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榮譽(二上)
“那倒是!”副司令員張霽云想了片刻,輕輕點頭。習慣了平原地區各支游擊大隊動輒幾百、上千人的規模,他剛才根本沒有考慮到草原上情況的特殊性。受地廣人稀的現實影響,眼下非但王胡子的黑石游擊大隊兵力單薄,就連蒙古貴族出身的烏云起,在其家族的鼎力支持下,拉起的隊伍也只有四、五百人模樣,遠不能跟八路軍在晉北、冀中一帶的地方武裝相比。
“另外咱們還得考慮到地形特點與交通條件兩方面的影響!”見張霽云聽得認真,保衛科長劉國梁繼續說道,“黑石寨那一帶雖然又有丘陵又有沙漠,整體上卻是典型的草原地貌,地表起伏不大,適合騎兵大范圍機動。另外,就是因為那地方比中原開發得相對晚一些,既沒有鐵路,也沒有公路。小鬼子的重炮、裝甲車之類的現代化武器一時半會兒運不進去,勉強運過去一件兩件兒,后勤補給也是個難題。因此王胡子的騎兵對上小鬼子的關東軍,劣勢并不是非常明顯。而一旦騎兵南下過了張家口,小鬼子憑著公路網和鐵路網,武器裝備方面的優勢就能充分發揮。對于騎兵來說,面對縱橫交錯的隔離溝和密集的炮樓,非但靈活機動的特點沒辦法體現,攻堅能力不足的劣勢也必將暴露無遺!!”
“對啊!那就成了以自己之短,擊別人之長了!”非但張霽云被說得心服口服,司令員蘇醒在一旁聽到了劉國梁的話,也連連點頭,笑著夸獎:“行啊,老劉,這才幾天沒見到你,本事大漲了啊!沒少偷偷下了苦功夫吧!”
“那當然!”劉國梁笑著回應,“上回不了解情況就亂說話,被你指著鼻子教訓了個夠!我再不漲點本事,今后還敢在你面前發言么?!”
“你這小心眼,還記得呢!”蘇醒看了他一眼,笑著數落。
“這不是小心眼,這是在哪摔了跟頭,就在哪往起了爬!”劉國梁又笑了笑,非常不謙虛地補充,“況且當時你批評得也沒錯,我們保衛部門的工作,當時做得的確不夠扎實。既不了解底下的具體情況,又沒能及時跟上政策的調整。所以在那之后,我就讓保衛科的同志們把咱們手中各支基層隊伍的具體情況重新疏離了一個遍,這幾個月下來,的確受益匪淺!”
“吆哈,說你胖,你倒喘上了!”司令員蘇醒又笑了笑,帶著幾分考校的味道詢問,“那你說說,松鼠山一戰,有那些經驗是可以供其他隊伍直接借鑒的?!”
“我能總結出來兩條,第一,靈活主動,切忌墨守成規。咱們八路軍雖然提倡游擊戰,但游擊戰并不一定要等著敵人來進攻,該出手時就得果斷出手。第二,打小鬼子,不一定就打他的主力部隊,輜重隊,通訊兵,還有那些戰斗力不強的技術兵種,一樣要收拾。沒了這些輔助兵種的支持,小鬼子主力部隊戰斗力無法完全發揮出來。對咱們的威脅也會大幅度降低!”保衛科長劉國梁果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說出來的話頭頭是道。
“我也總結一條,作戰目標要小,不要想一口吃個胖子出來。打不贏一個中隊的小鬼子,每次啃下他一個小隊也算勝利。零敲碎打多啃幾次,小鬼子即便再講究武士道精神,其士氣也瀕臨崩潰了。”副司令員張霽云想了想,也笑著低聲補充。
“的確是這樣!”聽兩位同事總結得精辟,一股滿足的感覺在蘇醒心中油然而生。從著手組建到現在,察北軍分區總計不過才成立了半年多一點時間。而在大伙的一齊努力下,各項工作卻早已走步入了正軌。并且還呈現出明顯的加速趨勢,有條不紊地走向繁榮。
頓了頓,他繼續總結,“咱們八路軍是叫花子部隊,地方部隊更是一群窮鬼。想像老蔣的嫡系那樣跟小鬼子打會戰,那是純粹的找死行為。腦子燒壞了做。但是也不能因為沒本錢,就消極避戰。否則,全國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誰都不是瞎子。不敢跟小鬼子交手的部隊,叫喚得再好聽,也吸引不了人來參軍。隊伍的壯大也無從談起!”
“總之,富有富的打法,窮有窮的打法。咱們打不起大會戰,卻可以打冷槍,放冷炮,挖坑下絆子,趁小鬼子不注意捅他一刀子就走。反正只要能消滅敵人,發展自己的辦法,就是好辦法。甭管是誰的先進經驗,都可以活學活用!”
