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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十 上)

  第五章赤子(十上)

  想出了收拾小鬼子的新辦法,游擊隊員們跳上馬背,迅速奔向計劃中的指定地點。大伙常年在草原上奔走,幾乎每個人對附近的地形都了然于心。再加上有入云龍這個活地圖于旁邊指點,當然不會跟在小鬼子身后吃灰塵。隔著對手十幾里遠隨便兜了兩個圈子,就神不知鬼覺地繞道了敵軍前方,像露水般消失于草原深處。

  一路上馬不停蹄,抵達流花河下游分岔處時,天還沒有全黑。借著夕陽最后一縷微光,張松齡策馬在河畔附近選定了三處伏擊點,沖著游擊隊員們吩咐,“龍哥帶十五個人去左邊,列昂帶十五個人去右邊,根據地形給小鬼子布置陷阱。待會兒看到鬼子的汽車燈之后,輪流開槍。先打車燈,后打人。如果小鬼子發起沖鋒,就就迅速轉移陣地。我帶領其余人在正前方挖好了戰壕等著你們。”

  “好!”大伙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迅速明白了張松齡的“陰險”圖謀。身上的疲憊感隨即一掃而空,齊齊扯開嗓子,大聲回應。

  “那就動手,準備好晚餐,招待小鬼子!”張松齡也被大伙的勁頭鼓舞,聲音也陡然提高了幾分。

  “準備晚餐,招待小鬼子!”戰士們又哄笑著重復了一聲,各自奔向張松齡畫出阻擊點。在一片殷紅色的霞光中,忙碌地做戰前準備,一個個精神抖擻,干勁十足。

  張松齡帶著小鄒、蘇日勒和巴圖等蒙漢兩族游擊隊員策馬奔向第三個阻擊點。然后跳下馬背,讓坐騎自己去河畔飲水休息。騎兵們則用匕首、刺刀和其他一切能身邊能利用上的東西,開始挖掘正式戰壕。

  拜平素嚴格訓練所賜,雖然工具不太趁手,挖掘工作依舊非常迅速。很快,便有一道長三十余米,寬一米半,半弧形戰壕在正對河道分岔處不遠的地方現出了雛形。

  “向后撤三十米,再挖一道。然后用三條豎著的交通溝,將前后兩道戰壕連接起來!”張松齡從戰壕中直起腰,看了看已經擦黑的草原,然后又捏了把松軟濕潤的泥土,繼續大聲命令。

  “是!”他身邊的游擊隊員們齊聲答應,習慣性地選擇了服從。但手上的動作,卻明顯比先前慢了許多。大伙打中午時分從月牙湖畔出發那一刻起,就沒顧得上休息。挖第一條必要的戰壕時尚能咬著牙堅持,挖第二條戰壕做備份時,就有點兒疲態盡現了!

  “小鬼子遇到了麻煩時,習慣用火炮狂轟亂炸!”張松齡理解大伙的想法,耐心地解釋,“我們當年在跟小鬼子打陣地戰,通常會挖三條戰壕。前一道戰壕留給鬼子的炮兵炸,等他們的炮兵炸夠了,步兵開始沖鋒時,再從第二和第三道戰壕進入陣地,打小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原來是這樣啊!那大伙趕緊挖!”游擊隊員們終于明白了張松齡的良苦用心,手上的動作再度加快。“兩道夠么,要不然,咱們也挖三道!”

  “兩道就夠了,三道恐怕來不及!如果第二道戰壕挖好了,鬼子的汽車還沒有到,大伙就多花些心思,把挖出來的土堆在戰壕前方,用腳踩成斜坡。”回憶著當年在老二十六路特務團時學到的經驗,張松齡繼續吩咐。這些戰場上的細節工作,只是由老兵口口相傳,任何軍校都不會教。但關鍵時刻,往往能救下戰士們一條命,讓他們多一次機會打小鬼子!

