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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圣心難測

  不知什么時候外面下起雪來,飄飄灑灑,落滿枝頭。小廝推門進來送菜,雪花隨著飄了進來。向門外看去,只見雪花飛舞,地上已經白了。

  劉敞道:“好一場大雪!瑞雪兆豐年,來年必是個好年景!”

  歐陽修道:“自從鐵路修好,各地的糧食可以互運,已經好幾年沒有大災了。所謂天遂人愿,政通人和,就連上天也垂憐本朝,下了這場雪。”

  范鎮道:“下雪自是天候,與國政何干?看看就要過年,冬天就要過去,再不下大雪,何時再下!”

  幾個人一起笑,不再理論此事。小廝小心翼軾地把銅鍋放在桌子上,便行禮出去。

  歐陽修道:“聽說這樣子吃羊肉,還是杜中丞在火山軍時如此,傳了出來,流傳到京城。這樣吃肉雖然不甚雅觀,不過天寒地凍,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眾人一起笑,看看銅鍋里的湯滾了,各自夾了肉片下去。喝了會酒,吃了肉,幾個人吃著瓜果閑聊。

  劉敞道:“初看河曲路軍制,覺得不甚合理。戰陣之上,自該猛將在前,精兵隨之,浴血奮戰,才能戰勝強敵。河曲路軍制,到了營指揮使及以上,便就不再親上前線,只在后邊指揮。士卒們沒有將領在前帥領,如何能夠與敵軍作戰?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士卒入軍,要先進行培訓,練得合格,才編入軍陣之中。如何作戰,新軍培訓時就學過了。更不要說還有軍校,培養將領,一切井然有序。只是不知為何京城禁軍整訓之后一直不如人意,總覺得差些意思。”

  王珪道:“舍人說的極是。其實朝中許多官員,聽聞河曲路軍制,都覺得與常理不符。若不是杜中丞連戰連勝,周邊都無敵手,斷然不會整訓的。整訓之后效果雖然差強人意,比以前還是強了許多。”

  歐陽修道:“比以前強的,一是士卒不同了,再一個是軍陣。兩軍交戰時,本朝編練后的士卒有槍有炮,用刀槍的軍兵如何能比?就是守著堅城,還有火炮,不難攻破。”

  杜中宵道:“若只看士卒,新的軍制畢竟是招來的人,又專門訓過,自然比從前的強一些。但新的軍制,并不是為了此事,不然只要換槍炮,重新練變好了。新的軍制,不像從前,軍中一切事務都是統兵官一言而決,而是每個將領官員都有自己的職責。有優秀的指揮官,當然軍隊的戰力更強,但只要不是特別差的,軍隊總能保證基本的戰力。”

  劉敞道:“也正是因為如此,禁軍中的統兵官對新軍制甚是不滿。聽說軍校里學的,實在能夠學好的人太少,最后成了只要去學了就可以。”

  杜中宵道:“當然如此,新的軍制之下,統兵官變成了指揮官,除非戰時,不然軍中的大多數權力都在各屬官。軍中事務,指揮官決定的只有大事,當然不滿。”

  歐陽修道:“這是人之常情。新軍制下,手下的兵將不再任由自己役使,軍中錢糧,不再由統兵官一言而決。涉及到錢和權,他們當然不愿意。”

  杜中宵道:“其實自古軍制,本來就是如此。看先秦兩漢,軍中多少官員,現在又有幾個?作戰是非常復雜的事情,沒有常任官員管理,當然不行。什么事情都是統兵官一言而決,勝負在于將領,能打的仗是有限制的。規模不大,可以憑著將領自己一個人,帶兵決戰。規模一大,要相互配合,往往就要出差錯。新的軍制下,最重要的就是相互配合,不再靠指揮官個人上前作戰。”

  其實宋軍到了這個地步,合格的統兵官很少,小規模戰斗,能夠堅決上前的也不多。所謂名將,多是在這種小規模戰斗中培養出來的。沒有統一的作戰計劃,各部自行其事,統兵官經常因為種各樣的顧慮不服從命令。軍紀稍微一松,往往就會潰敗。而軍紀過于嚴了,又會讓士卒壓力過大。

  歐陽修道:“如此說來,河曲路軍制還是恢復古制?”

