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戎機(一下)
這簡直就是羞辱,裸地羞辱。鬼子小分隊長大倉信夫端起騎銃,一邊瘋狂扣動扳機,一邊厲聲邀戰:“站住,是勇士的就站住。站住跟我比槍法。別跑,打一槍就跑,你算什么英雄?!”
叫嚷聲雖然大,他的槍法卻實在有待提高。五顆子彈當中四顆都不知蹤影,只有一顆貼著張松齡的馬屁股飛了過去,在地上濺起一溜黃煙。
張松齡懶得跟他糾纏,騎著大白馬繼續風一般遠遁。這匹由藤田純二當作禮物贈送給紅胡子,又被紅胡子轉贈給他的東洋良駒非常聰明,只需要很輕微的刺激動作,就能準確地領會主人的意圖。四條修長的馬腿交蘀騰空,以跳舞般的花步又跑出了幾十米遠,然后停住腳步,仰起頭,沖著天空“咴咴”冷笑。
連胯下的馬居然也這么囂張!小分隊長大倉信夫沉底被激怒了了,剛剛挨過一巴掌的臉頰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把騎銃往馬鞍下一掛,他就準備單人獨騎去和張松齡拼命,就在此時,又有十幾名鬼子騎兵沖上了土丘頂,并排端起騎銃對著五百余米之外的張松齡一通亂打。
三八式騎銃是由三八大蓋兒改型而來,無論射程還是精度,都不如后者。鬼子兵們雖然努力瞄準了張松齡的背影開火,奈何本領不爭氣,半晌也沒碰掉他一根汗毛。
再看張松齡,干脆松開了韁繩,雙手互相配合著將自己的三八大蓋兒重新填滿子彈,然后在馬背上來個優雅的大轉身,瞄準土丘上的小鬼子再度開火:“啾”“啾”“啾”…
馬背上開槍與原地開槍,完全是兩個概念。接連五顆子彈射出,張松齡也沒有打到一名鬼子。倒是把山丘山的鬼子小分隊長大倉信夫和他麾下的爪牙們徹底激怒了,齊齊大喊一聲,催動坐騎追了過來。
“站住,別跑。有本事別跑!”
“站住,皇軍不會傷害俘虜!”
“傻瓜才相信禽獸的承諾!”張松齡先前就怕鬼子不肯追自己,才一直沒有跑得太快。此刻見敵人上當,立刻一個海底撈月,將三八槍掛在了馬鞍下。然后雙腿用力狠夾坐騎的肚子,口中低喝一聲:“駕!”。胯下的東洋大白馬四蹄凌空,騰云駕霧一般向著正北方去遠。
“站住,不準逃。你今天即便逃到天邊去,也得我們被抓回來!”鬼子小分隊長大倉信夫明知道自己胯下的馬匹不濟,卻不敢就這樣回去向藤田純二的交差,帶領一眾爪牙,緊追不舍。其他鬼子兵氣急敗壞,緊緊跟在了自家小分隊長身后。就像一群野狗看到了落單的獅子,仗著周圍全是自己的同伙,一邊追一邊大聲咆哮。
“站住,站住。你跑不掉的。”
“你,英雄的不是。站住,站住決一死戰!“
“你,呼呼….,跑,跑不掉的…..”
“站,站住…,呼呼,你,你給我站…..,呼呼,…站住!”
咆哮聲起初時激烈,慢慢變得有些乏力,半個小時之后,終于變成了斷斷續續,中間還夾雜著粗重的喘息。鬼子兵的坐騎,都遠不如前面的大白馬神駿。他們本人,也都不像前面的被追殺者那樣,曾經幾度在鬼門關前打滾。只追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有一大半兒鬼子兵掉了隊。只剩下兩名鬼子兵和小分隊長大倉信夫仍在咬緊了牙關死撐,但也累得個個口吐白沫,隨時都有可能從馬背上掉下來摔成一只屎殼螂。
聽到背后的馬蹄聲漸漸稀落,張松齡好整以暇地放松韁繩,從腰間摸出兩支盒子炮。鬼子小分隊長大倉信夫見狀,還以為前面的人和自己一樣已經被累垮了,喜得大叫一聲,奮起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氣策動戰馬。“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雙方距離堪堪拉到了五六十步,小分隊長大倉信夫顫抖著胳膊,將馬刀舉過頭頂,“特鬧黑卡,板載!”(注1)
“特,特鬧黑卡,板,板載”另外兩鬼子在跑動中勉強分散開,以前面的大倉信夫為頂點,形成一個攻擊三角,高舉著馬刀撲向“獵物”。眼看著他們就要沖進二十步距離之內。正前方的張松齡忽然一轉身,手中兩把盒子炮左右開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
毛瑟手槍射速快的優勢被他發揮到了極致,一眨眼功夫,就有二十余顆子彈橫著掃了出去。追得最積極的鬼子小分隊大倉信夫長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胸前至少被打出了三個窟窿,整個人一個倒栽蔥掉下馬背,被自家坐騎拖著,在枯黃色的草原上畫出一條又粗又重的血跡。
另外兩名小鬼子當中,有一人被打中了脖頸,掉下馬,生死不知。第三人因為個頭太矮,倒是僥幸得逃過了一劫,但是他卻被同伴的慘死給嚇破了膽子,居然顧不得再追張松齡,撥轉坐騎,撒腿就跑。唯恐跑得慢了,成為陷落在異國他鄉的孤魂野鬼。
張松齡卻不肯放他離開,先是朝落馬的那名鬼子兵頭上補了一槍。然后策動坐騎,黏著逃命的鬼子背影追了上去。兩個人一追一逃,沿著先前的馬蹄印兒倒卷而回,轉眼間就卷了五、六里路。前方又出現了兩名累得筋疲力盡的小鬼子,見到其同伙的狼狽模樣,還以為遭遇了游擊隊的埋伏,想都不想就撥轉戰馬,使出吃奶的勁兒落荒而逃。
緊跟著,就是第四名,第五名小鬼子,看到前面三個人被張松齡追得狼狽不堪,沒勇氣確認真相,也轉身加入了逃命大軍。這下敵我雙方兵力對比成了一比五,一個人提心吊膽的在后邊追,五個人頭也不回地逃。
張松齡不敢追得太近,舉起盒子炮,瞄著前面的鬼子兵們接連開火。他的馬上槍法遠不如步下,明明瞄得都是小鬼子們最寬闊的背部,卻因為戰馬的顛簸,子彈不是打到了天空中,就是打到了草叢里,沒有一顆擊中目標。倒是把小鬼子們嚇得魂都不知道飛往哪里去了,抱著馬脖子拼命趕路,根本沒勇氣回頭數一數到底有多少人在追殺自己。
堪堪又卷回了四、五里路,張松齡見自己前面又出現了五、六名鬼子兵。不敢過于托大。笑罵著收起盒子炮,撥轉大白馬再度奔向了北方。逃命的鬼子們沒勇氣再回頭追殺他,自顧抱著馬脖子去與同伴匯合。待身后已經完全聽不到槍聲和馬蹄聲,才癱在馬鞍子上喘做了一團。
當隨時都可能喪命的危險漸漸消散之后,鬼子兵們又開始擔心起如何向藤田純二交待的問題。遲疑著,互相打量著,小聲嘟囔,“那個,那個,咱們,咱們怎么向藤田少佐匯報?咱們可是十幾個人,對手,對手好像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