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點,鄭甜正在房間里奮筆疾書寫心得。
文磊、白峰和歐又寧三人已是各自出門。
他們回頭會直接去集中睡眠艙。
院落里只坐著任重與陳菡語倆人。
任重心滿意足神清氣爽地起身伸個懶腰。
學了三個多小時,腦子不累,腿麻了。
雖然都是些死記硬背的知識,但他覺得拆解師這行當還是有趣的。
以初窺門徑的狀態開始學習,和過去以什么都不懂的純白丁狀態入門相比,眼前所看到的風景果然不同。
在拆解師的初級階段,需要考究的是知識積累。
只要能記住各種墟獸的生理結構,然后依樣畫葫蘆的開剖,甭管好貨爛貨都能有點產出,那就算是入門了。
但真到了高級階段,手法上的技巧開始彰顯作用了。
還有,即便是同一類型的墟獸的不同個體也會有很多細微差別,只有通過大量實踐與更扎實的理論功底,才能在具體操作中準確識別到這些細微差別,將每一步都控制到最精準,最終得到完美級晶片。
越是高階的墟獸,其變化越是復雜,拆解時的風險越大。
別看拆解師的工作內容簡單,但真要學起來,其對思維拓展能力的需求甚至超過機甲戰士。
幸好任重上次沒有虛度光陰,而是高效利用了每一分鐘,提前完成原始知識與大量實戰操作經驗的積累。
他的每一次死亡,都有意義。
他已是個老練的選手。
他的經驗也通過大量閱讀和記憶逐漸補全。
如今他欠缺的只是手法上的升階技巧。
這一點,陳菡語這個不只是一級的“一級拆解師”能幫他補全。
陳菡語取下手套,心情略顯復雜的看著任重的背影。
這人起初說他的天賦超乎自己想象時,陳菡語其實有點不屑。
但短短三個多點小時過去,她從起初的不屑,到中間的訝異,再到現在的震驚。
往往她只需要簡單講解,對面的人立馬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在她演示手法時,對方也基本只需要看少則一遍多則兩遍,再上手模仿。
第一次生疏第二次熟練第三次無懈可擊,簡直開掛。
她在專業上的高傲被任重摧枯拉朽地擊潰了。
你管這叫“有些積累”?
這就是曾經當過研究員的公民的能力?
或許這就是公民之所以是公民,荒人之所以是荒人的原因了吧。
真讓人絕望。
“任先生,像你這樣的人,哪怕暫時失去了公民身份,但我相信你只要不死,遲早也能重新成為公民。你的天分讓人嫉妒,不管是機甲戰士還是拆解師。你以前選錯了職業。”
陳菡語猶豫片刻,出聲問道。
任重笑了笑,“謝你吉言。”
他其實還是想說,我最擅長的真是搞科研,而不是打打殺殺。
“如果任先生你真要在小鎮上安家,其實你應該找只隊伍合作。單獨行動的風險總是會比較高,而且售賣收獲時要被扣百分之三十的稅,也不太劃算。”
任重的人設和過去不同,倒沒想到這次開口邀請他的人變成了本該高冷的陳菡語。
只是她終究矜持,話只說到一半,沒明牌。
任重點頭,“是有這打算,但不急。”
話講到這里,陳菡語牙關一咬,干脆開門見山,“任先生你對我們視而不見,是因為你在等待職業隊的邀請嗎?”
任重的拳頭微微捏緊。
他搖搖頭,“那倒也不是。我對和職業隊打交道沒什么興趣。放心,如果我要在鎮子里選合作伙伴,只會考慮你們。”
聞言,陳菡語臉上仿佛亙古不化的冰雪稍許消融,面露喜色,“嗯,謝謝任先生的青睞與信任。”
“不用謝,互相幫助而已。除了你們,我在小鎮里也沒認識別的信得過的拾荒隊。”
任重笑瞇瞇答道。
他心里卻在想,陳菡語的確有故事。
她并非表面看著這樣冷若冰霜,其實她心有所求。
但她的述求與“普查官”人設有沖突,所以過去她一直藏匿得很深。
這次換了個遭受不公的落魄公民身份接近,她冰封的心松動了。
她開始對自己產生更多期待,以至于冒昧地做了本該由鄭甜做的事。
你心里究竟還藏著什么呢?