  杜中宵道:“不能這樣說。一部分是恢復古時統兵的辦法,再一個結合軍中槍炮,進行適當的改變和新增。我以前說過,新軍制的典型特點是專業化,而不再是統兵官說了算。指揮官專精于指揮,計置糧草專精于后勤,各種官員,各司其職,互不干涉。再加上流官制度,統兵官沒那么重要。”

  王珪道:“這樣做有什么好處?以前全由統兵官做主,朝廷少許多事端。”

  杜中宵道:“內翰,好處可是大得多了。秦漢以前,天下分封,周天子也沒有太多事務。最后就是春秋爭霸,戰國吞并,天下涂炭數百年。自兩漢以來,還是發現,郡縣比分封強得太多。以前軍中全委統兵官,就類似于軍隊分封,名義上有大軍數十萬,打起就發現全不作數。”

  歐陽修聽了,想了想道:“中丞如此說,倒是讓人耳目一新。全委統兵官,確實有些像分封,雖有嚴刑峻法,其實卻并不能管住軍隊。每有大仗,必有不全力作戰之將。河曲路軍兵改制,原來是這樣一個意思。以前所知不多,倒是諸多誤會。”

  杜中宵道:“當然如此。對于朝廷來講,對內是朝政,對外是軍政,本朝一向如此分。只是軍隊只有統兵官,而缺乏官員,一管除戰事之外的事務,往往就有諸多問題,不得不委政事堂。換句話說,現在軍中的官員太少,導致職責不清。本朝每年的錢糧,以前十成中有七成用來養軍,也無力變革。軍中增設了官員,錢糧哪里來?便就一直因循下來。”

  范鎮道:“現在錢糧充盈,倒是可以改了。不過已經數年,鎮戎軍之戰卻不令人滿意。”

  歐陽修道:“鎮戎軍的三十萬大軍,軍官全是以前禁軍中的舊將,只有極少軍校出來的人在里面做低級小官,而且全不管事。改變軍制,實際并沒有做到。”

  杜中宵道:“要改軍制,必然就要換人,不然終究一場空。全用舊將,就只好慢一些了。”

  鎮戎軍前線的三十萬大軍中的軍官,不只是原來禁軍中的舊人,還是皇帝親手提拔起來的人。便如狄青一樣,從拱圣軍成班直,皇帝時常能夠見到,提拔成軍官。這種結果,本就是皇帝不甘心放棄以前的努力,利用他們控制新的軍隊。結果如何,現在看來只是速度慢了些。

  說起換人,一時間所有人都不說話。宋朝皇帝對于禁軍的將領升遷看得很嚴,太宗時,指揮使以上皆出自皇帝,任何人不得過問。真宗時候放手了一些,但一直到現在,京城禁軍將領升遷,都是絕對的皇權事務,其他官員是不許插手的。沒有重大刺激,讓皇帝放手,并不是容易的事。

  河曲路的將領,調入京城之后,大多都是閑置,便與此有關。那些將領是杜中宵提拔起來的,而不是出自圣意,給的官職賞賜足夠豐厚,暫時自然不許他們帶兵了。

  由于制度不完備,軍隊人事是皇權控制軍權的主要手段,皇帝不適應其他手段前,無法改變。

  飲了兩杯酒,歐陽修道:“鎮戎軍的都是禁軍舊將,出自圣裁,是官家最信任的將領。縱然軍改過了,還是要用他們掌軍,這是沒辦法的事。”

  劉敞道:“依靠統兵官掌軍權,終究非朝廷之福。攻靈州一役,極是明顯。”

  杜中宵道:“有什么辦法?我們做臣子的,只要管軍隊怎么變得最強,對外無敵。對于圣上來說卻不如此簡單,只要軍隊夠強,最重要的是聽話。許多事情,都是因此而起。圣上對新的軍制不熟,自然就不會放手改革,只能一點一點來。”

  歐陽修道:“慶歷年間,與黨項作戰時,呂相公、晏相公等人都曾經以宰相判樞密院,便于處理軍務。現在的戰事比那時候不知大了多少,卻全委之樞密院,為了方便,反讓政事堂放權。”

  杜中宵微笑,沒有說話。每次殿上議軍事,賈昌朝幾乎是以一人之力,對抗群臣詰難。對于前線的安排,樞密院一力抗起責任,不是沒原因的。皇帝對軍權不懂,卻在新的形勢下,有足夠的勇氣,把軍權從政事堂手中收回來。反正是勝利,無非是多花些錢罷了。

  賈昌朝非科舉出身,以侍講而進,深受現在的皇帝賞識。賈昌朝的所作所為,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另一面。若不是如此,以現在宰相文彥博的強勢,豈容他一手把持軍政。

  說起賈昌朝,眾人都搖頭。他明明對軍事不懂,卻主持軍政,不容其他人插手。

  杜中宵道:“我們看禁軍和軍改,不能只看怎么改他們更能打仗,還要看朝廷能不能把控。現在朝廷有意,讓樞密院持掌軍政,不許其他大臣插手。只是樞密院一時間體制不清,官員不足,有權卻不能做好事,便是這個樣子。隨著慢慢熟悉,有其他將領官員入了圣上眼里,一切都會變的。所以靈州一役,朝臣也只是說說,最后還是要看前線的狄青做得如何。”

  這就是杜中宵一再說,不要過多干涉前線狄青的指揮,讓他自己發揮的道理。一個是前線將領既然派出去,自然是該由樞密院按制指揮,其他官員不要過多地插手,不然會出亂子。另一個原因,就是狄青包括自己,還有他手下的將領,是皇帝信任的人。不放手讓他們做過一場,皇帝不會真正支持新的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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