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韻是早就見過陳善昭這種做派的,因而抱著沉甸甸的七翟冠雖哭笑不得,可搖搖頭也就小心翼翼去安放了,可芳草和碧茵卻看得直咂舌。望書閣剛剛瞧見皇帝親自讓人賞賜了那么一些物件,她們本是滿心歡喜,可陳善昭突然說頭疼,兩人都嚇得什么似的,可沒想到人一回了新房卻又生龍活虎,哪里像是有一絲一毫不妥的跡象?
七翟冠是用各種寶鈿花樹等等固定在發髻上的,保證各種狀況下都不會輕易掉落下來,因而此時此刻這頭冠一除去,章晗自然而然地披散了一頭秀發。那烏黑油亮的頭發落在紅領褾襈裾上,織金云龍紋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再加上她此前喝第一百五十三章良宵苦短喜燭長(上)過酒又吹過風,此刻再次回到了這溫暖的屋子中,再洗去了臉上那些大紅面脂口脂,面上的紅暈更深了,竟是比先前的新娘妝更加嫵媚動人。
陳善昭卻不管幾個丫頭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自己,只顧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今日親自迎回來共度一生的妻子,好一會兒才脫口贊嘆道:“若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即便是芳草碧茵這樣不識幾個大字的,也知道這位趙王世子是稱贊自家姑娘無論是之前的濃妝,還是如今的素面都美艷動人,一時都忍不住抿嘴偷笑,甭提多高興了。而章晗卻眉頭一挑,隨即淡淡地說道:“世子爺就是不掉書袋,你這書癡名聲也是滿城皆知了!我一介蒲柳之姿的民女,倘若不是蒙你抬愛,也不至于有今日這般風光的時候!”
“你要是不喜歡掉書袋,那我就照實說好了,之前的新娘妝在別人臉上都慘不忍睹,你裝扮起來卻好看得很。如今洗去鉛華就更動人了。”
陳善昭徑直挨著沒有脫去大衣裳便坐在床邊的章晗坐下,見其低著第一百五十三章良宵苦短喜燭長(上)頭,雙肩微微顫動著,卻不理會自己,他微一沉吟便知道章晗為何是這般態度。當即抬起頭看向了單媽媽和沈姑姑。這一雙表姊妹果然能體會他的心意。向秋韻和芳草碧茵招了招手,竟是把三個又驚愕又不情愿的丫頭給悄悄領出去了。
“還在生我的氣?”
“我不敢!”章晗地迸出了三個字。雙手捏著自己的衣角好一陣子,見陳善昭沒吭聲,她方才死死咬了咬嘴唇。直到幾乎能把紅唇咬出血來。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你必然有你的不得已。趙王雖說建下大功,又授予兵權和重任。但朝中必然多有人疑忌,總得有個口子疏解疏解。你是世子,總是責無旁貸…你已經提醒過我暗示過我,我怎么會不知道,怎么會不明白?”
“即便知道明白,可你心里還在生氣?”
陳善昭扳過章晗的肩頭,又半是用強地把她低垂的腦袋給捧了起來,見其已經雖已經眼露水光,卻怎么都不肯看自己,他便歉然說道:“我本來只是勉力試一試,哪怕是申斥也好責備也罷,總得幫父王疏解一些壓力。可是,我也沒想到那時候怎會和皇爺爺頂了起來,結果挨了那一下子…也許是書呆子當久了,真的染上了幾分呆氣,也許是真的想救幾個尚不足死的人,也許是因為我不自量力地想看看能不能扭轉皇爺爺的心意…只是在昏過去之前,我還是有些懊悔的,畢竟命只有一條…”
“你知道就好!”
章晗脫口而出打斷了陳善昭的話,見其呆呆地看著自己,她也不會知道哪來的沖動,就這么伸出手去,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仿佛下一刻他便會從自己身邊消失似的,這些天來的惶然不安憂心關切,全都在此時此刻噴涌而出。她把自己深深埋在了他的懷里,卻是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什么聲音都不想發出來。那是她定下鴛盟要共度一生的良人,如今終于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不是她曾經此前深夜噩夢中那個面帶笑容昏睡不醒的人!
陳善昭很清楚,對于這樁婚事,他用的心遠遠比章晗多。盡管玉虛觀中在婚旨之后又訂下鴛盟的時候,他已經確定她的心中已經有了自己,已經確定她雖則意外,對這樁婚事并未有過抗拒不愿,可這會兒章晗這種真情流露的表達方式,無疑更能讓他感到心情愉悅。直到那股大力實在讓他有些吃不消了,他才不得不干咳了一聲。
“娘子,放開一些好么,再晚些恐怕你就要謀殺親夫了…”
“呸…”
章晗被陳善昭這一句話沖淡了滿腹的辛酸憂切,笑出來松開手的同時又忍不住啐了一口。可讓她意料不及的是,剛剛還可憐兮兮的陳善昭竟是突然湊了過來。那股灼熱的氣息不但封堵了她來不及出口的驚呼,而且強勢地向里頭進一步攫取。盡管她想要死死抵抗,可當陳善昭的雙手扳住了她的肩膀,那近在咫尺的眼睛更是流露出真切的笑意時,她的牙關終于禁不住被撬開了些許,緊跟著,那種水乳交融的感覺便讓她完全迷失了進去。隱約感到他的手仿佛伸向了自己的衣帶,可她竟是連絲毫抗拒的本能都提不起來。
“大哥,大哥!”
