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害怕,”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說。“當初在小黑屋,你怕成那樣。”
沒想到再次被困住,瀕死的那個人變成了他。
“不是。”她搖頭,忍淚道:“來之前不是跟你說了,我快來小日子嘛。”
說到這里她又看著他,溫聲道:“我肚子有點疼,要不你幫我摸摸吧。”
燕棠把頭側轉過來,支著身子坐起,伸手覆在她小腹上。
熱源趨上的那剎那,戚繚繚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他掌心下方就是他們的孩子。她孩子的父親,正在撫摸他。
她心里升騰出一種異樣的感受,這一剎那間覺得即便是讓她放棄自由一生的愿望,為他們一輩子洗手做羹湯也無怨無悔。
“回京后讓太醫好好調理調理。”他臉色蒼白地望著她說,“每次總是這么不舒服,怎么行。”
想要換只手覆上去,她卻不肯,兩手交按在他手背上,人也偎了過來。
燕棠心里被她給予的溫柔填滿,一面思索著怎么讓她出去。
傷口還在潺潺流血,傷藥帶的有限,又無正經大夫在場,如此拖不了多少時辰。
而倘若他出不去,便無論如何也要把她送上去。
但身上的血腥味更濃了,他有了不太妙的感覺,如果救援的人來的太晚,他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最后。
“有件事我先告訴你。”
正想著是不是憋足一口氣將她架著頂上石壁爬出去,她忽然抬頭了:“皇上到西北來了。他告訴我,你的生父是忠勇王,你的母親,是容家的小姐容敏,容姬是你的姑祖母。”
燕棠手停下,半晌才抬眼對上她的目光。
廝殺漸近尾聲,至朝陽起時硝煙已止。
燕湳帶著人四處尋找何忠與燕棠,結果走遍了山野都沒有發現蹤跡。
等到他再來找戚繚繚時發現連戚繚繚都已經不見,當下急得都快哭了,駕著馬在山崗上四處呼喊起來。
蕭珩遠遠地中了何忠那一箭,雖然也挺疼的,但是還并不打緊。
等到他帶著人前往與徐坤他們集合時,才發了滿山坡里亂跑亂喊的燕湳!
“怎么回事?”
“繚繚帶著我們分頭找何忠,說何忠要殺我哥,現在人都不見了!”
蕭珩放開他,倏地想起先前半路到來的何忠,回憶了一下他去處,隨處撒腿往山崗上奔來!
戚繚繚把皇帝所述全給燕棠說畢,石洞里就安靜下來了。
燕棠盯著前方石壁靜默了半晌,說道:“這么說來,我跟那個混賬并不是什么同父異母的兄弟。”
但這個時候再聽到身世,他已經沒有了沖擊,可能是之前已經有了準備,也可能是已經并不在乎。
“當然不是!那些完全是他自己瞎想!所以我早說過讓你聽他的。”
戚繚繚又緊握他的手說:“所以你堅持住,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皇上在等著你回去給你正名,讓你認祖歸宗,還有你是我丈夫,你一定要想辦法跟我一起出去,活著出去!”
他傷這么重,他在想什么她能感應得到。
她好不容易拼死拼活救下來的人,絕不能夠再在這一世里失去!
好不容易仗打完了,戚家的人包括泰康坊除了受傷全都沒出大事,難不成還要讓她做個寡婦?!
燕棠忍著眩暈,最后問她:“那何忠又是怎么回事?”
戚繚繚想了下,說道:“他是受人指使來行兇的。——你別說那么多了,先歇會兒,我去呼救!”
她眼下不想說這個。
說完她側耳聽聽外面動靜,起身走到洞口下往上看了看,只見天色亮了很多,廝殺聲也完全聽不到了。
便連忙仰頭:“有人嗎?!救命!…”
聲音發出來很大,但傳到洞外就很小了。
…蕭珩最先找到了趴在尸體堆里的何忠,然后一巴掌將他拍醒:“燕棠在哪兒!戚繚繚在哪兒!”