任重凝視對方,心頭產生一點好奇。
看著陳菡語因乍然綻放的笑容而陡然再度拔高許多顏值的精致面容,任重一時間竟生出對方美得驚心動魄之感。
這無關乎感情起伏,只是身而為人面對美麗事物沖擊時的純粹震撼。
任重快速別過臉去,暗想。
人果然是要笑起來,才更好看。
就在此時,小院一側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鄭甜左手拿著槍,右手揚著個小本子快步走來,嘴里高聲說道:“任先生,我寫完啦!”
她滿臉藏不住的驚喜之色。
很顯然,她早完工了,之前是在偷聽任重與陳菡語的聊天。
她很會演戲,但這會見任重給了蓋棺定論的承諾,控制不住竊喜了。
任重接過東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一行三人又是騎著摩托去往集中睡眠艙。
忐忑的少年正在十三號艙箱樓梯口翹首以盼著。
昨天,他已經得到了3點報酬。
但他還有更多期待,是任重所說的只賣10點的九成新速射機槍。
只差一步,他就能握住改變命運的契機。
他想得到,更怕失去,難免患得患失。
他在揣度這位大人物是認真的,還是僅僅只為了讓他干活更有動力而隨口說的戲言。
他當然希望那是真的,但常識卻又在反復告訴他,這世上從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善意。
少年遠遠見著任重的摩托在夜燈下呼嘯而至,一顆心提上了嗓子眼。
他甚至在心中祈求神明的保佑。
摩托準確停在少年身側。
少年抬手正欲打招呼,任重身后卻接連跳下倆人。
少年當場看傻。
這是兩個了不起的女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且冷艷動人的陳菡語,嬌小可愛美目顧盼生輝的鄭甜。
但顏值身材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從這倆女子的穿著打扮上就能看出來,她們是鎮里拾荒者中拔尖兒那撥。
尤其鄭甜背后扛著的大狙,更透著猙獰殺氣,只叫身為底層荒人的少年望而生畏。
少年既羨慕,又免不得對任先生的來頭產生新的好奇。
他想,或許任先生說要帶自己一把是認真的。
對方有這個能力。
“你們先上去吧。我和這少年聊聊,等會我就不上來了。明天見。”
“好的任先生,明天見。”
鄭甜把速射機槍和小本子遞到任重手里,再和只簡單頷首致意的陳菡語并肩上樓。
任重把槍直接塞到少年手中,“拿著,這是你的槍。你給我轉10點就行,我給你說的是含稅價。這本書你也拿著看,也是講槍械師技巧的。就剛才那上樓去的娃娃臉女孩寫的,她是個挺專業的一級槍械師。這書對你或許有幫助。”
少年雙手接過東西,愣住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他猝不及防。
竟然是真的!
全是真的!
任先生不但給了我槍,還讓人幫我寫教程!
他真的在栽培我!
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巨大的幸福感剎那間吞噬了少年的心緒。
他的身子開始發抖。
灼熱淚水自眼眶里噴涌而出。
他終于知道,原來夢想成真的滋味是如此動人。
神明啊!
是你響應了我的祈求嗎?
我和母親的遭遇終于讓你動了惻隱之心嗎?
少年再呆呆看向前方的任重。
昏黃的夜燈下,這男人臉上掛著溫和平易的笑容。
男子的輪廓仿佛在散發著瑩瑩光輝。
少年猛然渾身一震。
我錯了。
遠在天邊的神明并沒有響應我的祈禱。
真正的神明近在眼前。
讓我夢想成真的,是任先生!
但任先生是人,不是神!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我們又怎么會過上這種生活?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那這神也必定充滿了惡毒!
這世上根本沒有,也不該有神!
我怎會可笑到向荒謬的神祈禱?
“謝…謝謝你…謝謝你任先生…我…嗝兒…我…”
重新握住希望后,長久以來心頭壓抑著的絕望與惶恐終于找到了宣泄口,少年終于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他猛然捂住臉蹲到地上泣不成聲。
看著少年的后背,任重恍惚間卻似又回到親眼看見他倒在地上頭頂冒血的慘狀。
任重突然很想找到那個曾殺死少年的壯碩拾荒人,再把那畜生的頭擰下來。
媽的!混蛋,你踏馬摧毀的是怎樣的希望?
僅僅是為了騙取十個貢獻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