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向現實開戰的人們
“要對我們延中實業展開收購？”賈鋼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有實力收購我們企業的，都是共產黨的企業吧，有什么好收購的？這不是左手換右手么？”
“對，如果咱們延中實業不是上市公司的話，收購起來的確是這樣。”賈鴻漸微微點頭道。
賈鋼愣了一下，“不是上市公司的話？你的意思是？”“對，對方要的就是咱們延中實業的上市資格。在國外這樣的收購有一個術語，叫借殼上市。把上市公司收購成子公司之后，可以憑借著控股的股份從上市公司的子公司那里收取大量的資金。”賈鴻漸冷靜的解釋道。
在賈鴻漸的記憶力，過了21世紀頭十年之后，很多中國公司都會跑到美國去收購有上市資格的小公司，利用類似的方法既融資又躲過美國證監會的各種審查，甚至他賈鴻漸本人曾經就有幸參與了針對某美國中型公司的收購談判。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蘇萍一開門，只見門外站的是個她從來沒見過的漂亮女人。“請問這里是賈鴻漸的家么？我是王蔻蘭，是…”站在門外的女人還沒說完，蘇萍馬上反應過來了對方是誰，“哦哦，是小羅莉姿的媽媽是吧？來來來，妹妹進屋吧，站在門口干什么。”
王蔻蘭的來訪打斷了賈家父子的對話，在從蘇萍手里接過了一杯茶之后，王蔻蘭頓了頓，有點歉意的對賈鋼說道：“賈大哥，我今天來呢，是覺得有個消息怎么都得告訴您。那就是我一個朋友的公司準備對您供職的延中實業展開收購了…”
擦！賈鴻漸當時就驚了！他心想著這王蔻蘭好像不是他老婆吧，好像不是他的紅顏知己吧，好像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吧？怎么他剛把王蔻蘭拉出來當擋箭牌，這王蔻蘭在死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居然就這么直接上門來順著他的話說了？
“這？這是真的？”賈鋼這次算是真的相信了，如果說之前兒子說的時候他還有點半信半疑的話，那么現在得到了王蔻蘭的佐證，他不想相信都不行了！“如果是真的話，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因為小鴻漸畢竟在我家教我女兒，怎么說咱們兩家也不能算是外人，我總不能知道了這種消息以后還裝不知道一點都不告訴您兩位吧？”王蔻蘭臉上帶著一些歉意的微笑解釋道，“這次我朋友他們各種方案都準備好了，資金也準備好了，基本上出手的話貴公司沒什么反抗的機會…”
“那你告訴我這個干嗎？是挑釁么？”爆脾氣的賈鋼此時有點要發怒了，他覺得眼前的狀態就跟一個小偷到你面前說他的同伙正在偷你家的東西，而且你報警也完全來不及，不管你怎么做都是被偷定了。那這個小偷還來跟你說，這不是挑釁是什么？
“公司是公司，您是您。”王蔻蘭微微低頭致歉一般的說道，“提前告訴您，意思就是您可以盡量盡快買您公司的股票。這樣一來的話，就算公司被收購，您和大姐還有小鴻漸也可以得到一點補償，而且收購了貴公司之后，您又不會被解雇，還是坐您的位置…”
雖然嘴上說的是朋友的公司要收購，實際上這只是王蔻蘭的托辭而已。她總不能直接上門來說是自己親自去找的國泰證券幫忙收購吧？這么說了會被賈鋼直接一頓老拳打出門的吧？現在這個上門的舉動，也是她剛才在上海家化的高層會議里提出來并得到通過的。
“不過這件事情您別告訴別人，如果大公司收購之前有很多散戶都有動作的話，大概會被證監會調查。證監會不會怎么為難大公司，散戶倒是有可能會倒霉…大哥大姐，您兩位考慮一下吧，我先告辭了…”說罷，王蔻蘭起身鞠了一個躬，然后轉身離去。
送了王蔻蘭下樓后，蘇萍回到家里是看到老賈小賈兩個人正沉默以對著。“怎么辦？買吧？”她問道。“買什么！打敵人的順風車，我這不是背主做竊么？”賈鋼沒好氣的說道。
“你這人怎么就是這么倔！這是賺人民幣！你不買我去買，我還要給鴻漸準備以后結婚的錢呢！你整天就只考慮公司，什么時候為我們娘倆想過？你這人最自私了，整天就想著維護自己的形象，一點都不知道為家人風險點什么，你就不能為我和兒子犧牲一次形象？你非得一輩子都做好人？”蘇萍沒有預兆的突然爆發了。
“你倆別吵！”賈鴻漸此時出來主持公道了，“行了，爸，你趕緊打電話叫人去公司開緊急會議吧，能借到錢的就趕緊借，我和我媽明天去把存折什么的都換成現金然后去買股票。”