  戰士們知道這些經驗的寶貴,連聲答應著,繼續去做臨戰準備。從天色擦黑準備到明月初升,然后又從明月初升準備到了月光照上頭頂,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終于,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汽車馬達聲。

  “轟轟轟!”汽車馬達聲由遠及近,在靜寂的草原中顯得格外刺耳。趕了一下午的路,汽車上的鬼子兵們也都疲憊不堪,抱著步槍、機槍和擲彈筒,身體隨著汽車的起伏搖搖晃晃。

  每一輛汽車的兩側,都各自走著一小隊偽軍。雖然他們也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卻沒資格閉上眼睛假寐。不斷有負責執勤的鬼子下級軍官騎著馬從他們身邊跑過,看到有誰敢偷偷睡覺,立刻兜頭一鞭子抽將過去,將此人抽得滿臉開花!

  “睡,就知道睡。一會兒挨了游擊隊的冷槍,讓你們徹底睡個夠!”用皮鞭將倒霉蛋抽醒,鬼子軍曹大聲詛咒。如果不是這些在汽車兩側充當肉盾的家伙下午時表現太差,皇軍早就將游擊隊全殲于月牙湖畔了,根本不用趕這么遠的路,當然也不用抱著武器挨蚊子咬。都怪這些家伙,抽死他們也不解恨!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真的再也不敢了!”挨了皮鞭的偽軍不敢擦拭臉上的血,舉手抱拳,在馬背上連連作揖。

  “下次再被我看見偷懶,就不光是挨一鞭子這么簡單了!”鬼子軍曹懶得繼續在癩皮狗身上浪費精力,瞪了此人一眼,策馬追向另外一隊肉盾。那些家伙一個個都是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只要稍有疏忽,肯定會繼續在馬背上偷偷打瞌睡。所以他必須片刻不停地跑前跑后,以防炮灰們找機會偷懶。

  “哼!得意什么?你表現得越積極,死得越快!”挨了抽的偽軍沖鬼子軍曹的背影撇了撇嘴,小聲嘀咕。

  話音未落,耳畔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三八步槍射擊聲,“啾——!”緊跟著,那名鬼子軍曹身體往后猛地一仰,倒著從馬背上栽了下去。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四散濺開,落得周圍的偽軍滿腳都是。

  “敵襲!”偽軍們發出一聲慘叫,將頭扎到馬脖子后,四下尋找藏身地點。“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劇烈的槍聲,從車隊的左前方響起。行駛在最前方的兩輛汽車晃了晃,先后停了下來。車燈四分五裂,駕駛室內玻璃也被子彈打了個粉碎,里邊的司機和負責帶路的漢奸趴在儀表盤上,渾身上下淌滿了鮮血。

  “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轟!”“轟!”槍射擊聲連綿不斷,偶爾還有幾枚手榴彈從黑暗中飛來,雖然因為距離和準頭的關系,沒有給車隊造成很大殺傷,卻也嚇得偽軍們魂飛魄散,伏低身體四下逃竄。

  “噠噠噠,噠噠噠......”危急關頭,鬼子和偽軍的素質差別就徹底地顯現了出來。從瞌睡中被驚醒的鬼子兵們迅速架起輕重機槍,沖著子彈來襲的方向噴吐出一串串火蛇。很快,就將偷襲者的槍聲壓了下去,將地面打出數團詭異的火焰。

  “嗚——!嗚——!”見到偷襲者的火力已經被自己這邊用機槍壓住,除了最前方兩輛汽車上的被打死的鬼子司機之外,其他鬼子司機也振作精神,將汽車緩緩調頭。用汽車前大燈,朝偷襲者可能藏身的位置照射。轉眼間,游擊隊員們的藏身地點就被發現了,雖然因為距離的問題,無法被看得太清楚。但至少已經無法給鬼子和偽軍制造更大的恐慌。

