眼三千年過去,站長終于在不斷的蘇醒與冷凍中耗盡了生命。
已經在這三千年里多次證明自己,并成為排序第一的副站長的鐘韌眾望所歸地走馬上任,成為新的站長,并從帝國皇族的通訊員手中接過了向類星體發送裝載了宇宙常量計算結果的特殊通訊代碼。
在這三千年里,機械帝國內部又發生了很多事情,但與之前的毀滅輪回沒有太大變化,無需細表。
但沒有人知道,當化名為鐘韌的任重得到這份代碼后,就立刻開始了下一步行動。
他假裝進入冷凍沉眠,實則只是在這里放置了一個克隆體,本人卻是回到了潛伏在空間站不遠處的赤鋒軍團艦隊中。
經過對大統一公式的長達三千年的消化與吸收,赤鋒軍團的科技水平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這三千年里,當初源星上的最早一批居民,以及后續跟隨源星艦前來,與赤鋒軍團匯合的原生源星子民幾乎全員動員了起來。
如今,殘留的正宗源星人類總數量已經慢慢跌落到僅僅只有兩億余人。
在所有赤鋒軍團子民中,這些真正的源星人享受著最大的權力與福利。
但其他后續繁衍出來的人口對此并沒有太大的怨言。
原因很簡單,正是源星人類奠定了如今的赤鋒軍團的根基。
并且,在任重的帶領下,這些特權者并未成為萬惡的剝削者,反倒是但凡有什么事情,總身先士卒挺身而出。
這就是相關的總人口下滑到僅兩億人的根本原因。
現在,面對解析大統一公式的需求,他們依然沒有退縮,而是同時燃燒著自己的生命,成為任重的臂助。
不管這些人曾經從事的是什么職業,各自曾經有什么特長,都全部轉進到了理論研究這事上。
這當然不是純粹的場面功夫。任重之所以要全力啟用眾人,正是因為艾娃與維特爾哈頓經過反反復復的仔細研究,最終確認了一件事。
這些原生子民與任重共同相處的時間最長,更是在被源太陽照耀的源星上長大,擁有著遠強于其他后裔的混沌思維想象力。
在接受芯片改造,得到意識傳遞的能力后,這兩億人幾乎人人都能成為最頂級的科學家,即便不能與楊米思亦或是邱峒相提并論,但平均水準也遠非其他同胞能比。
到如今,時間過去三千年,赤鋒軍團對大統一公式的理解終于漸漸追趕上了無名 之城里的十萬地球人類曾經達到的深度。
任重盯上的,就是無名之城用來賜予自己復活能力時創造的量子微粒。
百年之后,空間站站長鐘韌結束了自己的冷凍沉眠,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并按照慣例,將最近這一百年里機械帝國積累的宇宙常量輸送給了類星體。
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稀松平常,都只不過是對過去的第無數次重復。
但是,時間過去了505.321秒后,赤鋒軍團的全頻道監控掃描儀發現了宇宙中的變化。
信息流掃描儀顯示,與古盤星系相距二十三萬光年的旋渦三星系憑空消失了。
也不能說是完全消失,就是這一大片區域內的一切物質,包括恒星與行星,甚至包括黑洞都在剎那間崩解為暗能量。
當初無名之城通過思維投射制造出量子微粒,再用這量子微粒撬動鏈式反應,在源星星系內制造出龐加萊回歸。
任重借用了無名之城的技術原理,但卻改變了用法。
他將量子微粒的特性寫入到輸送給類星體的信息中,利用信息流為載體,讓這枚粒子去到哲羅潛伏著的恒星系。
接下來,這枚被設定為移動范圍達到十五萬光年半徑的粒子用五秒鐘的時間完成了在整個旋渦三恒星系內的運動,并制造了一場鏈式反應。
與源星星系內終極目標是恢復到原有秩序的龐加萊回歸鏈式反應不同,任重制造的這枚量子微粒并沒有最終的穩定指向,進行的是最純粹的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