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可是有些居心叵測了,然而張松齡既然事先已經有了警覺,回答起來就不怎么耗費力氣了,笑了笑,淡然回應:“游擊隊不比正規軍,沒有什么軍銜一說,不過我加入游擊隊,也不是沖著升官發財去的,所以安排不安排官職也無所謂,只要能痛痛快快打鬼子就行。”
“老弟這話,我可不敢茍同。”周黑炭搖搖頭,大聲反駁:“國難當頭,我輩男兒自然該扛槍殺敵,可這功名之事,也不能過于含糊,要不然,在前線舍死忘生的都得不到好報,躲在后邊花天酒地的反而高官厚祿,這世界還有什么意思,,底下的弟兄跟著你,也看不到任何奔頭,彭專員,你說是這個理兒吧,。”
既然在酒桌上跟張松齡討論這些問題,周黑炭事先肯定下了一番功夫,只是他做政客的天分實在差勁了些嗎?花了好大心思才準備好的話經嘴里說出來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張松齡聽了之后,本能地就側過頭去看彭學文,卻看見后者端著個白瓷酒盅正在慢慢的欣賞,仿佛那是什么名貴古董般,目光片刻不肯稍移。
“原來不是彭學文給他出的主意。”一瞬間,張松齡就得出了結論,心態立刻就輕松了不少,對于彭學文這個大舅哥,他一直有些忌憚,首先,雙方在權謀手段方面根本不是一個等級,彭學文隨便動動腦子,就足夠他暈頭轉向好幾天,其次,彭薇薇在他心里頭始終占據著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讓他在潛意識里就不想跟彭學文起任何沖突。
張松齡這邊念著香火之情,彭學文有何嘗不是如此,,否則,他就不會明知道張松齡已經鐵了心要跟著GC黨人走,還冒著斷送自家性命和前程的危險跑回來幫忙,更不會在剛才遇到張松齡的第一時間,就故意惡聲惡氣地嘲諷對方,提醒對方情況可能不妙了。
他們兩個都閉著嘴巴不肯接茬,周黑炭這個做主人就感覺有些尷尬了,皺了下眉頭,將聲音提高了數分繼續說道:“你們都是讀書人,我知道我這些話聽起來有點俗,可即便不考慮建功立業,位置走得高一些,也更有利于收拾小鬼子不是,咱就拿張老弟來說,學問和本事都是一等一,甭說當個連長、團長,就是當個師長,軍長,也綽綽有余,至少,你比政府軍里頭那些王八蛋強,不會拿手下的弟兄不當人看,也不會還沒見到日本人的影子呢就望風而逃,而留在洪爺那里,這輩子充其量就是個游擊隊長了,哪里還有機會帶著幾萬弟兄直搗黃龍。”
這話真不是你教的,張松齡愣了愣,再度將目光轉向了彭學文,后者這回沒有繼續研究手里的酒杯,抬起頭,笑嘻嘻地說道:“周兄弟的話的確有點兒道理,至少我認為,你需要再考慮考慮自己的選擇,反正該還的人情你已經還清楚了,現在離開,也沒有人能說出什么來。”“這個,我還真沒想過。”張松齡聳聳肩,似笑非笑:“只覺得跟王隊長對脾氣,無論一起干什么事情心里頭都痛快,也許我就是這么一個胸無大志的人吧,讓諸位見笑了,見笑了。”
沒想到自己費了半天唇舌,就得到這么一句答案,周黑炭被張松齡油鹽不進的態度弄得好生窩火,又皺了下眉頭,干脆直奔主題:“以前呢?我這黑狼幫廟小,即便想請你這尊大佛來,也拉不下那個臉,可現在,我們黑狼幫也算闖出了一點名堂了,張老弟與其跟著紅胡子,不如到我們這邊來,想坐哪張椅子,你自己隨便挑,即使想當黑狼幫的大掌柜,我也可以立刻讓賢,怎么樣,如果你覺得我的建議可以考慮的話,咱們哥倆就再走一個。”
說著話,端起滿滿的一盞白酒,直接舉到了張松齡眼前,張松齡當然不能舉杯跟他相碰,笑了笑,站起身來拱手:“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為了及時給你報警,我騎著馬跑了整整兩天一夜,這會兒渾身上下都提不起半點兒力氣,再喝下去,肯定得直接往桌子底下鉆了。”
“張胖子。”周黑炭端著酒杯無法往回收,兩只銅鈴大眼里頭立刻開始冒火:“你到底拿沒拿我當朋友,紅胡子救過你的命,難道我黑胡子就坑過你,,他手中不過百十號弟兄,兩三挺機槍,我這邊現在光歪把子就不下十挺,論實力,論名頭,哪里比不上他了,你就真的連半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我今天可是特地跑來向你示警的,周兄,,。”張松齡笑了笑,拖長的聲音回應:“救命之恩你想怎么還,可以畫出個道道來,我張某人只要能做得到,絕不推辭就是,可眼下強敵壓境,你還光顧跟我說這些,是不是目光太短淺了些。”
“嗯。”周黑炭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仿佛有人在肚子里放了一把火:“這么說,你就是不打算給我面子了。”
憑心而論,他也不想動手挖紅胡子的墻角,然而張松齡的一身本領和其本人的離奇背景,對黑狼幫今后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周黑炭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以便將此人收在麾下,哪怕為此與紅胡子翻臉,也在所不惜。
張松齡雖然性子綿軟,自己認準的道路卻是要一直走到黑,聽周黑炭用上了威脅語氣,也開始大聲冷笑:“面子這東西,都是自己給自己掙出來的,張某大老遠跑來向你示警,怎么著也算是你們黑狼幫的客人吧,莫非周兄今天,還打算摔杯為號不成,。”
聞聽此言,周圍的黑狼幫頭目們都坐不住了,紛紛站起來大聲抗議:“張兄弟這是什么話,我家大掌柜是誠心想交你這個朋友,才希望你能留下一起打江山。”
“姓張的你別埋汰人,不想答應直接走就是,我就不信了,離開了張屠夫,還真得吃帶毛豬了。”
“拿下你還用摔杯子,老子一只手,就讓你豎著盡量橫著出去。”
“你們這些人,怎么不知道好歹。”見張松齡受到了圍攻,跟隨他前來送信并奉命保護他安全的小鄒也忍無可忍,騰地一下站起身,雙手按在了腰間的槍柄。
眼看著雙方就要當場翻臉,彭學文用力咳嗽了一聲,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先與周黑炭手中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大笑著說道:“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一杯酒么,哪有這么多說道啊!張胖子跑累了喝不下去,我替他喝了就是,來,周兄弟,彭某先干為敬了。”
說罷,揚起頭,將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