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孫苗,又略帶好奇地提出新疑問,“對了孫哥,你把這小家伙藏肚子里的時候,是放在哪個器官里?肝?腎?腸道?難不成…嘶…孫哥你以后會開始定期來月事嗎?”
孫苗當場崩潰,“我草里打野!沒完了是吧?”
聽完孫苗的咆哮體解釋,任重知道了前因后果。
孫哥的確是狠人。
在他離開孟都集團之前,這受精卵是放在微型仿生培養箱里緩慢生長。
等到要走之前,孫苗做了個小指頭大小的膠囊型仿生培養箱,再把這膠囊放進了自己的闌尾里,藏起來。
膠囊培養箱麻雀雖小但功能齊全,同時也是個隔離層。
受精卵并不與孫苗的體內組織直接發生物質交互。
孫苗自身只是個容器,真正意義上的。
“好吧孫哥你說得對,那我不說這個了。”
“淦,這還差不多。”孫苗翻個白眼,然后又冷不丁地說:“謝謝。”
任重咧嘴一笑,“不謝。應該的。”
聰明人講話都有個壞習慣,都愛藏頭露尾賣關子,也不怎么擅長直接表達感情,都挺內斂。
這是思維模式太快的人的弊端,總會認為別人也與自己一樣,說一句,便覺得對方能讀懂背后的全部潛臺詞。
其實早在前天傍晚二人剛碰面時,任重便發現孫苗有些細微的變化。
孫哥罵人沒那么得勁了,嘴也沒那么臭了,言談間透著股郁郁寡歡,強顏歡笑的味道。
任重知道,孫苗是在糾結交出人腦種植技術的事。
如果不是任重橫插一杠從中干涉,孫苗會保守這秘密直到死。
但現在,他改變了初衷。
不管任重用了多少話來說服他,給他勾勒了多么大的更高的目標,孫苗依然有自己助紂為虐了的念頭。
在即將大面積鋪開的孟都集團的臨床試驗里,一定會有很多人因為自己的成果而生不如死。
任重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所以今天不斷刺激他,其實是希望他支棱起來,重振旗鼓。
“行了,不管過去的事情怎樣。我們得讓犧牲變得更有價值,孫哥,好好干,讓她長大。也許,都不用等到她成年,我們就能發現壽命的真相,然后改變世界呢?”
“是的。”
任重:“那我先走了?”
孫苗:“好的,滾吧。”
“這樣跟你老板說話的?信不信我扣你工資?”
“艸!”
轉到隔壁的裝甲實驗室,鞠清濛正在這邊的地下室里全神貫注地操控著機械,小心翼翼地拆解著眾多“冗余”設備。
鞠清濛懂一些基本的礦物與合金熔煉知識,但這本身不是她的專業領域。
雖然任重已經將細節化的操作方案全部發給了她,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執行,但依然非常緊張,生怕失誤弄壞了什么零件而平白生出變故。
任重都不敢出聲打攪,只在原地站定等了約莫十來分鐘,她終于完美地拆下一臺精密儀器,抹了把額頭汗水,作勢要喝口水時,才留意到旁邊的人。
“孫苗那邊忙完了?”
“嗯。”
“今天你還出門么?你成天都這么跑來跑去,恐怕都影響到你監控股市了吧?不用管我,你上樓去看盤吧?這些天你花太多錢了,還是錢重要。”
任重搖頭,走到一旁,啟動預熱另一臺拆解機械,笑道:“我炒股不用看盤。我鐵口直斷。我讓它跌,它都不敢漲。我來搭把手吧,這幾天辛苦你了。商城那邊的事多,我這邊的事也不少,你看著很累。”
鞠清濛笑著搖頭,“沒有目的的忙碌才會使人覺得疲憊。只要是有目標的奮斗,哪怕累死在工作臺上,也覺得值。只要能讓你戰勝冷血屠夫,我就能繼續呆在星火鎮。如果星火鎮發展得越來越好,等這邊的軍火商城升級,我的公民信用點積分估計也快夠升級,等我到三級公民,就能把我爸媽也接來這邊。你說,有這種遠景期望,我怎么能累呢?”
