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之后,葉欣顏看著時辰,大概子時末,外面再沒有一點聲音,她和金嬤嬤才穿著單薄的衣服,悄悄出了院子。
葉欣顏領著金嬤嬤,在后院墻下,找到記憶里小丫頭鉆過的狗洞,兩人廢氣巴力的硬是擠過那個小小的洞口。
葉欣顏出去之后,還返回頭,把狗洞處的雜草恢復一下。
在空無一人的外墻下,在漆黑的夜色中,兩人重新綁好了包袱,層層疊疊穿了三套不同的外衣,躲躲閃閃的往城西而去。
一路上,在漆黑而又復雜的街道上,葉欣顏顯示出不同尋常的謹慎和機智。每次邁步,都要看好下一處能夠藏身的角落,連連避過好幾撥打更的人和巡夜的城防兵士。
金嬤嬤是伺候人的,體力自是不差,腿腳靈便,緊緊跟著氣喘吁吁的葉欣顏一路走下來。在西城門附近幾間破舊民房的犄角旮旯,兩人才堪堪歇下來。
葉欣顏喘著粗氣低聲說道:“嬤嬤,咱們就歇在這里吧。明日城門一開,咱們兩人就跟著人流出城。那時天還沒亮,府里應該還沒發現我們不見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隨著城門凝重沉悶的開啟聲響起,很多早早就等在城門里,急于趕路的人,開始陸續出城。
葉欣顏兩人也隨著人流,在第一時間出城了。
出城隨著大流走了一段路之后,兩人離開官道,專門撿僻靜的地方走。趁著四周沒人,葉欣顏和金嬤嬤脫下身上穿的日常衣物,用地上的黃土合著一塊擦過炭黑的布料,在臉上、脖子上涂抹一遍,頭發也打散了重新梳過。
一番改裝之后,兩人看著就是被生活磋磨的蓬頭垢面、神情木訥疲憊的窮苦婦人,看不出半分往日的樣貌。兩人分開往回走,返回城里,在城西兩處昨晚看好的破落客棧分別投宿。
一直到她們住進客棧,才辰時已過。國公府葉欣顏院子里的丫頭見大小姐遲遲沒有動靜,金嬤嬤也不見出來,才大著膽子進去查看,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院子里立時亂作一團。
聽到大小姐失蹤的消息,昨天沒露面的國公爺、國公夫人、世子很快都集中到這個讓人深惡痛絕的院子里。
聽了下人的回稟,安國公大為震怒。顧不得別的,先安排幾路人馬,分不同方向偷偷去追,返回頭才準備處置院子里的人。
這時,葉欣顏寫的那張紙就起了作用。自己的女兒剛剛離開,還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世子夫人說什么也要給自己女兒留些福報。
待國公爺考慮怎么處置十幾個丫頭婆子的時候,世子夫人痛哭著求情,還把葉欣顏寫的留言給國公爺看。
看到這字跡奇丑的留書,安國公惱怒之余,也進一步確定,葉欣顏確實是逃家了。
“看看你們,這就是你們夫妻養得好女兒!堂堂國公府的嫡孫女,做出了那等丑事,不想著在家廟誠心悔過,竟然敢逃出去!”國公爺陰沉的臉,幾乎能滴下水來,再看看那頁紙,滿臉怒容的甩給了主張打殺奴婢的兒子。
這個豬腦子,知不知道當務之急是悄無聲息的把人找回來,不要讓國公府傳出更大的丑聞,別的都是次要的。
“真不知道你腦子里都裝了些什么?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打殺奴仆?是不是生怕京城里的人不知道安國公府的嫡孫女出逃了?”訓斥了葉宏陽,轉而吩咐管家,“這院子里的奴才,都送到偏遠的莊子里。告訴她們,想活命就把嘴巴閉緊了。咱家對外的口徑要一致,就說這個孽障已經送去家廟了。”說完,一甩袖子,和國公夫人離開了。
國公爺對于自己兒子寵愛妾室很不滿意。可是那劉姨娘會做事,平日里并不出頭,國公爺也不好過多干涉兒子房里的事情。
這都是兒子寵愛妾室惹出來的事情,除了盡快的悄悄把人找回來,送往家廟,還能有什么辦法?