“另外一個,就是要從軍閥部隊中,汲取營養,接納其中有生力量。軍閥對于中國是毒瘤,但軍閥部隊中的大部分將士,卻未必是十惡不赦地壞蛋。他們當中,有很多人,也是懷著救國救民的遠大理想才參軍的。特別是在三七年前后參軍年青人,用懷著一腔熱血來形容也不為過!他們在尋找救國救民的道路上,一時迷失了方向。我們就要想辦法及時拉他們一把,竭盡所能將他們拉到正確道路上來。他們中間很多人,都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精華,是把他們變成咱們的同志,還是將他們推向舊勢力,將影響我們所致力的事業之未來!”
后幾句總結,明顯是針對張松齡而做的專門論述。若是放在半年前,未必會令張霽云和劉國梁兩人服氣。而現在,他們卻非常坦率地承認,蘇醒的話說得非常有道理。黑石游擊隊能夠名震察北草原,張松齡在里邊起到的最用有目共睹。而將張松齡從一名愛國學子培養成一個初級軍官的,卻不是游擊隊自身。是孫連仲的老二十六路,用大洋堆出來了這樣一名優秀種子。是中央軍事委員會遲遲不肯給孫連仲重建番號的機會,才令此人最終走入了八路軍的隊伍。
“可小家伙至今連入黨申請都沒打過呢!”沉默了片刻,保衛科長劉國梁又帶著幾分惋惜的口吻說道。”
“這件事恐怕急不得!”蘇醒猶豫了一下,低聲回應,“孫連仲的人格魅力很高,而念舊,則是咱們中國人的傳統。在他對咱們的事業沒有太多了解的情況下,強行拉他進入黨內,反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態度。”
“他對中華民族的忠誠,我絲毫不覺得懷疑。然而如果他在政治上始終沒有進步要求的話,將來萬一哪天王胡子.......”唯恐蘇醒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劉國梁主動解釋。
“路遙知馬力吧!總不能讓王胡子逼出一個投機分子來!”蘇醒也一直擔心這種情況的發生,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回應。
“問題是,時間緊迫啊!王胡子可是不止一次打報告請求休息了!”劉國梁又嘆了口氣,憂心忡忡。
黑石游擊大隊的負責人王洪,已經幾次主動向組織匯報,他的體力和精力已經不適合繼續擔任領導職位了。然而考慮到黑石游擊隊的特殊歷史和現實情況,軍分區這邊,卻輕易不敢選擇空降一個干部過去接替王胡子。那樣做的話,黑石游擊隊的軍心必然會受到極大影響,黑石寨周邊各方勢力,也會因為“紅胡子”被人取代,從而對八路軍產生負面看法。
無論從威望、影響力還是軍事能力上看,日后可以接替王胡子的人選只有兩個。要么是趙天龍,要么是張松齡。但這兩個人眼下卻面臨著一個相同的問題,那就是,政治態度都比較模糊。趙天龍相對還好一點兒,雖然做過綠林大盜,但其出身環境,就決定了他很難與舊勢力同流合污。而張松齡則有點兒麻煩,富商之子,還受到過孫連仲的知遇之恩,在舊軍隊里關系復雜。從各種角度上看,都具有極大的不穩定性。
這就又回到了如何對待舊軍隊里的愛國學子問題上,拉向自己,還是推向別人?考驗著察北軍分區幾個主要負責人的心胸和智慧,也考驗著整個八路軍。畢竟,眼下察北軍分區不止一個基層干部是來自舊軍隊,八路軍內,也不止一個張松齡。
“對于這個問題,我倒是比較樂觀!”與劉國梁的想法截然相反,副司令員張霽云,卻一點兒都不為大伙共同看好的這個年青人的日后道路選擇而感到擔憂。“你們想想啊,他放著堂堂國民黨的中校不做,跑到王胡子那里做個有名無實的中隊長卻甘之如飴,這本身已經表明了一種態度,一種選擇!”
“你說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對國民黨那邊失望到了極點,我相信他傷愈后早就奔南邊去了。也不至于漫無目的地來到草原上!”蘇醒的臉色瞬間明亮了起來,點點頭,笑著附和。
“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王胡子的個人魅力影響。說實話,王胡子在的時候,我絲毫不感到擔心。我擔心的是萬一哪天王胡子身故!”劉國梁皺起了眉頭,再度低聲強調。
“王胡子對他的影響很大,這點不假。”張霽云笑了笑,據理力爭,“但我們黨,不只有一個王胡子。而國民黨那邊,卻不只有一個黃副司令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