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分,鄰近江寧縣學的花市大街旁一條巷子的一座幽靜宅子里,這會兒迎來了幾位神神秘秘的客人。拒是大熱天,但這些客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進門之后方才把壓得極低的帽子拿下來,露出了那些個在各部院至少混了個臉熟的面孔。而作為召集人的老鼠胡子,這會兒笑容可掬地給眾人打了個招呼,當人問起那位主賓時,他更是笑得胡子都是一翹一翹的。
“好說好說,那位趙指揮把大伙兒的禮物全都收了進去,又一口答應了要來與會,我這才和你們定了今天這日子。放心,他不會爽約!雖說他是和東宮沾上的新貴,可咱們也都是科舉出身,在朝多年的人了,他要是敢和我們玩心眼,咱們卻也有辦法讓他不好受!”
這話頓時說得眾人頓時稍稍安心了一些。等到這些人進屋坐下,陸陸續續又有人抵達,那些個在顧家喜宴上結識的幾個京官彼此一看,竟發現還有生面孔,等到老鼠胡子進來解說,得知是他的幾個同鄉同年,他們才釋然。就這么在三三兩兩竊竊私語中又過去了許久,老鼠胡子又出去了許久,外頭方才傳來了他的聲音。
“來了來了,人來了!”
今日肯來的人都是送了禮的人,也都去打聽過趙破軍的底細。知道人是從太子妃的父親軍中出來的,而且蒙當時還是趙王的皇帝陳栐簡拔挑入趙王中護衛,論資歷比章家父子還要早,這懷疑的心思早就沒了。此時此刻。當看到老鼠胡子陪著一條昂藏大漢進來,端詳著人那威武雄壯的相貌體型,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喝了一聲彩。
果真是一條好漢,怪不得傳言說。人極得遼王陳善嘉的意!外間傳言遼王是最敬重太子殿下的人,即便不能攀附東宮,由是搭上遼王這條線。卻也是值得的!
“趙大人,大伙兒可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等著您來。請上座,上座!”
環視一眼眾人,趙破軍就見這些人分坐兩側,因都是便服,一時間也難以分清楚官品高低,只見年紀有老有少。老的都要五六十了,年輕的不過三十出頭,這會兒在自己面前都是畢恭畢敬好不肅然。他在心底譏嘲地冷笑了一聲,當下也毫不客氣,徑直走到上座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這時候。陪著他來的老鼠胡子方才一塊坐了。
“咱們早就仰慕趙大人名聲了,不料想聞名不如見面,如今真正得窺英顏,這才知道您竟是以為年輕英雄q日好容易請得您光臨寒舍,小可也沒什么好招待的…來人!”
老鼠胡子揚聲一吩咐,立時就有幾個小廝將一張張高幾搬了上來,緊跟著則是幾個頗為美貌的丫頭送上來一個個攢盒碗碟,往眾人面前一一擺了,旋即又送上了幾品酒來。老鼠胡子親自執壺給趙破軍滿上了一杯。又給自己斟滿了,這才雙手舉杯恭恭敬敬地說道:“謹以這第一杯,恭賀趙大人官運亨通青云直上!”
“那就承韋主事吉言了。”趙破軍淡淡地答了一句,卻是想都不想便舉杯一飲而盡。他這豪放做派頓時讓更多人一顆心落到了肚子里,一時間都上來敬酒不迭。趙破軍來者不拒,喝酒如喝水似的一口氣灌進去十幾杯。最后卻放下空空的酒杯,又伸手覆在了上頭。
“好了,諸位的敬酒,我也已經喝過了一輪。文武殊途,大家有話不妨直說。”
不想趙破軍喝了這么多酒,竟然還能夠保持腦袋清醒,甚至分得清喝過誰的,老鼠胡子不禁有幾分猶豫,隨即方才再次滿臉堆笑地說道:“趙大人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言了。我等雖說官卑職小,但都是有心做些實事的人。奈何朝中按資排輩,咱們苦苦打拼了多年,卻因為無人引薦,一直蹉跎至今。知道趙大人有通天之路,所以咱們想借一借趙大人虎威。”
趙破軍頓時眉頭大皺:“通天之路,我哪來的通天之路!”
“趙大人,這通天之路很簡單,您和太子妃是同鄉,若能替咱們在東宮引見引見,于您來說是為太子殿下引見了人才,于我們來說是終于有了賞識的明主,豈不是合則兩利?”
老鼠胡子還沒開口,東邊第三張椅子上坐著的一個五十開外的老者就忍不住了。他說出這句話之后,索性又站起身,沖著趙破軍拱了拱手說道:“趙大人,不瞞你說,我們這些人固然官品不高,但至少都做到了六部都察院中的主事或是監察御史,而老夫忝為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太子殿下仁孝友愛,我等心向往之,只求能夠在太子殿下麾下做些實事,于愿足矣!”