  “不要慌,不要慌。敵軍沒多少人,整個游擊隊加起來,也沒咱們兵力多!”兩名偽軍團長張進寶和楊耀祖急于將功贖罪,也帶著各自的心腹,硬起頭皮跳出來安撫人心。在他們和汽車大燈的一起努力下,亂做一團的偽軍們驚魂稍定。雖然還是不敢將頭從馬脖子后抬起太高,好歹也不像先前那樣撅著屁股四下亂竄了。

  “啾——啾——啾——!”零星還有子彈飛進車隊,將鬼子或者偽軍射倒。但很快又被汽車上的機槍壓了下去,半晌難發出一次有效攻擊。

  感覺到偷襲者實力單薄,偽團長張進寶心中大喜。不待川田國昭吩咐,就指著車隊左前方的伏擊點,大聲叫喊,“一團一營,跟我去頭前探路!為了大東亞........”

  “啾——!”一顆子彈從左前方的戰壕中飛來,將他的腦袋掏出一個大窟窿。張進寶留戀地在馬背上轉了幾個圈子,喉嚨里發出嘆息般的聲音,緩緩墜地。剛剛振作起來的偽軍們再度如同受驚的蒼蠅般炸開,魂飛魄散,鬼哭狼嚎。

  “殺給給!”川田國昭大怒,舉起指揮刀,沖著左前方發出攻擊命令。立刻,兩輛汽車打著大燈碾了過去,車廂中的鬼子兵一邊用機槍掃射,一邊發出狼嚎般的聲音,“嗷嗷,嗷嗷,嗷嗷.......”

  戰壕中迅速跳出十幾個人影,散著之字形,向更遠的地方逃竄。由于周圍環境黑暗和汽車的顛簸的影響,鬼子的機槍只掃中了他們中間的兩到三個。其余的人迅速躲到了燈光照不見的地方,趴在地上繼續放冷槍。

  “殺給給!”汽車上的鬼子小隊長被偷襲者的頑強刺激得兩眼冒火,舉著指揮刀,命令司機繼續尾隨追殺。飛馳的車輪碾過簡陋的戰壕,碾過松軟的草地,眼看著就要把偷襲者重新用車燈鎖定了。突然,偷襲者模糊的身影徹底消失了,汽車前方出現了一片翠綠。緊跟著,疾馳中的汽車徹底失去了控制,帶著刺耳的剎車聲,晃晃悠悠地栽進翠綠色的蘆葦蕩中。

  “河,是河道!救命,救命,汽車掉進水里了!”這回,鬼子小隊長顧不上再追殺偷襲者了,轉過頭,沖著車隊大叫了起來。只可惜距離實在稍微遠了點兒,他高度又明顯低于地平線,遠處的主車隊中,根本沒有人回應。反倒是幾串機槍子彈,示威般從他頭頂的夜空中掠過,拖著長長的火蛇撲向河道的中央。

  “乒乓,乒乓,乒乓!”鬼子小隊長無奈,只好向天空開槍,以期待車隊中的上司們能聽見槍響的異常,及時派人過來救援、

  然而,這個愿望注定是一個奢求。聽到求救槍響之后,車隊中的鬼子機槍手還以為同伙遇到的麻煩,扣動扳機,將更多的子彈朝出事地點左右兩側掃了過去,打得地面上草屑飛濺,煙塵滾滾。

  “快跳水,快跳水。汽車在下沉,下沉!”正當鬼子小隊長氣得罵街的時候,駕駛員突然用日語大聲提醒。隨即推開車門,以標準的高臺跳水姿勢,縱身扎進蘆葦叢中。茂密的蘆葦立刻吞沒了此人的身影,幾串氣泡汩汩升到水面,爆裂,波紋蕩漾。其他鬼子兵受到提醒,也紛紛丟下槍支,合身跳進水里。或者狗刨,或者蛙式,撲騰著向岸邊逃命。

