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暗潮洶涌

　　從事特種工作許久的歐少擁有極強的察言觀色旳能力，只一眼，便察覺到鄭甜的精神狀態有些變化。

　　如今鄭甜已經是一名優秀的軍事統帥，早已修成了喜怒不形于色養氣功夫。

　　但歐又寧還是透過表象窺見了她內心深處暗藏的改變。她下意識地隱藏著，但整個人透出的輕快感與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卻做不得假。

　　所以歐少便試探道：“哇！我的天！鄭甜你居然笑了！最近有什么好事？”

　　鄭甜搖了搖頭，“我笑你如今至少也算得上赤鋒星內排行前二十的實權高層，卻還是沒改得了以前養成的溜須拍馬的習慣。”

　　歐少一撇嘴，不屑道：“這你可就不懂了。這才是我這樣的小人物的生存之道。要說溜須拍馬，我哪能比得上隊長你呀。想當年，某些人甚至想給老板洗澡搓背，可惜自己也就個搓衣板身材，老板提不起興趣呀。”

　　“去去去…”

　　目送著二人在追打中漸行漸遠，直到倆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任重先前嘴角下意識彎起的弧度才慢慢消失。

　　到如今，也只有與這些從最初一直跟隨他到現在的老班底在一起時，他這文明領袖才能輕易表露出真性情。

　　并非他在拿腔拿調，而是隨著地位改變，他的確不再能像當初那樣在公共場合輕易表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隨著赤鋒星勢力嶄露頭角，他將會不可避免地受到越來越多的注視，也一定會有大量專業人員對他個人進行分析，以試圖通過微表情心理學、肢體語言學等等人文學科窺探他的內心，進一步預判赤鋒星接下來的政策風向。

　　這門學科被統稱為統合分析法。說起來會有一點玄學，但在文明爭鋒中，統合分析法的確不可或缺。只需要一次成功的推演預判，便有機會一錘定音。某種意義上，這種手段大約相當于任重的預知能力的弱化版。

　　比如現在，任重已經決定派遣遠征艦隊前往碎星環狩獵。但如果南鄉伯爵府里的專業人員利用統合分析法揣摩透了他的想法，并抓到了這件事的明確指向，刻意加強針對南九星系的亞空間通道出入口的控制，那遠征艦隊便會陷入險境，很可能有去無回。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任重將霍東華推向臺前，自己假借冷凍沉眠，實則悄然坐鎮幕后，卻又對各項重要事務長期保持高度關注與深度干涉，暗中直接控制文明走向之舉一共有三個目的。第一，增加自己的神秘感，防止以南鄉伯爵府為首的其他勢力通過統合分析法捕捉到赤鋒族的動向。第二，親自深度干涉重要事項，以期盡快讓赤鋒星的第二第三代管理層盡快成長起來，對赤鋒星的高層管理進行分層布置，防止當初一起打江山那批人不斷逝去后無人可用。第三，藏住自己擁有高達192歲純天然理論壽命的長壽能力，避免被帝國皇族注意到，以至于成為小白鼠。

　　轉眼后，又兩年過去。

　　忍辱負重的格魯恩在南鄉主星經歷了為期兩年的強迫學習，并被迫與南鄉伯爵府指定的劉氏女子媾和并誕下一子，再親自下令，讓南九b上的家族衛隊出手，殺死了他的數十個妻妾與子嗣，又提前將此子立為南九子爵第一順位繼承人后，終于在南鄉伯爵府的近衛艦隊護送下榮歸故里。

　　自此，南鄉伯爵府對南九子爵的全面制裁告一段落。南鄉星團內的諸多勢力對格魯恩·奧古斯都此舉眾說紛紜，褒貶不一。

　　有人說格魯恩·奧古斯都很有決斷，擅隱忍，將風險化作機遇，借此搭上了南鄉伯爵府的線，未來必是梟雄人物。

　　也有人說格魯恩·奧古斯都毫無氣節，懼于南鄉伯的權勢而一錯再錯。這些人對索斯蓋特與伯考之死心存疑慮，認為這兩人是格魯恩為了乞求得到諒解而動手暗害。后面格魯恩更是主動成為南鄉伯的血脈附庸，引狼入室，出賣家族根本，尤其是為了確立劉氏庶女之子的繼承權，他更殘忍地屠戮至親。這行為簡直堪稱瘋狂。說一聲帝國貴族之恥也不為過。

