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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五 下)

  第五章赤子(五下)

  “你老家是哪里的。在這附近沒有任何親戚么。”不清楚趙小栓話語中的遺憾之意從何而來。張壽齡愣了愣。有些八卦地問。

  “我老家就應該是這附近的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是個被師傅從寺廟門口撿回來孤兒。所以就跟了師父的姓。”趙小栓輕輕嘆了口氣。臉上浮起了一抹濃濃的哀傷。

  師父被亂槍打死了。同門師兄弟們也被斯琴的父親用一把大火全堵在了密林里。當今世界上。能算作他親戚的。只有趙天龍。而后者卻始終不肯原諒他年少時因為愚蠢而犯下的錯誤。無論他如何努力地去彌補。

  “唉。”張壽齡陪著對方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后低聲安慰道:“沒想到你的命這么苦。不過。我看王隊長他們待你都挺好的。你可以把他們都當作親戚。”

  這話說得的確有點技術。既沒有觸動趙小栓的傷心過往。又婉轉地表達了對游擊隊內部關系融洽的贊賞。趙小栓聽在耳朵里。臉上的哀傷表情果然緩解了許多。笑了笑。低聲回應。“張大哥說得對。游擊隊里邊的弟兄。都是我趙小栓的親戚。剛才是我腦子糊涂了。所以才亂發感慨......”

  張壽齡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嗨。你這么小年紀。當然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想得一清二楚。否則。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對了。那啥。你要是真覺得孤單的話。就給自己說個媳婦唄。像你這樣年紀輕輕就學了一身好本事的。還愁沒大姑娘看得上。!”

  趙小栓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連聲解釋。“我。我還沒考慮過這件事。我們。我們游擊隊有規定的。不到一定級別或者一定年齡。不準隨便找媳婦。”

  “啊。還有這規定。。”張壽齡吃了一驚。質疑的話脫口而出。“那我們家老三豈不是和你一樣。最近幾年都不能說媳婦了。。這個怎么辦。我爹還想再抱個孫子呢。”

  “這個。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趙小栓想了想。非常老實地解釋。“按年齡和級別。張隊長的確不附和規定。但凡事都有個特例。張隊長是有大本事的人。真要急著結婚的話。可以打報告請求上頭特批。”

  “那不太好吧。都一樣是中隊長。他總不能專門搞特殊。嘖!這事兒整的。麻煩。真的是麻煩。”張壽齡聽得連連搖頭。嘬了半天牙花子。突然又追加了一句。“不過要是加入游擊隊前就訂了婚的。應該就沒問題了吧。你們八路規矩雖然嚴。但總不能已經訂了婚的。還讓人一直拖著不辦喜事兒。”

  “那肯定沒問題。”趙小栓笑著點頭。然后遲疑著追問。“張隊長訂過婚么。我們可從沒聽他提起過。”

  “這個。我只是打個比方。不是說老三的事情。”張壽齡搖搖頭。笑著打起了馬虎眼。“在我們那。訂婚歸父母說得算。好些人還穿著開襠褲的時候。家里頭就已經把媳婦給他定下來了。還有的人家。怕孩子長大后找不到媳婦。打小就先給他定一個養在家里。”

  “這個我知道。是童養媳。”見張壽齡的眼神有些躲閃。趙小栓也不想刨根究底。“不過好些人家可缺德了。說是給兒子養的媳婦。其實把人家女孩子當丫鬟使喚。”

  “這種人的確有。但會被鄰居戳脊梁骨!當莊稼漢沒事。如果做生意的話。頂上一個壞名聲。就沒人愿意跟你交往了。”

  “那倒是。連自家未來的兒媳婦都不肯好好對待。跟別人可能講信譽么。。噢。張隊長就在貴賓席后頭那個白色的氈包里。怕給家里惹來麻煩。所以沒敢出來接您。您自己進去吧。我就不繼續送了。就是左數第一個氈包。頂上圍了一圈金色氈子的那個。”

  不知不覺間。目的地已經到了。張壽齡順著趙小栓手指的方向看。果然在貴賓席后。發現了對方說的那個氈包。占地面積不太大。但圍在四周的氈子全是嶄新新的。并且難得的是幾乎每片氈子都是同樣大小。仿佛被人專門裁剪過一般。