這時的國公爺,根本就想不到,依著國公府的勢力和人手,竟然追不回一個嬌慣沒腦子的孫女,在這么個小事上栽一個大跟頭。
世子葉宏陽手忙腳亂的把那頁紙接住,萬分嫌棄的掃了幾眼,訓斥尹氏:“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女兒!不說懂不懂廉恥,就是寫幾個字也能寫成這樣。枉她還是國公府的孫女,除了能給國公府丟臉,她還會做什么?”
也不看尹氏那憤恨的眼神,徑直吩咐手下:“去查,看看大小姐是怎么離開的,竟然會瞞過了所有人。一定是金嬤嬤那個狗奴才幫忙打點,若是依著大小姐那個愚蠢的性子,只怕連這個院子也走不出去!等著把那死丫頭抓回來,立即打斷她雙腿,看她還怎么逃!”
這時的葉宏陽,也只是把葉欣顏逃家看做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只想著把她抓回來怎么處置,根本就沒想過若是抓不回來怎么辦。
尹氏恨恨的看著葉宏陽離開,心里更是氣憤。再怎么說,阿顏也是他的女兒,他竟然絲毫不擔心女兒在外面會不會有危險,卻只想怎樣女兒懲罰解氣。
而劉姨娘那里就開心了。聽說葉欣顏居然逃家了,她對國公府嫡孫女的愚蠢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劉姨娘坐在房里,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葉欣顏有了這次出逃的劣跡,即使能順利被國公府抓回來,國公府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很可能對她嚴加看管一段時間后,悄悄把她處理掉。
若是追不回來…那就更不好說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孤身在外,還有那么點子美貌,可想而知,會有怎樣的境遇。
聰明的,不透露國公府大小姐的身份還好,就算受辱,還能保個命。若是亮明身份,一旦被府里知道,國公爺會在第一時間要了她的命。
無論怎樣的結局,葉欣顏都是死路一條。
國公府一邊安排馬車,裝作往家廟送人,一邊加緊安排人手把葉欣顏追回來。
由于不能大張旗鼓的找人,國公府撒出去的人手不能亮明身份,只能隱晦的打探,是否看見一老一少兩個女子。
幾隊人追出西城門,線索就斷了,只有人看見他們描述的老少兩個女子出了西城門,還往邊西南方向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再沒人看見兩人的蹤影。
國公府的人分幾路追下去,沿路詢問,卻再也找不到她們的人影。兩天之后,分派各路的查訪人手陸續回來,均是一無所獲。
安國公父子震驚之余,大為不解。不過是兩個后宅女子,又是這么短的時間,按說走不了多遠。他們已經在第一時間派出去人馬尋找了,而且也確實有人看見她二人出了西城門,怎么會找不到呢?
安國公父子說什么也想不到,為了深宅的一個小女子逃家,竟然動用了幕僚。
國公府的心腹幕僚提議,一邊派人沿著城外尋找,一邊在城內各客棧查訪,看看會不會有消息。他還隱晦的說,最好在煙花之地查探一下,這兩日是否有人拐帶了年輕女子。
安國公雖然惱怒,但心驚之余,也只得按照幕僚的提議撒開人手尋找。
就是國公府在城外尋找的這兩天,給了葉欣顏一些緩沖。當國公府轉回頭探訪城內的時候,葉欣顏已經用一個寡婦的身份,在窮人聚居的地方租到一處破舊的小院子,和金嬤嬤相繼結賬,離開了客棧。
而且,任國公府眾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驕縱的國公府大小姐會在臟亂不堪的貧民窟落腳,還能安之若素的住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