  進了水之后,才明白草原上的季節河與東北三省的河流之間的差別。水流不算太急,卻冷得刺骨。河面下的水草也亂得厲害,稍不小心就將人的腳給套住,像魔鬼一樣將游泳者往水下拉扯。還有一些滑溜溜粘乎乎的小東西,居然毫不客氣地往人的衣服里頭鉆。遇到皮膚,就是狠狠一大口。

  食人魚,河童,魔鬼!一瞬間,傳說中的怪物接踵而來,跳躍在鬼子兵們的想象里。頭頂上圓圓的月亮也變成了鬼怪的獨眼,瞪著他們發出陣陣冷笑。“救命啊!救命啊!”在陌生而又怪異的環境中,鬼子兵們平素受到的武士道教育徹底失去了作用。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喊了起來,唯恐車隊中的同黨聽自己不見。

  連綿響起的呼救聲,終于驚動了車隊中的其他鬼子。在大隊長川田國昭的喝令下,又有兩輛汽車押送著百余名戰戰兢兢的偽軍走過來,查看偷襲者到底在附近設下了什么陷阱。當車頭大燈將蘆葦再度照亮的時候,真相終于大白了。河,一條岸邊長滿了蘆葦的大河,蜿蜒著伸向遠方,伸向他們此行的終點。

  “還不下去救人!”負責督戰的鬼子中尉安培光治端起機槍,沖著偽軍們大聲命令,“給我跳下去救人,誰要是敢拖延時間,我就直接槍斃了他!”

  “救人,救人!”偽軍們不敢惹小鬼子發飆,連聲答應著,將馬韁繩切斷接成繩索。系在幾名水性好的同伙腰間,拉著他們去河道中救助落水的鬼子兵。接連救出了十幾名落水者之后,才豁然發現,靠近岸邊的河水根本沒多深,以小鬼子不到一米六的平均個頭,只要將腳尖翹起來,也能一步步走上岸。而那些嚇死人的水鬼河童,或者是一團團天然生成的水草根,或者是泥鰍、蝌蚪之類的小東西,根本不具備任何攻擊能力。

  只是,這些發現實在太晚了一些。盡管靠近岸邊的河水很淺,盡管偽軍們的救助很認真,依然有五名鬼子喪命于河流中。其中一名司機死相最為悲慘,居然是一頭扎進了河底的淤泥里,被淤泥堵住了口鼻,活活窒息。被撈上來時腦袋都憋成紫黑色,就像一顆野生的大蘿卜!

  “八嘎!”聞訊趕過來的川田國昭氣得鼻孔噴火,七竅生煙。舉起指揮刀就像殺人立威。然而他卻不知道該砍哪個好,把汽車開到河道中的是日本人,胡亂開槍,導致呼救聲沒能及時被聽見的,也是日本人!倒是那些被當作炮灰的偽軍,在救人時表現得非常積極。到現在身上的衣服都沒顧上脫,一個個被河水凍得哆哆嗦嗦,牙齒響個不停。

  “回去,準備出發。游擊隊試圖拖延時間,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讓敵人的企圖得逞!”川田國昭將指揮刀向身后一指,大聲命令。向偽軍說感謝,怎么可能?!奴隸舍身救主是應該的,夸他們才會壞了規矩。

  偽軍們嘆了口氣,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拉起只剩半截韁繩的坐騎,跟在小鬼子的身后,緩緩向車隊中走去。才回到車隊附近,還沒等找到自己應在位置,車隊右側不遠處,忽然又響起了一記凄厲的槍聲,“呯——!”

