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坐在石頭上,小龍女站在一邊。
敖丙行事頗有章法,一開始就組織人手伐木采石,很快就在開闊的平原地,搭起了棚架。
賑災用糧本來應該是曹州侯負責,可惜曹州侯稱府中沒有余糧,不愿相助。
幸好尤渾趕來,敖丙以玄鳥玉佩,向隔壁的冀州侯蘇護調了糧與銅鍋。
蘇護很眼饞這枚升級版的玄鳥玉佩,自己那塊兒還是兩年前的東西,老款的,不好用。
鍋里熬著粟米羹,一陣陣誘人的香氣彌漫開來。
棚架中衣衫襤褸的百姓,聞香而望,暗自吞咽口水,卻一動不動。
臉上多有掙扎之色,遲疑著不敢上前。
小龍女急得跳腳:“白給粟米,還幫他們煮成了羹,難道要我親自喂到他們嘴里嗎?又沒碗筷,拿什么喂?”
敖丙也急,但他不跳腳,主要是跳不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若有所思:“妹子,你用神奇的千年海螺告訴所有人,讓他們來分取粟米羹。”
小龍女一身華服,稱得上極美,吹完海螺后,臉頰紅鼓鼓的。
沒用,氣出來的。
千年海螺是法寶,當時在陳塘關甚至能從地上將聲音傳到空中的司海龍王耳中,不存在什么聽不到的問題,而且因為是凡人接觸不到的法寶,讓傳音更添幾分嚴肅。
百姓們都見識到這種神物了,可依舊來回踱步,有人畏畏縮縮往前踏了一步,卻又飛快退回。
敖丙英俊的臉上,出現幾絲皺痕:“白吃白住都不來,其中必有蹊蹺…”
這是敖丙發自內心的話語。
從拔掉龍筋之后,他歷經了人間冷暖,那時候的日子,和這些百姓也差不太多。
后來,紂王收下了他,一直沒有任用,只是好吃好喝供著。
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龍族考慮,這種不用付出勞動,白吃白住的美好日子,他能過到大商亡國。
可偏偏這些百姓,沒有如想象中蜂擁而上。
這是一個個圣人?不食嗟來之食?
圣人也要填飽肚子啊!伯夷、叔齊都甚香了,你們遭了水患的百姓,還能這么硬骨頭?
“分割棚戶。”
敖丙下令,他得做些什么。
他將棚戶粗略分割,各個區域之間用木欄分開,再派人巡弋,維持秩序。
而后又將數口銅鍋對稱擺列。
敖丙是個雅人,畢竟龍宮富裕,沒事就能拿出什么奇珍異寶擺著玩,到了曹州,也就只能擺擺銅鍋棚戶。
也許讓人們減少交流,會好一些。
一連幾天,小龍女都在吹著千年海螺,而敖丙仍舊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
好在無論在任何時代,美女的影響力都不小。
饑餓最終戰勝了不知道因何而在的擔憂,幾日后,畏縮不敢前的百姓之中,終于出現了第一個人。
那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小心翼翼地,趁著夜色,一步兩步,似賊人般的步伐,舀了碗羹。
還沒等他退下享用,四周不斷有黑亮的眼睛出現,看得他頭皮發麻。
而后,第二個百姓出現了。
三個、四個....
什么嘛,我還以為 次日一早,鍋空了。
小龍女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可愛至極,她覺得這也是一份功德,讓饑餓的人們填飽了肚子。
心中充斥著滿滿的成就感,原來這就是功德的感覺,比在龍宮里終日無所事事,要有趣得多。
“三哥,這石頭有什么好的,難不成還能孵出小龍來,我們回屋吧!”
小龍女說著,就要將敖丙扶上輪椅。
至于龍族是胎生還是卵生,這個問題她不太清楚,畢竟年紀還小,還沒接觸到這些生理知識。
敖丙卻輕輕搖頭,仍舊眉頭緊皺,神情凝重。
“三哥,百姓來取食了,你怎么還這樣?”
敖丙沉聲道:“不對。”
小龍女有些迷茫:“哪里不對?這不是挺好?”
敖丙嘆了口氣:“他們為什么要趁著夜色來取食?熱騰騰的羹,難道不好吃嗎?”
小龍女一呆,訥訥道:“或許,他們不好意思吧....”
“這種時候,會有人覺得不好意思?”
“那....”
“等到明日,若是還是夜晚取食,就得深入調查一番了。”
次日,依然夜晚取食。
敖丙正要遣人調查,不遠處卻來了一批人。
“來了,來了!”
“三老來了!”
遷來的百姓們叫喊著,許多人神情一肅,面色蒼白。
還有一些人,將手指伸入喉嚨,似是想將吃下的粟米羹掏出來。
然而干嘔一陣,吐得只是些膽水。
敖丙看向來人,他聽過三老的事跡,三老就是地方上年紀較大,頗有威望的人。
在河水邊的這些百姓之中,也有著三老存在。
三老與百姓們匯合,身后還有個老婦人,看打扮,似乎是巫祝。
巫祝是朝歌沒有的。
自武乙射天起,商王室就很討厭巫祝,當今紂王更甚,巫祝避之不及,自然不會自找眉頭。
但在地方上,諸侯的領地中,這些人格外受歡迎。
據說巫祝能以舞降神,能調動鬼神之力為人消災致富,如降神、預言、祈雨、醫病等等。
跟隨而來的巫祝是個老婆子,看年紀約莫七十歲,跟著來的女弟子有十來個人,都身穿絲綢的單衣,很是富貴,站在巫祝身后。
巫祝與百姓一番交流后,百姓拿出了些什么東西,老婆子這才佩帶著美玉,手持長劍,翩翩起舞。
說是舞,也不那么準確。
巫祝先是正立,右足在前,左足在后,隨后再次將右足在前,左足向右,與右足并攏,接著反復一次,只是這次是以右足并左足,交相反復數次后,置腳橫直,互相承如丁字,停止。
敖丙冷眼相看,這群人能走路,還真是荒謬。
這是什么所謂的降神舞蹈?
分明是禹步。
別人不知道,敖丙知道。
大禹治水,和龍族相交莫逆,現在敖丙治水,自然有找長輩了解過大禹時期的事情。
在那時,大禹長年行走于濕滑之道,走起路來邁不開步子,只能用小碎步一點點的往前挪,那模樣,和剛才巫祝所跳的舞一模一樣。
這種步伐能降神?防滑倒是真的。
“三哥?三哥?”
小龍女的聲音打斷了敖丙的思緒。
敖丙凝視著小龍女,想著前日百姓對自己的懼怕,想著剛才百姓對巫祝的狂熱。
“妹子,將我扶到輪椅上。”
“噢。”
小龍女脆生生答道,不管怎么說,三哥終于愿意離開石頭了。
萬一這石頭真孵出了小龍,可就麻煩了。
小龍女推著敖丙走入屋中,一路上,敖丙表情越來越冷峻。
百姓們高呼一聲,他的臉就冷上幾分。
進入屋中,他才自言自語道:“陛下為何要尤大夫送來玄鳥玉佩?為何要叮囑梳不如堵?尤大夫為何話里話外,都透露著陛下不急著治水,強調第一件事是遷徙百姓?”
“治水易,治人心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