賈鋼想了想，好像公私兩全的方法也只有這個了，他點了點頭就開始打電話要求召開緊急會議…
在同一時刻，孫宇勝敲開了中央電視臺臺長辦公室的門。“姓孫的，你讓我怎么說你好？恩？”剛一進門，孫宇勝就聽到自己的老組長、現臺長楊光指著他鼻子罵道，“你也是從我手下出師的，你這家伙就不知道什么能播什么不能播么？王八蛋你就不知道在播送前問問我的看法？這次是播送事故知道么？”
“楊頭兒，這次是我不對，但是您也知道臺里現在這副鬼樣子，我要是提交上來，就算您答應，別人答應么？能播送的出去么？”孫宇勝抬起頭來叫著楊光以前在《新聞聯播》欄目組里的稱呼辯解道。“您也知道現在臺里的官僚習氣和那副居高臨下不容置疑的樣子，這是做新聞應該有的樣子么？現在的《新聞聯播》都變成什么鬼樣子了，整天就是全國形勢不是小好是大好，外國人民生活的水深火熱，跟您以前領著我們在《新聞聯播》時候做的可不一樣，當時您可是頂著受處分的可能第一次把挑戰者航天飛機爆炸的外國新聞放在國內新聞前面的！是您當年帶著我們一幫孩子打破陳規的啊！我還記著那新聞呢，足足6分鐘啊！”
不過還沒等孫宇勝說完，就只聽得老領導楊光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滾犢子！就你聰明？就你看得到現狀？就你想改？別人想改都是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改，就你英雄，就你想沖上去堵搶眼是吧？你他娘的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成熟起來？都30多歲的人了，怎么還跟十幾歲一樣沖動？你就不知道按照成年人的做法做？王八蛋！虧得我以前還看好你！我當年在一線干活的時候是這么干的么？我就算突破也只是小打小鬧一點點的來！”
罵到了這里，楊光瞪了以前的得意徒弟一眼，“你節目組組長的職務暫時就別干了，回去給我寫一萬字的檢討，不許說套話，必須真心實意的寫，聽到沒有？我再給你想想辦法怎么擦屁股，小王八蛋，以后要是做這種事情你要是再不跟我提前打招呼，看我不揍死你！”
“楊頭兒，那啥，檢討我昨晚就寫好了，挺真心實意的…”孫宇勝這時候裂嘴笑著從褲兜你拿出了一疊厚厚的信紙。不過他剛說完這話，就只聽到以前的老領導怒罵了一聲“小兔崽子”然后就見一只鋼筆凌空飛來…
嘿嘿笑著躲過暗器的孫宇勝跟犯了錯的小孩兒一樣小心翼翼的把檢討書放在一邊的茶幾上，然后憨笑著退出了臺長室。看著自己的老部下退了出去，已經58歲的楊光從抽屜里翻出了一本藏在最下面的泛黃小筆記本。他打開了這本有年頭的筆記本，看到第一頁上龍飛鳳舞的寫著“我要把人民廣播電臺做成世界第一的電臺”、“要讓人民廣播電臺變成老百姓的電臺，講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這些是他61年剛出校門進入人廣的時候寫下的雄心壯志。
繼續往后翻，他翻到了貼著一張節目審查記錄表復印件剪報的一頁，在這頁上，他拍板了把國際新聞提前到國內新聞之前，作為《新聞聯播》頭條新聞播出，這是當年最離經叛道的事情。
再往后翻，翻到了前年他被國務院廣播電影電視部緊急提拔為中央臺臺長時，他在工作會議上說的那句被人認為是放衛星的話——“把中央臺做成世界一流電視臺，讓中央臺變成人民的電視臺！”。
接著，是一個會議記錄簡報，在這個簡報上，作為臺長的他楊光親自拍板讓孫宇勝去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開創中央臺第一檔早間新聞欄目。
在最后寫著文字的一頁上，他那龍飛鳳舞的字體組成了這么一句話——“在新聞聯播后加入30秒廣告是否可行？年內能做到么？會不會太離經叛道？會受到多大的阻力？在宣揚絕對真理的《新聞聯播》后加上庸俗的商業廣告，上面能接受么？臺里會接受么？”
楊光嘆了一口氣，收起了自己的這個陳舊的小筆記本。“賈鴻漸這個娃娃還真是夠可以的，喊出來什么向名為現實的怪物開戰，結果把大家的心里話都喊出來了么？哎！反正58了，還有兩年就要退休，我這馬上要交接班的老骨頭就幫他們一把吧…”
自言自語著，老爺子站起身來，準備只身前往被臺內員工戲稱為“真理部”的國務院廣播電影電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