  一顆俄式水連珠步槍子彈擦著川田國昭的耳朵飛了過去,將他身邊一名鬼子中尉的腦袋打了個粉碎。“保護長官!”數名鬼子兵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死死將川田國昭壓在身體下。就在這個功夫,耳畔又傳來數聲清脆的槍響,幾輛汽車的前大燈相繼被打碎,將周圍的鬼子和偽軍重新丟進黑暗當中。

  頭頂上的月光其實不算太差,但習慣了用車燈照明的鬼子和偽軍,還是無法適應這突然的光線變化。眼睛看不清敵軍在哪,手指也緊張得有些不聽使喚。一個個端起步槍機槍,沖著任何感覺可疑的方向亂掃。“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將夜幕中的草原打得像過春節般熱鬧。

  車隊右邊的偷襲者卻又銷聲匿跡了,不肯繼續開槍暴露他們的位置。鬼子和偽軍盲目地亂打了一氣,發現沒有對手還擊。緊繃的神經終于慢慢地放松了下來,放下槍,準備檢視自家的傷亡。

  還沒等他們開始清點,車隊右側一百余米外偏后的位置,忽然又閃起了幾點火花。“乒、乓、乒、乓”幾支步槍同時開火,將車隊后排位置的幸存的最后幾盞大燈也給敲了個粉身碎骨。

  “殺給給!”汽車上的鬼子小隊長被偷襲者的頑強刺激得兩眼冒火,舉著指揮刀,命令司機繼續尾隨追殺。飛馳的車輪碾過簡陋的戰壕,碾過松軟的草地,眼看著就要把偷襲者重新用車燈鎖定了。突然,偷襲者模糊的身影徹底消失了,汽車前方出現了一片翠綠。緊跟著,疾馳中的汽車徹底失去了控制,帶著刺耳的剎車聲,晃晃悠悠地栽進翠綠色的蘆葦蕩中。

  “河,是河道!救命,救命,汽車掉進水里了!”這回,鬼子小隊長顧不上再追殺偷襲者了,轉過頭,沖著車隊大叫了起來。只可惜距離實在稍微遠了點兒,他高度又明顯低于地平線,遠處的主車隊中,根本沒有人回應。反倒是幾串機槍子彈,示威般從他頭頂的夜空中掠過,拖著長長的火蛇撲向河道的中央。

  “乒乓,乒乓,乒乓!”鬼子小隊長無奈,只好向天空開槍,以期待車隊中的上司們能聽見槍響的異常,及時派人過來救援、

  然而,這個愿望注定是一個奢求。聽到求救槍響之后,車隊中的鬼子機槍手還以為同伙遇到的麻煩,扣動扳機,將更多的子彈朝出事地點左右兩側掃了過去,打得地面上草屑飛濺,煙塵滾滾。

  “快跳水,快跳水。汽車在下沉,下沉!”正當鬼子小隊長氣得罵街的時候,駕駛員突然用日語大聲提醒。隨即推開車門,以標準的高臺跳水姿勢,縱身扎進蘆葦叢中。茂密的蘆葦立刻吞沒了此人的身影,幾串氣泡汩汩升到水面,爆裂,波紋蕩漾。其他鬼子兵受到提醒,也紛紛丟下槍支,合身跳進水里。或者狗刨,或者蛙式,撲騰著向岸邊逃命。

  進了水之后,才明白草原上的季節河與東北三省的河流之間的差別。水流不算太急,卻冷得刺骨。河面下的水草也亂得厲害,稍不小心就將人的腳給套住,像魔鬼一樣將游泳者往水下拉扯。還有一些滑溜溜粘乎乎的小東西,居然毫不客氣地往人的衣服里頭鉆。遇到皮膚,就是狠狠一大口。

  食人魚,河童,魔鬼!一瞬間,傳說中的怪物接踵而來,跳躍在鬼子兵們的想象里。頭頂上圓圓的月亮也變成了鬼怪的獨眼,瞪著他們發出陣陣冷笑。“救命啊!救命啊!”在陌生而又怪異的環境中,鬼子兵們平素受到的武士道教育徹底失去了作用。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喊了起來,唯恐車隊中的同黨聽自己不見。

  連綿響起的呼救聲,終于驚動了車隊中的其他鬼子。在大隊長川田國昭的喝令下,又有兩輛汽車押送著百余名戰戰兢兢的偽軍走過來,查看偷襲者到底在附近設下了什么陷阱。當車頭大燈將蘆葦再度照亮的時候,真相終于大白了。河,一條岸邊長滿了蘆葦的大河,蜿蜒著伸向遠方,伸向他們此行的終點。

  “還不下去救人!”負責督戰的鬼子中尉安培光治端起機槍,沖著偽軍們大聲命令,“給我跳下去救人,誰要是敢拖延時間,我就直接槍斃了他!”

