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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橫流 (二 上)

  “開火,成全他們!”張松齡大喝一聲,大步走到老鄭身邊,朝起輕機槍,朝著正在鬧事的白俄士兵們就是一梭子!

  “噠噠噠......”子彈拖著絢麗的軌跡掠過幾個鬧事者的頭頂,將房檐上的積雪震得瑟瑟而落。眾白俄士兵沒想到張松齡一上來問都不問就下狠手,被嚇得“呼啦”一聲全趴在了地上,鼻子尖扎在雪窩子里不敢抬頭。

  “就這么一點兒膽子,也敢帶頭瞎咋呼!”張松齡不屑地數落了一句,轉過臉,沖著門口的游擊隊戰士大聲命令,“來人,給我進去把他們的槍都下了!誰敢反抗,單場格殺!”

  “不要過來,我......”絡腮胡子當然不肯束手就擒,將凍得通紅的鼻子從雪地上稍稍拔出來一些,大聲嚷嚷。

  “噠噠噠......”張松齡直接用子彈回應,貼著此人的頭皮在雪地上畫出了一條筆直的橫線。“這是警告,再抬頭,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小列昂在我們手里!”絡腮胡子像只鴕鳥般將腦袋埋進雪里,甕聲甕氣地威脅。

  “別開槍,小列昂在我們手里,小列昂在我們手里!再開槍我們就先殺,殺了他!”國際營駐地最深處一間用原木搭建的房子里,有幾個人扯著嗓子叫喊。嗓門雖然不小,可聲音明顯都帶著顫抖。

  “噠噠噠.......”張松齡又一梭子掃過去,將原木房子的右上角貼近房檐處打得青煙直冒。“那你們就試試看!誰敢碰歪小列昂一根汗毛,我就將他大卸八塊!咱們看看到底誰會后悔!!”

  說著話,他將輕機槍丟還給老鄭,大步朝營地里邊走去。一邊走,一邊關切地喊道“列昂,列昂,你現在有事么?沒事就趕緊回答我一聲。如果你已經死了,我就殺光這些家伙給你陪葬!”

  “唔——!”黑暗處傳來一聲呻吟,緊跟著,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撕開了,小列昂略顯沙啞的聲音終于從木屋中傳了出來,“我,我現在還沒事!他們,他們沒敢拿我怎么樣!胖子,你自己小心,尤拉.....,嗚——嗯!”

  很明顯,木屋里的人又拿東西重新堵住了小列昂的嘴巴,然后大聲朝張松齡發出警告,“站住,你,你不準進來!不,不準再往前走了,再,再往前,我就拿,那槍打,打死你!”

  “有種你就盡管開槍,還是那句話,看最后到底誰會后悔!”張松齡繼續大步向前,根本不拿對方的威脅當一回事兒。

  “呯!”有人從門口探出半個腦袋,胡亂朝外邊開了一槍,卻盡量將槍口抬高,以免真的誤傷了張松齡,遭到游擊隊血腥報復。他們今晚帶頭嘩變,圖的是拉走隊伍單飛,可不是為了跟游擊隊拼個魚死網破。而萬一把游擊隊的新任隊長給打死了,恐怕整個國際營沒有一個人活著走下麒麟嶺。

  “找死!”一中隊長老鄭端起輕機槍,沖著木屋門口扣動扳機,壓得里邊的人不敢露頭。經過張松齡突然一番折騰,他也終于看出來了。帶頭鬧事的幾個白俄軍官純粹是欺軟怕硬,剛才面對自己時又是開槍示威,又是尋死覓活。碰到一個更狠更硬的張松齡,立刻就全變成了縮頭烏龜。

  既然對方已經暴露出色厲內荏的本質,堵在門口的游擊隊員們也就不像剛才那么緊張了。一個個端著步槍從藏身處爬起來,在老鄭的帶領下迅速趕到張松齡身邊,為自家大隊長壯大聲勢。

  “只要兩三個就夠了,別進來這么多人,免得嚇到他們!”張松齡擺了擺手,示意大伙一擁而上。以防鬧事的白俄軍官中有人突然精神崩潰,威脅到小列昂的安全。

  戰士們愣了愣,很不情愿地停住了腳步。然后又紛紛把步槍架在了肩膀上,隨時準備將敢于向自家隊長開火者打成馬蜂窩。

  張松齡見狀,不得不再度停住腳步。笑了笑,低聲重申,“老鄭和小鄒兩個保護我就足夠了,其他人,聽我的命令,把槍收起來,向后轉,齊步,走——!”

  “是!”戰士們不甘心地答應著,將架在肩膀上的步槍抱在胸前,轉身走出了大門。趁著這個功夫,張松齡低下頭,小聲向一中隊長老鄭詢問:“剛才到底是什么情況?列昂怎么被他們給抓了?咱們的人有傷亡么?你可弄清楚了挑頭鬧事的人到底是誰?”