　　當然，甭管外人如何評說，南九子爵府內其他人的看法如何復雜，一切涌動的暗流都在南鄉伯近衛艦隊抵達南九b上空后煙消云散。

　　格魯恩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對子爵府的勢力統合，將這兩年內因他外出為質而漸漸冒起頭的奪權勢力血腥屠戮了一輪，更又在南鄉星團主流媒體見證下，與南鄉伯爵府重新簽署了更深度的全新戰略合作協議。

　　當南鄉伯近衛艦隊返程時，似是刻意地路過了赤鋒星上空，幾乎壓進赤鋒星的遠地軌道。

　　即便是在地面上，只要稍微一仰頭就能看見如同燦爛星河般的龐大艦隊破空而過。

　　這是南鄉伯爵府的耀武揚威，甚至影響到了赤鋒星的正常科研工作，也短暫阻斷了赤鋒星的能量供應團隊自南九星的返航。

　　赤鋒星內部雖群情激奮，但并沒有人貿然去向任重請命，要求出動武裝艦隊去壓近以打亂南鄉伯近衛艦隊的陣型，驅趕這些冤魂不散的蒼蠅盡快離去。

　　原因很簡單，早在南九子爵返回之前，任重便已經與霍東華、歐又寧、鄭甜等人分析過這種可能。

　　任重的原話是，“凡事小不忍則亂大謀。目前赤鋒星與南鄉伯的實力完全不成正比，對方甚至只是一個商隊便可能要了我們的命。與其無謂的呲牙咧嘴，不如心無旁騖地增強實力，按部就班地推進計劃。或許南鄉星團中會有一些人在看我這赤鋒伯的笑話，但這又如何？先笑不是真笑，笑到最后才是真英雄。”

　　任重的這一番話安撫住了赤鋒星上的諸多高層。

　　不僅如此，鄭甜反而利用南鄉伯近衛艦隊通過后的短暫混亂，將最后一批改進型武裝艦隊送出赤鋒星，并悄然藏進南九星系的外層小行星帶中。

　　歐又寧更是終于趁機出發，與迪·鮑倫當面交談，敲定了深度合作方案，在返回赤鋒星之前，又在南九d上去走了一遭，見了不少對格魯恩·奧古斯都的瘋狂行為心存怨恨的男爵貴族以及大量富商。

　　這些人曾經是格魯恩的基本盤，但在嫁過去的女兒與孫子孫女皆成白骨后，立場難免發生動搖。

　　原本這些勢力是打算忍辱偷生，捏著鼻子認了，但赤鋒伯這位潛力股找上門來，態度誠懇，方案明確，他們沒有不接觸的道理。

　　哪怕將來赤鋒伯依然不是南鄉伯的對手，但等赤鋒伯通過審核成為真正的伯爵，在他們這些內應的幫助之下，回頭對付個區區子爵家族，并不難。

　　所以，南九星系內明面上的暗潮雖然消失了，但更深層的暗潮非但并未平息，卻反而變得愈加洶涌。

　　終于，時隔兩年之后，隨著第一支南九子爵的運輸艦隊在萬眾矚目中使出港口，進入折躍亞空間通道，正式宣告南鄉伯對南九子爵的全面封鎖告一段落。

　　格魯恩·奧古斯都用他另類的手段讓奧古斯都家族以令人不齒卻又暗自艷羨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南鄉星團的星際大舞臺上。

　　接下來，改變開始發生。

　　在明面上，赤鋒星的處境并未隨著封鎖制裁的放松而得到任何好轉，反而變得更加惡劣，甚至連合法開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恒星風資源的正常活動都受到了嚴重干擾。

　　南九子爵的開采隊總會時不時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與赤鋒星的開采隊在廣袤的太空中發生以碰撞為主的“交通事故”。又或者，南九子爵的開采隊會突然撐開超大規模捕捉網，擋在赤鋒星開采隊的前方。在面對赤鋒星的質問時，南九子爵府卻又以正在實驗新設備，尚未完全掌握為由，就是不肯收網，逼迫著赤鋒星的開采隊只能收起捕捉網，變更資源采集地點。但沒過多久，南九子爵府的“科研開采隊”又似模似樣地跟了上來。赤鋒星開采隊只能一退再退，最后甚至被逼著出現在了南九星的最上端，子爵開采隊才算是消停。雖然沒了騷擾，但更長的往返運送物資的距離卻還是讓赤鋒星開采隊的綜合效率下降了超過30，損失可謂慘重。