倘若可以,趙破軍簡直想啐這老者一臉。明知道陳善昭這東宮太子如今根本沒什么實際的權力,卻說什么在太子殿下麾下做些實事,這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過是存著攀附之心罷了!他竭力壓下心頭怒火,見眾人因為有了個起頭的,七嘴八舌都在那顯擺自己才干,表白自己赤誠忠心,他越聽越覺得惡心,到最后終于忍不住伸手阻止了眾人。
“好了,諸位的心思,我都知道了w位請坐吧,讓我想一想。”
見一眾人這才訕訕地坐下了,他亦是重新入座,把玩著酒杯好一陣子,隨即仿佛才是思忖好了主意似的,掃了眾人一眼便微微笑道:“諸位這一片赤誠之心,我不是不能為你們轉達。可是…”
這一個可是頓時讓人吊起了心思,當即有人說道:“趙大人有難處還請拒說,但使能辦到的,我等一定盡心竭力!”
“很簡單,口說無憑,要讓我居中傳信,總得有個憑據才是。否則,太子殿下又怎會相信一番空口白話的所謂效力之語?”
眾人原本還以為趙破軍是要獅子大開口,此時聽到空口無憑四個字,一時間面面相覷。倘若對方是要好處,那么大家彼此拼湊拼湊,總能滿足要求,可若是那白紙黑字的憑據出去,萬一落到人手中,那可是事情非同小可,說不定前程性命一塊丟了!于是,一時間屋子里氣氛一陣僵硬,良久才有人發出了一聲咳嗽。
“趙大人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既是今日在我家中,那我就起這個頭吧!只不知道,是署名即可,還是要寫什么別的東西?”
趙破軍原以為這種白紙黑字的東西不會讓人輕易答應,然而此時見那老鼠胡子竟是義無反顧第一個應了下來,他想起章昶捎帶的話,忍不住心中大凜,暗想倘若不是自己預備好了,只怕這就是大簍子!遲疑片刻,他這才若有所思地說道:“不用那么麻煩,只要如同民間上萬名書一樣,各自把姓名官職寫在一張紙上給我,這就行了。否則這許多人,我也記不過來,萬一少了哪個卻也不好。”
聽說不用寫什么效忠書投誠表之類的,只要寫上姓名官職,眾人一時如釋重負,竟是人人愿意。于是,那老鼠胡子又自告奮勇去預備筆墨紙硯,等到東西上來,他第一個潑墨揮毫在紙上留下了自己的官職姓名,他這一起頭,其他人自然爭先恐后,最后還是按照官職資歷一一排下來,須臾便密密麻麻寫滿了兩張秀紙。等到兩張紙上的墨跡漸干,老鼠胡子便雙手捧了秀紙,很是殷勤地捧到了趙破軍跟前。
“趙大人,您看…”
趙破軍只掃了一眼便把紙箋隨手折疊起來往懷中一揣,繼而便站起身道:“今天就到這里吧,各位等我的消息。”
眼見趙破軍拿起執壺往酒杯中斟滿了,一飲而倔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一時有人不禁看呆了眼。如此豪放氣魄,也只有軍中男兒了!就連今日忝為地主的老鼠胡子,見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自己預備好的那些美人美酒竟是都沒有派上用場的機會,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有心追出去再囑咐兩句,可滿屋子的人都還在大眼瞪小眼;可要不出去吧,他還有些不放心。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最終告罪一聲便追將了出去。
“趙大人,趙大人…”
然而,他才剛到門口,其他人竟也都緊緊躡在他身后一塊追了出來。一擁而出到了門口,他就看見趙破軍并沒有徑直上馬,而是走到一輛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家門前的馬車旁,躬身行了一禮,又雙手呈上了那張紙。見此情景,他只覺得一個念頭猛然間躥升上來,那一刻竟不知道是驚恐還是狂喜。
莫非馬車里頭…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太子妃殿下?
然而,還不等他整理好心情,馬車中便傳來了一聲冷笑,聽著不像是年輕少婦的聲音,反而倒像是年輕的男子。須臾,那馬車簾子就被人打了起來,只見其中坐著的果真是一個年輕人。這在場所有人中,一多半都不認識他,但還是有人驚呼了一聲。
“是遼王!”
陳善嘉掃了一眼這些個一心想要投機的官員,一時不禁生出了滿心鄙夷。然而,一想到今天的事情是母后親自交待下來的,他少不得把那惡狠狠的表情收斂了一些,但說出來的話依舊是的四個字:“自作聰明!”
ps:家里來了客人,剛送走幫忙老媽收拾到現在,累死了…上傳完了繼續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