  “國際營中有人想帶著武器下山重操舊業,小列昂聽到了風聲,跑去制止他們,卻被他們當人質給扣了起來。槍聲響時,咱們的巡邏隊剛剛經過這里,便試圖進去營救,結果也被打傷了三個。不過傷口都在胳膊上,并不致命!我趕過來時急于控制局面,就先指揮巡邏隊堵住了營門。挑頭的人應該就躲在那間原木屋子里,具體是誰還沒有確定。但你腳邊上的這個絡腮胡子,只是個被推出來的傀儡!”一中隊長老鄭靠上前,就是為了幫助張松齡掌握情況。想都不想,就非常清楚地解答了所有疑問“沒人帶頭,是我們自己不想干游擊隊了!每月才給發三塊大洋的軍餉,還不給天天吃肉。再干下去,我們都得像紅胡子一樣活活餓死!”二人腳邊不遠處,趴在雪地里的絡腮胡子大聲嚷嚷。

  “是大伙都不想干了,沒有人帶頭!沒有人帶頭!”其他趴在地上的白俄士兵也都已經在中國生活了許多年,把老鄭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紛紛扯開嗓子,跟著絡腮胡子一道替帶頭鬧事的人遮掩。

  “閉嘴!”張松齡飛起一腳,將絡腮胡子踢出半丈多遠。然后又快步追上去,拎著對方的脖領子將其從雪地上扯了起來,先左右開弓賞了兩個大耳光,然后才大聲質問道:“三塊大洋你還嫌少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這幅德行,對得起對不起那份軍餉!論槍法,論騎術,老子手下的弟兄哪個不比你們這幫家伙強?他們每個月軍餉才拿一塊半?憑什么你們這些孬種就拿三塊?他們每隔兩天才能有一碗肉湯喝,憑什么你們這些孬種天天都吃肉管夠?老子該了你們還是欠了你們,非得把你們都當大爺給供起來?!”

  “啊——!啊——!”絡腮胡子被打得大聲呼痛,卻沒有勇氣還手。前些日子張松齡帶領游擊隊從山腳徑直殺到山頂的兇悍場景,可是他親眼所見。如果真的撕打起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最后能不能落下個囫圇尸首!

  “還有你們?”張松齡向來沒有打死狗的習慣,見絡腮胡子光挨打不反抗,便丟下此人,將目標轉向了身邊趴著的其他白俄士兵,“你們這些廢物點心!現在嫌棄游擊隊給的待遇低了,當初走投無路時,怎么沒見你們嫌游擊隊的軍餉少?”

  ‘當初我們如果敢嫌棄游擊隊給的軍餉少,肯定會被你當作頑固份子給干掉!’趴在地上的幾個白俄士兵不敢還嘴,心里頭卻偷偷地嘀咕。當初加入游擊隊,他們當中只有一部分人是像小列昂一樣心甘情愿。想換一種活法,不再流竄于草原上繼續當馬賊,另外一部分人,數量大概占國際營的二分之一左右,則是害怕游擊隊的安置政策有詐,萬一他們不肯答應為土八路效力,就會立刻被綁縛刑場吃槍籽兒。

  然而發現不愿意繼續扛槍的同伙們,只要手上沒多少血債,就會被如約釋放之后。這些被形勢所迫成為國際營戰士的家伙,心里就悄悄泛起了波瀾。但是在紅胡子的積威之下,他們沒有勇氣改口反悔。當紅胡子去世之后,一直被壓制住的暗流才立刻淌出了地面!

  張松齡或多或少能猜出點問題之所在,見白俄士兵不敢接自己的茬兒,便又將聲音提高了幾度,以便讓國際營中所有人都能聽清楚,“你們拍拍自己的胸口想想,游擊隊到底哪里對不起你們?軍餉拿得是其他戰士的三倍,吃得飯菜也比其他中隊的傷員都強!打仗的時候,還從來不讓你們單獨出馬,從來不讓你們沖在最前頭?你們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難道非得逼著我將你們當炮灰使,打仗時讓你們頂著小鬼子的機槍往上沖,你們才覺得過癮不成?!”

  “我們,我們.......”絡腮胡子理屈詞窮,捧著被抽腫的臉,半晌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張松齡說的話一點兒沒錯,游擊隊給他們提供的待遇,的確比自己的嫡系還要高。他們趕在紅胡子剛剛去世的節骨眼兒上鬧嘩變,的確有些對不起人,有些愧對良知。可游擊隊去年夏末剛剛被日本人呢打得元氣大傷,中國人的春節前又失去了紅胡子這個主心骨,萬一日本人再打上門來,他們還能有活路么?

  “回答不上來是吧?!覺得內心有愧是吧?!”張松齡站起身,目光環視四周。國際營的駐地內,這一刻,所有房間里都沒有亮燈,但是他能隱約看到所有窗口都晃動著人影,“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這些廢物想留下,老子還不稀罕呢!老鄭,收了他們的武器,把他們趕下山去。從此之后,他們的死活,跟咱們游擊隊沒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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