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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物是人非

  顧知縣說到做到,說要打斷馬蒙的腿,就真地打斷他的腿。只是在牢里審查許多日子,一直找不到他當年侵吞陶家貨物的人證物證,只好放了出來。

  一腐一拐地下了渡船,回到莊子,正看見一群青壯扛了面旗,提了面鑼,正出莊子。馬蒙在后面高聲喊道:“盧大郎,你帶著人哪里去?我從縣里回來,速速擺個筵席!”

  盧大郎回轉身,見是馬蒙,急忙跑過來行禮問候,口中道:“大官人,今日我們當差,不能待在村子里,還是找別人去忙。待到晚上回來,再向大官人道賀。”

  馬蒙奇道:“你們當什么差!我們這里自來規矩,只是交錢,沒有差役。”

  盧大郎道:“大官人不知,最近州里在這附近墾田,我們離得最近,派了差下來。自從大官人在的時候重造了丁冊,墾田那里便就日日點卯,去得晚了都有責罰。唉呀,時候不早,我們先去了。”

  說完,叉手行個禮,回去帶著人出莊去了。

  “讓莊里人當差,作什么怪!”馬蒙嘴里嘟囔著,一拐一拐向家里走去。

  進了家門,只見冷冷清清,日常來來往往的莊客都不見,只有自己本家的人做一些雜活。

  見到莊主回來,看門的馬三破忙迎上前來唱諾,扶著馬蒙到了院子里。

  在交椅上坐下,馬蒙問馬三破:“剛進莊子,我見盧大帶了不少青壯出莊,說是應什么差役。回了自己家里,也不似往常那樣熱鬧。我且問你,這是怎么回事?”

  馬三破搖了搖頭:“大官人快不要說,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們被欺負得慘了。住在巡檢寨的那個推官,說是要在周圍墾田,所有丁壯都造冊,輪番出去做活。哪個不到,便有巡檢兵士前來抓人。說是周圍墾田是造福百姓的事情,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任誰都不得偷奸耍滑,任意阻攔。青壯出去應差,似我們這些不出差的人家,便要交錢糧,一分都少不得。”

  馬蒙聽了大怒:“這什么鬼話!我家里多少年都當著里正,最是重役,怎么說是不當差!”

  馬三破道:“新官的新規矩,官人里正的役被除了,現在一應事物都是管墾田的金孔目在管。村里的丁壯則編入巡檢寨名下,只有一個鄉書手還由石二腐子當著,每月有幾石米領。”

  馬蒙的腿被顧知縣打斷,已經成了腐子,最怕別人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字,聽見石二腐子當差,不由恨得牙癢癢。他在莊子里便如土皇帝一般,作威作福慣了,此次回來聽見什么都變了,不由氣得直發抖。

  杜中宵當然不會放著馬蒙莊子的人力物力不用,重新造了丁壯名冊,便就攤下差役來,讓丁壯每日出去開溝修路。至于沒有丁壯,或者不想服役的人家,則攤派錢糧,有些募役法的意思。歷史上王安石變法中的募役法,本就是從這樣的做法中總結出來的,并不是那時候的發明創造。

  馬蒙家里的人當然不會服役,加上他家里的人口又多,攤下來不少錢糧。開始還仗勢不交,后來被寨主何昆帶兵來扒了糧倉,便也就成了順民了。

  如果馬蒙在家里,這些事情不會如此順利。把村里的丁壯全部組織起來,不說造反,軟性對抗,官府并沒有什么好辦法。攤派差役逼反鄉民,杜中宵也負不起那個責任。蛇無頭不行,馬蒙不在,一切就都簡單了。只要定下了規矩,馬蒙想再組織人反抗也晚了。

  聽馬三破說著這些日子的變化,馬蒙只覺得頭暈腦漲,氣得兩眼都鼓了出來。自己苦心經營了一二十年的巢穴,就這么被人破壞,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想了好一會,馬蒙對馬三破道:“那個姓杜的推官最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我在酒樓里飲酒,不合說了些他的壞話,引得知縣惱怒,打斷了我的腿,至今不得痊愈。此仇不報,難消我心頭之恨。萬沒想到他又想出這些齷齪法子,還搜刮我的莊子。任他這樣下去,如何得了!他如此肆無忌憚,無非是仗著巡檢寨的兵丁,鄉民縱有不滿,也奈何不了他們。”

  馬三破道:“這一帶只有我們一個莊子,再就是碼頭上有些人家,又不差役,巡檢寨收拾起來可不就得心應手。官人總要想個辦法,不然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馬蒙沉吟良久,道:“這幾日我找過去的幾個老兄弟商量商量,讓他們做些案子,給巡檢寨找些事情做。不然,有巡檢寨的兵丁在旁邊看著,什么事也做不起來。”

  馬三破連連搖頭:“官人可不要這樣做。現在不同往日,周圍一有案子,何寨主便就差輪值的丁壯去,都是我們莊里的人。前些日子有個客商在汴河里被劫,莊里好些人吃了打。實在挨不過,他們把搶錢的人抓了起來,正跟那些好漢們鬧別扭呢。”

  馬蒙吃了一驚,沒想到還有這種事,一時沒了主意。

  杜中宵是按照前世的民兵連組織村里的青壯年,他們的職責可不只是巡家護院,而是作為基層力量維護治安的。周圍一出案子,便由巡檢中的小頭目帶著丁壯前去查案,誤了期限懲罰也在他們身上。

  杜中宵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合理,但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先把馬蒙莊上的人分化開再說。愿意跟著士卒巡邏的免勞役,發有祿米,總有人去做。

  馬蒙跟周邊的各種盜賊關系非淺,莊里的人總有風聲,一旦跟馬家切割,這些人掌握的信息可比官府豐害多了。在馬蒙被關在牢里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汴河上的盜賊都遠遠避開這一帶。

  坐在院子里,聽著馬三破講著最近一段時間的變化,馬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杜中宵做的事情都冠冕堂皇,明明白白的官府行動,根本不給別人反對的機會。做大工程,按照慣例官府都會征用周邊的人力物力,杜中宵攤派不多,已經算是體恤民情了。

  通過清點丁壯,攤派勞役差役,把馬蒙莊里的人力抽走。再讓不適合服役的人交納免役錢,讓莊上的人家為墾田出錢,汴河西岸這個惟一的莊子,也被卷進了墾田的工程里。

  馬蒙心思百轉,想著對付官府的辦法。莊上的人力被抽走,很多事情就做不成,而一旦犯案,是自己莊上的人來查,風險倍增。他剛從牢里放出來,官府看得正緊,不敢做得太過張揚。

  想了半天,馬蒙嘆了口氣:“民不與官斗,我且在家里養傷,不信這廝能廢了我的莊子。”

  杜中宵對馬蒙的莊子抽絲剝繭,這才剛剛起了個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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