何忠重擊之下又吐出一口血,指了指山坡下。
蕭珩將他丟了給身后跟來的侍衛,疾步朝山坡下沖去!
坡上茅草有很明顯的壓倒痕倒,他跟著走下去,猛然間就有聲音微弱地自哪里傳了出來——
他心頭猛震,脫口呼喊起來:“戚繚繚!你死了嗎?!”
戚繚繚呼叫空檔聽到了人聲,瞬即止住呼聲。
…去你祖宗的,死了她還能說話?
但是她聽清楚了,的確是有人在喊她:“我在這兒!石洞里!是楚王嗎?”
她跳起來,并以更大的聲音回應著。
很快洞口就出現了半個身影,蕭珩的臉逆光之下也變得清晰:“你怎么樣?!”
“我沒事!但是燕棠受重傷了,你快救我們上去!”
她趕緊回到燕棠身邊,想扶著他坐起來:“蕭珩來救我們了!”
燕棠身子疲軟,眩暈更嚴重了。
戚繚繚心里發急:“你那么強,一定要挺著!外頭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呢,幾十萬將士都等著你!”
燕棠等眩暈過去之后,緊握了握她的手。
蕭珩得到了回應,即刻扭頭去尋找可施救的物件。
可是舉目望去什么繩索之類的都沒有!關鍵是連侍衛都已經被他喊著押何忠 去了!
他看到遠處停了十來匹戰馬,拔腿走過去把馬韁什么的全部解下來結成繩索,然后快步回到洞邊丟了人一頭下去。
“抓著它爬上來!”
“你能不能下來背他上去?”她扭頭沖上面喊。
蕭珩冷了臉:“你當我是什么?這么小的洞口,能過一個人就不錯了,怎么可能過兩個!你上來!”
“不行!必須先讓他上去,他受重傷,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戚繚繚內心焦灼。
蕭珩咬牙,脫口道:“站不穩就別站了!他活不了最好,你上來,改嫁跟著我,做楚王妃!”
戚繚繚寒著臉,撿了塊石頭朝洞口丟了過去!
蕭珩氣怒:“我再說一次!要么你上來,要么我走人!”
燕棠捉著她胳膊出聲:“先上去吧。這家伙恨著我,好不容易才撿著這么個機會能看我死,只怕是不會放過的。但是你上去后可以讓人來救我。”
他凝眉閉眼,身子微微搖晃,“先上去,再找丘陵他們來。不過,蕭珩雖然有時候也挺不是個人的,可如果我等不及你喊人回來,而他將來真有心求娶,也可以嫁的。”
戚繚繚聽到這里冷冷脧了他一眼:“王爺這是準備托孤嗎?”
燕棠忍著傷痛,將她覆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給她穿上了。
談不上托孤,但他是真的害怕還有萬一,就像他萬萬沒想到他陣營里居然還有人想殺他,他害怕真的又有意外使他等不到人來。
蕭珩雖然怨恨他,但是終歸他知道他為人有底線。
他死后,蕭珩若是當真肯娶她,肯真心待她,他有什么理由困著她不讓她改嫁?
他確實是想通了,她活著,就比什么都好。
他有個交代,終究若有萬一的時候她也能走得瀟灑。
戚繚繚繃臉看他片刻,然后施施然起身,朝著天上罵起來:“蕭珩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我肚里懷著孩子,將來就是嫁給你孩子也得跟燕棠姓!你不是討厭他嗎?怎么就這么喜歡當便宜爹給他養兒子!”
洞口上方默了一下。
燕棠聞言微頓,隨后也驀地抬起頭來。
戚繚繚冷眼睨他:“沒事兒,王爺您繼續呆著,反正這孩子你也不打算要!
“我覺得讓楚王當個便宜爹,負責我肚里娃兒的衣食住行還有將來教養也挺好的!
“去了楚王府我大約也吃穿不愁,一樣還是個王妃,將來孩子搞不好還能搞個王世子當當!
“改嫁還能找個這么好的人家,我戚繚繚這輩子活得挺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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