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虛瀉,加上陳年舊疾,容易導致大腸淤積,無法通便,不管是湯藥還是施針,都對疾病無效,因此只能用刀從腹部剖開,將淤積的部位直接切除.....”
商青君回憶著錢保所教的一切,已經一個月了,這些東西如今看來,仍是那么的不可思議。
可事實擺在眼前,不得不信。
一個月前剖腹產子的賈氏,已經能夠活動自如,甚至還來過醫學院問診。
就在幾日前,商青君在外頭撿到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懷了小兔子,但是被其他動物咬傷,肚子上有個很大的傷口,錢保進行了示范治療,將小兔子從肚中拿出,再將肚子縫好,母兔得救。
不僅如此,剛出生的小兔子因為大便不通,本來大家都以為它會死掉,錢保又將小兔子肚子剖開,通了它的腸子,救了它一命。
還有剖開母牛的肚子,產下小牛之類。
這些經過救治的動物如今都是醫學院中的吉祥物,有時候醫學院還會和西園養殖場展開合作,畢竟能實操的病人終究還是少了。
朝歌百姓知道醫學院的女醫玩的是哪兒病切哪兒、剖人心腹的活兒,十分抗拒。
也就只有遇到難產而死的產婦時,才能在紂王的嚴令下,有剖腹的機會。
不過有了這些例子,商青君更加相信錢保的醫術了。
她正端坐在案邊,嬌軀筆直,凝眸提刀,一劃又一劃,在木片上刻著今日所學。
作為丞相之女,自然用得起毛筆與竹簡,但刻字顯然更深刻一些,而且能鍛煉臂力。
按照錢保所說,他們所學的外經,對手上的力氣有一定要求,操刀要刀穩,剖腹要有力量。
這時,一個一同入學的姐妹匆匆進屋,小臉煞白,嚇得商青君險些大呼,不過經過了一個月的鍛煉,雖然被嚇到,手上的刀和木板,卻依舊很穩。
“快,快,去西伯侯府上,西伯侯之母犯病了,錢師不在,只有我們了!”
錢保這時候還在外面帶著女醫剖難產而死的孕婦,并不在院中。
看似是急病,耽誤不得,不過朝歌諸人向來不重視醫學院,說是要請醫學院的女醫診治,多半只是來找錢保的。
畢竟錢保除了一手剖腹之術,還懂治療瘟疫以及其他病癥。
聽到西伯侯府,商青君微微有些失態。
片刻后才冷靜道:“好,這就來。”
她竟是不由自主握緊了雙手。
姬昌在羑里,朝歌中的西伯侯府一直是空著的,在伯邑考以及太妊、太姒來了之后,才住進了人。
商青君去過,但并不是以訪客的身份。
她與西伯侯次子姬發是指腹為婚的姻親。
那時候帝乙歸妹,商王室與西伯侯關系正值蜜月期,所以商容抱著兩方討好的心思,將女兒許配給了姬發。
后來西伯侯一脈逐漸與商王生疏,又有了姬昌被囚羑里這檔子事,作為大商丞相的商容,自然不能繼續讓女兒嫁給西伯侯的兒子。
紂王明擺著要和西伯侯對著干,要真結了姻緣,這還能善終嗎?
所以,商容數次修書給西岐,說是要取消婚約,但都被姬昌巧言拒絕,商容可是大商丞相,才能是有的,即使不能騙到西岐來,也可以讓紂王猜忌,讓君臣之間心生齷齪。
商容急呀,這怎么行,趁著這次姬昌被囚,西岐主事人變為伯邑考的機會,帶著商青君上門,打算兩家說和說和,取消婚約。
而且商容覺得伯邑考好說話,這次來了朝歌,他們肯定要有人幫襯。
取消了婚約,自己在朝中說點話,雖然不可能放了姬昌,但讓姬昌待遇好上一些,讓父子見面,還是可以的,也算是給了雙方一個面子。
商容自問,自己在朝中還是挺有面子的,不然紂王也不會一直留著他,調解群臣關系。
可誰知道,迎接他們的是休書。
由太妊、太姒出面帶來的姬發親手所書的休書。
理由便是商青君入了醫學院,做了女醫。
剖人心腹的女醫,怎能和德傳四方的太妊、太姒相比?
她商青君不配嫁入西岐啊!
商容當時險些背過氣當場昏倒。
本以為兩家能好聚好散,誰知道整這么一出?
還拿著太姜、太妊、太姒的例子,說商青君失德。
幸好伯邑考做主,沒有將退婚的消息傳出去,不然在傳揚著三太賢淑良德的朝歌中,商青君定然會受到無數譏諷,那時候怕是再也嫁不出去。
商青君定了定神,輕輕一笑,那都是過去式了。
她疾步出了房,其他女醫也早已準備好。
思齊太妊,西伯之母,思媚太姜,西岐之婦,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
像太姜、太妊那樣的女子,是婦女典范,是賢淑良德,自己行醫救人,難道就不是美德了嗎?
商青君憋著口氣,對著身邊的女醫道:“刀、槍、鉗、鑿、鋸等也要帶上,以防萬一,可能要手術。”
商青君作為丞相之女,冰雪聰明,地位上堪稱這些女醫之首。
當然,三霄例外,這仨妹子也就每天聽聽錢保講解外經醫學,從不與人說話。
商青君與女醫們來到西伯侯府,又看到府上的牌匾,她連續幾個深呼吸,將呼吸調整均勻。
上次踏入這門,她是以婚約之人的身份而來,這次,她是一個醫者。
是一個治病救人的女醫。
西伯侯府已經亂成一鍋粥。
下了朝的伯邑考也已匆匆趕到,面色慘然。
在一旁的,是子受與幾個重量級大臣。
大臣們是特意請求來此的,西伯侯心有不臣,那是西伯侯的事,他的母親確實賢淑良德,是婦女典范,胎教先驅,值得敬重。
大臣們如此,子受也就跟來了,他倒不是來探望,他覺得如果太妊真的沒了,就順勢推行火葬。
幾人身邊的御醫連連搖頭,西伯侯府中從西岐跟來的醫者,也早已束手無策。
太妊年紀大了,按照這時代的壽命來說,已經算是極為長壽,有個什么問題,都很正常。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太妊頭暈、胸悶,西岐醫者也只是照常熬了幾服藥,可隨后,太妊竟是意識模糊。
那時候,整個侯府的人都已經知道,人只怕是不行了。
人嘛,既然活在世上,就總有這一日,大家都有準備。
宮中來的御醫,手還搭在太妊腕上,脈象微弱。
“臣...陛下,臣聞錢保醫術高明,可否讓他前來救治?”
伯邑考哭訴著,他想找錢保救人,雖然錢保剖人肚子名聲不太好,但誰都知道,這世上沒幾個人醫術比錢保更為高明。
的確,這時候興許能以母喪為由,將姬昌救回西岐,可在鬼門關前的是自己祖母,父親是父親,祖母就不是祖母了嗎?
伯邑考向來孝順,他不能看著祖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