  這顯然是與游擊隊有合作關系的那些新興土作坊的產品。據說銷路非常不錯。前兩天張松齡曾經私下跟他介紹過。還建議他帶一些回自家鋪子里發賣。但是鑒于魯南遠比草原潮濕的氣候條件和這兩年越來越凋敝的民間經濟狀態。張壽齡婉言拒絕了。倒是對黑石寨一帶傳統特產皮革和新興特產純手工香皂。更感興趣一些。按照交易會的規矩。以批發的價格委托游擊隊設在市場內的管理處幫忙進了滿滿兩大馬車。準備帶到自家的雜貨鋪里試試行情。

  對于本次夏季交易會上受到商販們熱捧的浴鹽和雪花精鹽。張壽齡同樣興趣缺缺。那東西利潤高是高。但銷售對象卻局限于大城市里的達官顯貴和小姐太太。尋常小地方的殷實人家。也就是在流行高峰時買一點兒裝裝闊氣。至于長期使用。那是萬萬不敢的。即便財力支撐得起這種開銷。也會被家里頭的老頭老太太用拐杖對著脊背猛抽。罵兒孫們是敗家玩意兒。早晚有流落到街頭討飯的那一天。

  所以前兩天張松齡提議自家哥哥進一些浴鹽和精鹽的時候。張壽齡同樣是婉言謝絕了弟弟的好意。那兩樣東西他上次進的貨還積壓在鋪子里沒有賣光。實在沒興趣屯上更多。也不愿學著某些目光短淺的家伙。現場倒手賺昧良心錢。以免壞了自家商鋪積攢了兩代的好名聲。更不想讓游擊隊的人看到了。今后私底下戳弟弟的脊梁骨。

  可今天又要出爾反爾求到自家弟弟頭上。張壽齡心里著實有些難堪。正想著該如何向弟弟開口。氈包的門已經被人從里邊拉開。老三松齡迅速探出半個頭。笑著說道:“趕緊進來吧。我剛才本來想去送送你的。誰料想遠遠地看著一大堆人圍著你。怕其中有見利忘義的家伙半路去舉報。所以就......”

  “送啥。這條路我從十幾歲就跟著咱爹走。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還用得到你送。。”張壽齡一邊抬腿進門。一邊大度地揮手。在自家弟弟面前。兄長架子他還是要端一端的。雖然在內心深處他對這個當過國民黨中校又成了中隊長的弟弟。已經隱隱有了幾分畏懼。

  作為從小就跟在兩個哥哥屁股后邊混的小尾巴。張松齡也知道自家這個做生意極其精明的大哥。骨子里卻有點兒喜歡裝。便順著對方的意思。笑著說道:“那怎么行。你大老遠跑到這里來。我要是連送都不送。還算什么親兄弟。。那些人纏著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不要我幫你打發了他們。早點兒把他們打發走了。咱們哥倆也好一起出去逛逛。”

  “不用。不用。他們都不是壞人。都是我以前做買賣認識的老伙計。”張壽齡聽得心里非常舒服。擺擺手。低聲解釋。“是我等你時怕引起別人的懷疑。就隨口吹了句牛。說在等著跟左旗王府的梅林打招呼。誰料他們聽見了。便當了真。非要我幫忙走走關系。”

  “原來是這樣啊。”張松齡露齒而笑。臉上帶著幾分了然的表情。“他們是想要浴鹽吧。要得多么。如果不多的話。我們的市場管理處那邊。可能還有些存貨。”

  聞聽此言。張壽齡立刻顧不上再端兄長架子了。又擺了擺手。急切地回應。“不多。不多。有個二三十小盒就夠。你也知道。他們買那東西。也就是為了充個門面。”

  “如果只是二三十盒的話。我這邊應該還能拿得出來。如果想要更多。就得介紹你們去白音王爺的鹽廠里自己拉了。”張松齡斟酌了一下。繼續補充。

  “用不著。真的用不著那么麻煩。浴鹽那東西。只能在大城市里頭賣。他們拿多了根本找不到銷路。要么壓在手里。要么就是半路再倒賣給別人!”張壽齡再次搖頭表示否定。話說完了。心里又覺得有些惶恐。看了看自家弟弟的臉色。試探著問道:“不會給你惹麻煩吧。我知道你們八路規矩大。如果有麻煩的話。我就不要了。找個借口跟他們說。左旗的岱欽梅林是個王八蛋。不肯給我面子就是。反正他們幾個也不認識岱欽。不可能找上門去對質。”

