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場幕(三)
那次他們虧了老本，返回途中，不僅坐不上車，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他們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見一戶人家，四茍提議進去討口水喝。
那時正是二三月的天氣，這戶人家的火爐頭上還掛著一串一串的臘肉。
四茍當時就眼饞得直流口水，背地里和茂生說，我們幾天沒開葷了，要能在這里吃上一頓臘肉多好。
茂生說，臘肉是人家的，你我沒有錢，不要想昏了腦殼。
四茍說，天無絕人之路，辦法總是有的，我們試試看。
只見他兩只眼睛骨碌碌那么一轉，就看見這戶人家的堂屋正中擱著一只大搖籃，搖籃里熟睡著一個襁褓中的孩童。他的兩眼在孩童身上亮了一亮，就立馬去屋檐下弄來一只干辣椒，放在手里來去，然后笑嘻嘻走到孩童面前，“乖乖乖乖”地逗孩童玩。
茂生當時并未意識到什么，誰知過了一會兒，搖籃中的孩童便嚎哭起來。
嚎哭聲立刻引出了屋里的女主人，她一把將孩童抱在懷里，又是撈衣襟喂奶，又是百般逗哄，卻怎么也制止不住孩童的哭嚎。
女主人見狀，忽地就慌了神，嚇得臉都變了顏色。龍四茍這時卻不慌不忙，走到女主人面前，假惺惺地說：“這位大嫂要相信我，就讓我給你看看，好嗎？”女主人正犯著愁，就把孩童給龍四茍看。
龍四茍裝模作樣，先是掀開孩童眼皮瞧瞧，又在孩童手心吐口唾沫揉幾揉，忽然就拉下臉來，嚴肅地對女主人說：“這孩子是撞了煞了，切切不要大意！”
一句話，說得女主人六神無主，便哀哀地央求龍四茍說：“這位客人，你既看出來這孩子是撞了煞，可有什么解救的辦法？”
龍四茍忙說有有有，于是吩咐女主人打一盆涼水，用一條毛巾浸在里面，自己卻畢恭畢敬，對著那盆涼水，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些什么，然后又用右手食指在盆上胡亂劃了幾個來回，忽然一聲猛喝：“招！”
手就停在毛巾上不動，而后便將毛巾擰干，往孩子嫩臉上來回抹幾把，抹過之后，果然孩子就安靜下來，不再哭鬧。
這下女主人對龍四茍那番感激，真是沒法形容，師傅長師傅短的，來來回回地叫，一邊就去舀酒，剁臘肉，還是覺得不夠周到，又去籠子里抓了一只雞出來宰殺，忙得團團轉。
招呼吃喝不算，臨走還給了一個紅包。
四茍接了紅包，拉著茂生笑嘻嘻就上路了。路上，茂生對四茍說：“四茍，你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腳？”
四茍眨眨眼說，你難道沒有看出來？我預先用搓了辣椒的手在孩童嫩臉上抹了一把。”
茂生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你這樣耍小聰明蒙騙人，心里過意得去？”
四茍說：“什么過意不過意，不過是混了一餐飯吃，有什么了不得？而且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又沒強要她的！”
四茍的口氣，很有點洋洋自得的味道。
后來，茂生邀四茍去參加縣里的果樹栽培培訓班學習果樹栽培，四茍開始答應得好好的，可一到縣里，眨眼間他人就沒影兒了。
有一次茂生偶爾在街道上碰見他，問他干什么去了？
四茍詭譎地一笑：“我要干的事業，你做夢也想不到。”
原來他是和人學看風水、占卜算卦去了。
茂生不解：“你一個年輕人，也有點文化，什么不好學，偏偏學這些，你莫丟了雞公寨的臉面！”
四茍聽了，反譏笑茂生目光短淺，抓不住機遇。
他說我學這些個手藝是經過市場調查的，你別看它不正經，可眼下農村時興，最是有利可圖。
那些個婆婆媽媽，目不識丁，憑師父教的幾句，尚且能糊口，何況我一個文化人？
明兒我一出道，這天下絕沒有他們的份兒！
果然不久之后，四茍就在地方上走紅，真個是東村請，西村求，一個個師傅長師傅短，贊不絕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酒肉不斷，直把雞公寨人都看傻了！
自此，村里便有人把龍四茍當神敬，有酒有肉少不了他，誰家有個災病什么的，都請他來消災祛病。
有人出外頭打工去，頭一天就要請他打上一卦，看能行不能行。
茂生心里想：四茍這樣賺點昧心錢，是他性情決定，倒也罷了。
可是如今古井斷流，這是何等的大事，你龍四茍怎么敢拿鄉親當猴耍？
茂生想來想去，決定去找水秀商討個辦法。
雞公寨有個姑娘叫水秀，長得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水靈秀氣。水秀其實不是雞公寨人，所以她并不姓龍。
水秀有個姑母在雞公寨，膝下無兒無女，老來孤寂，就去娘家要了侄女做女兒，思謀老來有個依靠。
水秀人長得漂亮，腦子也靈活，平常日子和茂生、四茍一些后生很談得來。
年輕人玩得久了，漸漸茂生和四茍都對水秀有了另一層意思。
四茍機靈，搶先去向水秀姑母提親。
可是水秀的姑母說對水秀的事自己不拿主張，她說這事你要去問水秀，看她什么態度。
當問到水秀，水秀一副笑吟吟的樣子，說：“我還年輕呢，等兩年再說吧。”
茂生也曾去提親，水秀也是一樣的說法，既不說允，也不說不允。
于是，水秀和茂生、四茍，始終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不特別疏遠誰，也不特別親近誰，茂生在面前是朋友，四茍在面前也是朋友。
后來茂生和四茍在人生道路上漸漸顯出了不同的趨向，各自有了自己的追求。
茂生追求實在，老老實實在自己腳下那塊土地上，種植一片果樹，年年均有不少收獲，汗水總算沒有白流。
四茍在那一段時間，好像很少露面，人家說他閉門在家里讀書。
水秀開始很以為稀奇，有一次她就去了四茍家探訪。
四茍當著水秀的面，高高興興搬出一摞書來，一本一本指給她看：《四柱預測學》《命運預測學》《陰陽宅運》《相命大全及陰陽運勢》《民間秘術絕招大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