  “救人,救人!”偽軍們不敢惹小鬼子發飆,連聲答應著,將馬韁繩切斷接成繩索。系在幾名水性好的同伙腰間,拉著他們去河道中救助落水的鬼子兵。接連救出了十幾名落水者之后,才豁然發現,靠近岸邊的河水根本沒多深,以小鬼子不到一米六的平均個頭,只要將腳尖翹起來,也能一步步走上岸。而那些嚇死人的水鬼河童,或者是一團團天然生成的水草根,或者是泥鰍、蝌蚪之類的小東西,根本不具備任何攻擊能力。

  只是,這些發現實在太晚了一些。盡管靠近岸邊的河水很淺,盡管偽軍們的救助很認真,依然有五名鬼子喪命于河流中。其中一名司機死相最為悲慘,居然是一頭扎進了河底的淤泥里,被淤泥堵住了口鼻,活活窒息。被撈上來時腦袋都憋成紫黑色,就像一顆野生的大蘿卜!

  “八嘎!”聞訊趕過來的川田國昭氣得鼻孔噴火,七竅生煙。舉起指揮刀就像殺人立威。然而他卻不知道該砍哪個好,把汽車開到河道中的是日本人,胡亂開槍,導致呼救聲沒能及時被聽見的,也是日本人!倒是那些被當作炮灰的偽軍,在救人時表現得非常積極。到現在身上的衣服都沒顧上脫,一個個被河水凍得哆哆嗦嗦,牙齒響個不停。

  “回去,準備出發。游擊隊試圖拖延時間,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讓敵人的企圖得逞!”川田國昭將指揮刀向身后一指,大聲命令。向偽軍說感謝,怎么可能?!奴隸舍身救主是應該的,夸他們才會壞了規矩。

  偽軍們嘆了口氣,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拉起只剩半截韁繩的坐騎,跟在小鬼子的身后,緩緩向車隊中走去。才回到車隊附近,還沒等找到自己應在位置,車隊右側不遠處,忽然又響起了一記凄厲的槍聲,“呯——!”

  一顆俄式水連珠步槍子彈擦著川田國昭的耳朵飛了過去,將他身邊一名鬼子中尉的腦袋打了個粉碎。“保護長官!”數名鬼子兵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死死將川田國昭壓在身體下。就在這個功夫,耳畔又傳來數聲清脆的槍響,幾輛汽車的前大燈相繼被打碎,將周圍的鬼子和偽軍重新丟進黑暗當中。

  頭頂上的月光其實不算太差,但習慣了用車燈照明的鬼子和偽軍,還是無法適應這突然的光線變化。眼睛看不清敵軍在哪,手指也緊張得有些不聽使喚。一個個端起步槍機槍,沖著任何感覺可疑的方向亂掃。“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將夜幕中的草原打得像過春節般熱鬧。

  車隊右邊的偷襲者卻又銷聲匿跡了,不肯繼續開槍暴露他們的位置。鬼子和偽軍盲目地亂打了一氣,發現沒有對手還擊。緊繃的神經終于慢慢地放松了下來,放下槍,準備檢視自家的傷亡。

  還沒等他們開始清點,車隊右側一百余米外偏后的位置,忽然又閃起了幾點火花。“乒、乓、乒、乓”幾支步槍同時開火,將車隊后排位置的幸存的最后幾盞大燈也給敲了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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