任重搖頭,“那我可不能真讓你累死。行了,這邊我來拆,你先去歇歇。唉,可惜實在沒別的信得過的人,不然我都想給你找個助手。等等…”
鞠清濛:“怎么了?”
半小時后,正在外面帶團狩獵的文磊滿臉迷惘地出現在地下實驗室,“任先生,有什么事嗎?這是…”
任重拍拍文磊的肩膀,對鞠清濛說道:“重新介紹一遍。文磊,星火鎮頂級垃圾佬。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其實心靈手巧。還是個屁大孩子時就能手工打造腕表,現在更能從垃圾堆里撿零件拼出散裝外骨骼、卡車、我喜歡用的那種機械鍵盤等等等。他修電器修車也是一把好手,一人多用,值得培養,值得信賴。”
文磊略顯好奇與緊張地扭頭四處打望著:“任先生,這就是專門為您一個人改造裝備的實驗室嗎?都是些什么神仙設備啊!”
任重搖頭:“錯了,不只是我,以后你們所有人的改造設備,都會在這里產出。”
文磊大喜,但又立馬搖頭,“不了不了,這太奢侈!這些機器開一次機的維護成本都得要個幾百萬點吧?”
“別先急著拒絕,也別樂呵,因為干活的人,會是你啊!”
說完,任重便給文磊扔去一大堆操作方案,再吩咐道:“先看熟,記牢,然后在模擬機里多試試。等你在模擬機里成功率達到百分之百,就能在這邊上機操作。加油,我這邊很需要你。”
文磊沉默了片刻,“嗯!”
當初白峰領了任重的命令赴險時,文磊心里羨慕,嘴上不說。
他永遠都很有危機感,總擔心自己因為無能而被淘汰。
如今任重這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竟悄悄讓他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這一天,任重哪也沒去,在裝甲實驗室里忙乎了一整天。
他和文磊在這邊干的活越多,鞠清濛就能稍微少累點。
異礦這事的牽連實在太大,任重不敢從外面招聘助手,什么都得自己來。
幸好文磊的確天賦不錯,學了約莫五六個小時,便初步上手,做些不怎么用動腦子的枯燥但卻精細的活。
任重在背后指導操作兩次,見文磊確實靠譜,踏實下來。
如此這般,夜里九點鐘時文磊走人,只留任重與鞠清濛。
二人再一口氣忙到夜里十一點,算是完成拆解。
任重伸了個懶腰,對旁邊的鞠清濛說道:“你先去休息室睡覺,我這邊加個班,爭取一鼓作氣。”
鞠清濛一愣,“總熬夜,不好吧?”
“不礙事。”
臨上樓前,鞠清濛又低頭看了看任重忙碌的背影,心里卻想著,這男人和別的公民在骨子里都截然不同。
如果是另一個身家數十億的公民,面對這種局面,不可能像他這樣親自上陣。
甭管能不能做到,而是別人壓根不會這樣拼。
沒有信得過的人又怎么了?
抓一些荒人來當苦力,完事之后再把人做掉,不就能保守住秘密了么?
畢竟死人守口如瓶。
楊炳忠便是典型代表。
但任重腦子里卻根本沒往這方向想過。
這一點,任重當局者迷,鞠清濛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或許在很努力地偽裝成一個合格的企業家以及囂張到毫無自知之明的天才戰士,但鞠清濛卻能一眼看穿他的偽裝。
他的存在,本身就對身邊的人無形中釋放著能改變人心的輻射。
臨睡著前,鞠清濛心想,幸好自己在變得富有之前遇到了他,從他身上悄悄學到了真正的人性,沒變成那種被人憎惡的存在。
但她馬上又噗嗤一笑。
想什么呢?