突如其來的嚷嚷聲將主動和被動的兩人全都驚醒了過來。章晗是驚慌之下一把將陳善昭推開,而陳善昭則是在喪失了攻城略地大好機會的同時,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惱怒。
這種時候壞人好事,是要遭天譴的!
盡管依稀能聽到外頭單媽媽和沈姑姑苦口婆心的勸解,但他更明白自己那個不諳世事的三弟絕不是那么容易打發得走的。更何況他在人前用那樣的借口溜之大吉,只怕人還信以為真了。他只得留戀地看了一眼面上嬌艷不可方物的章晗,然后滿臉陰沉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房門口,一把拉開了房門。果然,單媽媽和沈姑姑正攔在陳善嘉前頭,在他一個眼色下,方才無可奈何放了陳善嘉過來。
“大哥,淑妃娘娘賞賜了一對鴛鴦合歡瓷枕,惠妃娘娘賞賜了一張紫檀木百子多福的方炕桌,敬妃娘娘賞賜了一對早生貴子的瓷娃娃。還有太醫院的院使院判和幾個御醫都來了,說是奉的皇爺爺旨意在這候著…”
然而,還不等陳善嘉說完,臉色黑得猶如鍋底的陳善昭便一字一句地說道:“誰管那些太醫們來干嘛,若不是你,我興許還躺在那兒等死!還有三弟,要是你想日后成婚的時候,被我挑唆無數人鬧洞房不得安生,你最好眼下給我閉嘴!”
陳善嘉愣了一愣,見陳善昭面色好得很,說話中氣也十足,他頓時恍然大悟,臉上立刻有些訕訕的,撓了撓頭就趕緊點頭如小雞啄米地說道:“我知道了知道了,這會兒外頭要是還有人來,我一定替大哥你死死攔著,絕不會壞了你和大嫂的事…我走了!”
眼見陳善嘉快步往外走去,陳善昭長舒了一口氣,暗想被這愣小子來鬧一把也好,總不會再有什么不長眼睛的人闖進來。然而,他才剛剛關上門,緊跟著外頭咚咚咚又被人敲響了。滿臉不耐煩的他一把拉開房門,見外頭還是陳善嘉,他頓時為之氣結。
“大哥,這個…您畢竟重傷初愈,千萬…千萬節制一些…”
陳善嘉結結巴巴話還沒說完,就只見兩扇門在自己面前砰地一聲關得嚴嚴實實,頓時忍不住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隨即低頭沮喪地往外走。這又不是他想要囑咐的,是父王召了他前去知會大哥宮中其他賞賜還有太醫都候在府里的消息時,滿臉嚴肅讓他轉告的。
而屋子里,陳善昭滿臉青黑地走了回去,恰是看到章晗的雙頰紅得簡直像是要滴出血來。知道他必定聽到陳善嘉的話了,他只能干咳了一聲道:“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弟那是什么性子…別聽他的,咱們繼續!”
章晗那滿心的羞惱終于在陳善昭這句話之下完全爆發了出來。沈姑姑教習過禮儀后,也給她看過那些宮中珍藏的春宮畫,可上頭所有合歡圖,最初幾張都是極其含蓄隱晦的,就連母親教導她的那些,也不外乎是吹燈之后拉了帳子的那些,誰知道陳善昭處處不按常理出牌!她幾乎下意識地伸手往身側一摸,也不管摸了些什么就徑直砸了出去,結果大把的棗子桂圓就擦著陳善昭的身側,順著那去勢胡亂散落了一地。
“棗子桂圓?哎呀,早生貴子?真是好兆頭!”
章晗也只是想出一出今日盡是被他取笑戲謔的氣,本待再扔,可一聽到陳善昭這話,她就想起被子里頭應當都是些花生棗子桂圓,扔上去也只不過招惹這書呆子更多的話來。可放眼這一張大床,除卻兩個沉甸甸的枕頭,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可扔。
正覺得窩心之際,她只覺得腦際突然靈光一閃,當即一字一句地說道:“剛剛東安郡王說得不錯,世子爺重傷初愈,今兒個晚上也不能輕忽了。妾身去讓人向太醫們把藥方拿來,這就親自給你煎藥去!”
煎一副最苦的藥,讓你好好嘗嘗苦頭!
眼見章晗站起身來,就這么不管不顧地走過他的身側,分明就是要開門去外頭,陳善昭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往她胳膊上一拉一拽,順勢將人拉入了自己懷中。
“今天晚上,再沒有什么比你更好的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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