  “看您說得。好像我們八路軍都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般。”張松齡被哥哥的舉動逗得啞然失笑。搖搖頭。低聲補充。“況且您還給我們游擊隊捐過款。屬于我們八路的關系戶。偶爾照顧一下。誰也說不出什么來。這樣吧。我現在就讓人把管理處的老許叫來。他手里的存貨。由著你先拿。價格方面么。就按照前兩天的行情走。”

  “行。”張壽齡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大聲回應。“不過不用現在就去。我跟你多聊一會兒。讓他們幾個在市場門口先著著急。以免他們幾個覺得我辦事太輕松。下回又纏著不放。你現在不忙吧。如果有事的話。你就先去忙。我自己在這里等著就行。”

  “沒什么事情了。”張松齡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哥哥說得小心。趕緊又轉了回來。拖出兩個馬扎。一個遞給哥哥。一個自己坐在屁股底下。“該安排的都安排完了。維持秩序的事情。有趙隊長和龍哥他們。說起來。我這兩天忙來忙去也沒顧得上多陪陪你。也真夠......”

  道歉的話沒等說完。已經被張壽齡大聲打斷。“你是有職責在身的人。怎么可能跟我一樣閑。。再這樣說。我下回可不敢來了!以免拖了你的后腿。讓人笑話咱們哥倆。”

  “好了。不說。不說。”張松齡心里。對家人的確懷有幾分歉疚。聽哥哥說得急切。趕緊笑著答應。說罷。伸手從矮桌上拎起銅壺。給哥哥斟了碗奶茶。捧在手里。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張壽齡伸手接了奶茶。用力了喝了一大口。這種純正的蒙古人口味他并不喜歡。但心里頭卻覺得暖烘烘的。非常舒坦。“有件事。前幾天看你忙。沒敢告訴你。”

  “啥事兒。”張松齡也給自己倒了一碗奶茶。捧在手中。喝得十分香甜。來草原一年多。他已經徹底適應了這里。膚色被太陽曬得更深。很多飲食習慣也開始朝著當地牧民看齊。如果不刻意強調的話。甚至會被當成地道的蒙古牧民。而不是一個來自口里的漢人。一個曾經的意氣書生。

  “兩個月前。我按照你給的地址。專程去了趟娘子關那邊.......”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的臉色。張壽齡斟酌著匯報。

  他說話時的語氣語調已經盡量輕松。聽在張松齡耳朵里。卻依舊如同晴天霹靂。登時。手里的茶碗就晃了晃。里邊的奶茶全都潑在了膝蓋上。

  根本顧不上擦。張松齡捧著空碗。大聲追問:“你找到孟小雨了么。她怎么樣。現在住在哪里。”

  “我一開始沒能找到她。但后來聽人說鬼子和偽軍掃蕩時。在那附近抓了很多老百姓。關在縣城里服勞役。就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去問了問。果然在縣城的監獄里找到了她。”知道弟弟心里著急。張壽齡盡量簡短地介紹。

  “那。那你還不快想辦法救她。需要錢還是需要別的。我幫你一塊想。”張松齡是關心則亂。根本沒看哥哥臉上的表情。大聲嚷嚷。

  “已經買通看守把她給撈出來了。為這事兒。花了我一百二十塊大洋。”張壽齡先給弟弟吃了顆定心丸。然后笑了笑。故意說道。“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安置她。一個黃花大姑娘。沒親沒故的。想帶回咱們家里頭去。總得給人家個說法。”

  說完話。抿起嘴巴來。笑呵呵地往張松齡臉上看。誰料張松齡長出一口氣后。居然也開始犯了難。皺著眉頭。低聲建議。“要不。您就說她是咱們家遠親。在魯城給她找份活干。她能識不少字呢。手腳也麻利。實在不行的話。咱們自己家雇了她也行。怎么著人家也救過我的命。咱們不能......”

  “啊。。”張壽齡嘴巴張得老大。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問題麻煩了。真的麻煩了。自己本來把孟小雨當作弟妹給領回家的。老爹也很滿意這個手腳勤快的兒媳婦。誰能想到。老三居然是個陳世美。吃干抹凈。就連帳都不想認。

  “我跟她。我跟她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張松齡非常敏感地猜到了哥哥的想法。跳起來。大聲解釋。“我。我......”

  他想說自己到目前為止還是童男子。可除了疤瘌叔之外。沒有任何人能給他作證。而童男子這事情。也沒有任何明顯生理標記。正急得滿頭大汗之時。氈包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緊跟著。趙小栓滿頭大汗沖了進來。“小張。趕緊去王隊那。有情況。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偷偷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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