沒遇到他,別說富起來,能活著都得謝天謝地。
凌晨四點,一整條由細碎零件組成的實驗級生產線出現在地下室里。
異礦處理工藝完成了一半。
第78天早上,“楊總的遺物”,那口大箱子被挪了進來。
任重與鞠清濛身穿超強防護服,小心翼翼揭開箱子。
很好,輻射監測沒有報警,經過楊炳忠的工廠粗加工后的半成品已經沒有致命輻射。
二人這才脫下防護服,湊到近前仔細看。
箱子里的礦物質是翠綠色的粉末,微微熒光如心跳般閃爍著。
非要打個比方的話,這玩意就是無數個被拔下來的螢火蟲尾巴。
任重從里面挖出一勺,將其放到旁邊的流水線上,定量設備開始將粉末一點點推送往前,進入一整套流水線。
任重對鞠清濛介紹道:“這是物理滅活處理流程,但這并不能完全殺死異礦生命。我們這只是前段工藝,等這流程結束后。下一步流程在孫苗的生化實驗室那邊。”
“他得用不同的墟獸微生物,按照順序把異礦吸收進去。然后,異礦生命會反客為主對墟獸微生物進行寄生,將其金屬化,并最終成為進化金屬。我們這邊的流程很重要,但孫苗那邊的活也不輕松。他既要負責墟獸微生物的培植,還要負責配置多種不同的營養基。”
鞠清濛一愣,“物理滅活過程還算簡單,但后面的步驟你是怎么知道的?”
任重咧嘴一笑,“孫苗曾經負責了孟都集團的新型星源注射液生產工藝的研發,他曾經查看過異礦的后段處理工藝。這是孟都集團為了給他做參考用,如今倒是便宜了我。”
正是孫苗補齊了任重只大體規劃出的流程。
如果沒有孫苗,任重最終大約也能實踐出來,大不了就用晨輝礦區洲級實驗室里那種不斷試錯不斷改良的“笨”辦法。
只不過,這得要他在這一個月內反反復復地死上成百上千遍,把一個月變成幾十年來用,才能用窮舉法最終推出足夠精準的各項參數。
但現在,省了大功夫。
鞠清濛點頭,“孫苗的確厲害。”
“你也不差。”
“我哪能和他相提并論。”
“你只是缺個機會。你難道沒發現嗎?不管我提出再苛刻的裝備需求,我的設計再怎么復雜多變,其實你都從來沒有失手過。你真的非常優秀。”
鞠清濛臉一紅,“過獎啦!”
那邊的處理已經開始,任重則全程跟蹤,各種精調儀器參數,完善流水線,保證成功率。
等了約莫五六個小時,整套工藝流程處理結束。
翠綠色的粉末變成了暗綠色的非牛頓膠質液體。
任重深吸口氣,開始上分析儀器。
半小時后,一共122種參數被分析完成,任重對比了一下孫苗提供的后段工藝初始參數,猛拍一巴掌,狂喜道:“成了!哈哈哈哈哈!一次成功!”
饒是如今的任重越來越不喜怒形于色,但依然激動得不能自已。
這般感覺,與當年他讀本科時,在學校實驗室里第一次完成導師的實驗需求,做出條能治愈強迫癥的漂亮化驗結果數據曲線時一模一樣。
這確實是個驚喜。
他只是直覺性地認為這樣可以,問題不大。
但他也做好了接受失敗,再重新總結重新改良的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是一次成功。
鞠清濛同樣大喜:“異礦成了,魔嬰金屬那邊也能趕在普查五天前完工,我這邊拼一把,說不定你真能穿著仿生裝備迎戰冷血屠夫!能贏!星火鎮保住了!”
她心里又想著,自己的人生也保住了!
一道希望的曙光撕碎陰霾,從天而降,照進了她的心底。
情難自已之下,她猛跳將起來,從旁邊一把死死抱住任重。
任重猝不及防,臉被她狠狠吻了一口。
任重:“呃…”
鞠清濛似是意識到不對勁,又紅著臉躲到一旁,岔開話題:“那我們這就把樣品通過地道給孫苗送去嗎?”
任重搖頭:“量還太少,得再多累積點,孫苗那邊還在做準備,不急。從今天開始,文磊就得扎根在這里了。”
平時任重與鞠清濛都還有別的事要忙。
任重已經完成全部自動化工藝流程的編制,添加樣品與監控參數、維護流水線的工作并不復雜,文磊可以勝任。
鞠清濛繼續點頭:“嗯,也好。”
說話時,她一直在偷偷打量任重,見他臉上沒什么不快的神色,這才稍微踏實。
她的心依然在偷偷地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