　　不僅如此，位于赤鋒星與南九d之間的內小行星帶里的礦石開采基地也經常無故發生爆炸“事故”。這些爆炸源源不斷地將太空隕石推往星空。其中總有那么一部分隕石會十分偶然地跨越漫長的距離，精準地切入到赤鋒星的公轉軌道上，再被赤鋒星的引力場捕捉，打著旋兒落向赤鋒星表面。

　　這些隕石并未在赤鋒星的地表造成太大傷害，大多在大氣層上層便已經快速焚燒，化作流星雨。但量變帶來質變，總有些隕石能格外走運地撞擊到運氣不佳的衛星、空間站、艦船上，造成或大或小的破壞。

　　諸如此類惡心人的狗屁倒灶的事兒從未停止過。

　　但奇妙的是赤鋒伯竟從未拿出堂堂伯爵的威嚴，公開指責格魯恩的大不敬，反倒早早對外宣布自己將會進入較長時間的冷凍沉眠，短時間內不會蘇醒。

　　沒了赤鋒伯這位高等貴族撐場面，以霍東華為首的赤鋒星執政官們實在沒轍，只能暫且將腦袋埋進沙子里，對這些事來個眼不見為凈，將“忍”字訣用得如火純情，練就了刀槍不入的耐受力與厚臉皮。

　　確實不能怪霍東華過于軟弱。

　　放眼赤鋒族，任重一人獨享全部權柄與戰功，是以全族中僅有他一位貴族。至于他的家臣，非但沒有爵位在身，也更不似南鄉伯的家臣那般在其他地方擁有諸多勢力與資產。

　　除了已被逐出赤鋒族的那些“叛徒”之外，正常的赤鋒族人在星團內的個人影響力幾乎為零。

　　但即便在如此不利和憋屈的局面之下，赤鋒星里也從未有任何一人質疑霍東華的軟弱國策，只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將憤怒暗藏心底，然后咬著牙悶著頭努力學習、工作、積攢科技。

　　外人看來赤鋒星已被南鄉伯與格魯恩逼到了墻角，覺得這顆星球上的人大約連謀生都難。

　　在遠程望遠鏡里看來，也的確如此。

　　赤鋒星已經許久未曾新建過太空艦船與空間站，星落分布于地表的三千余個城市也不再擴張規模。

　　星球地表唯一改變是越來越多原本光禿禿的山丘、平原、丘陵地帶、沙漠、高山上開始有了綠植，也有越來越多的野生動物活躍其間，甚至已經形成了規模化的野生大型動物群落，譬如斑馬群、羊群、象群。赤鋒星上廣袤的大海中也漸漸開始出現數量龐大的藻類、珊瑚、蝦群甚至大型魚類。

　　仿佛赤鋒族人眼見無法對外擴張，便索性將絕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從無到有，從一到萬地補完星球生態環境這件意義不算大的事上。

　　南九子爵府里曾有下人建言，建議嘗試再投放點什么東西去毀滅掉赤鋒星的生物圈，但在殲星蟻上吃過一次大虧的格魯恩·奧古斯都否決了這提議，只說道：“赤鋒伯其實已經放棄了。他毫無辦法，也只能通過這種手段來為自己在伯爵審核中多掙一點評分。但帝國真正在乎的從來不是所謂生態圈這樣的邊角料，只在乎科研、軍事、經濟、教育、人種表現等等核心領域的成就。如今他已經躲了起來，不再輕易犯險，不太可能再夭折了，將來多少還是個伯爵。我不宜趕盡殺絕。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格魯恩一邊說著這種話，一邊卻又吩咐下去，讓人嘗試在南九星上引爆一場人工控制的大型恒星耀斑爆發，便于對赤鋒星上的通訊造成一定程度的新的困擾。

　　當然，赤鋒星事實上的處境并沒有外人理解中的那么糟糕。

　　得自風暴與獠牙海盜團的資源還能用很久。

　　真正的核心改變不在星球地表，而在于那些已經建成了穹頂的地表城市中，在這些地表城市里的一座座科研院所，一所所大學，一個個工廠廠房里。

　　赤鋒星擁有全產業鏈優勢，技術優勢，物種優勢，還有伯爵地位帶來的科技儲備優勢。

　　這顆星球正在沉默中不斷積攢出越來越多的能量。它就像一根被壓得越來越緊的彈簧。

　　就在這般復雜的變化中，時間再過去三年，在距離任重的伯爵審核僅有六十年時，遠征艦隊終于在瞭望子爵文淵博的幫助下，在距離瞭望號空間站0.07光年處的一團太空微塵迷霧附近完成了最終集結。

　　一場將會席卷整個碎星環的血雨腥風，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