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開庭日。
早9點,東方都市法院。
刑事庭,辯方準備室內。
張偉,墨玉珠和楊春媛三人,正在這里調整狀態。
“現在距離開庭還剩下30分鐘,我們把昨天的事情過一遍吧!”
張偉看了眼時間,將公文包中的文件,攤開鋪平。
他說著,看向當事人楊春媛。
“楊法醫,雖然我這樣問有些不合適,但我還是要請你坦白,在20年前,你就李某案提交了兩份DNA比對記錄,那原本被你覆蓋掉的第一份記錄是什么內容?”
這個問題,原本張偉是讓墨玉珠在昨天問的,可墨同學昨天太累了,回去就睡了。
不知道她有沒有提問。
楊春媛看了眼墨玉珠,無奈嘆氣道:“我不太記得了,因為這個案子已經過去了20年,我只記得我在女死者的喉嚨中發現了一根毛,然后就提交了新的報告!”
這個回答,對張偉來說并不意外。
他看了楊春媛幾眼,這位東方都第一法醫的臉色,好像不是真的在說謊。
那看起來,她是真不記得當時的細節了。
張偉深吸了一口氣,和墨玉珠對視一眼,坦白道:
“楊法醫,我想告訴你,根據最新的的DNA比對結果顯示,那一根毛上的DNA和李某的DNA確實比對不上!”
“怎么會?”
楊春媛不敢相信,因為她雖然不太記得20年前的細節了,但有一件事她是確認記得的。
那就是那份足以將李某定罪的DNA檢測報告!
那份報告,是她一個人熬夜完成的,她檢測了很多遍,那根毛上的DNA和李某是完全吻合的。
調查科也是根據這一份報告,將李某抓捕歸案的。
張偉看出了楊春媛臉上的不相信,當即從文件中將DNA比對報告取出,遞給了楊春媛。
后者接過后,立馬開始翻看。
看了幾分鐘后,楊春媛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一旁的墨玉珠也湊上來瞅了幾眼,臉色同樣變得有些不好看。
看起來,當法醫的母女二人,都看出報告上寫的信息了。
“怎么會?”
楊春媛放下報告,臉色還有些不敢置信。
她又再次翻開報告,重新看了幾眼。
在一些對比數值,DNA序列等關鍵信息上,重復看了幾眼。
但無論她怎么看,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這DNA對比報告上記載的信息,都是與李某的DNA不匹配。
“這是在我們辦公室做的?”
“是的,是你助手親自做的,一旁還有地檢署的人監督,證物也是原來那根毛發!”
楊春媛面色變了變,隨后有些不放心道:“關于毛發的所有檢測報告,圖形報告,交叉對比報告都做了嗎?”
“楊法醫,我不是專業的病理學鑒證專家,不過我想,就算真做了這些報告,DNA比對結果應該還是不匹配的!”
張偉看得出來,楊春媛這是最后的倔強而已。
她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事實上,張偉也有些不能接受,但他的心態要比前者好很多。
哪怕DNA比對結果不匹配,也不影響他的工作。
“我現在只是在猜測,有沒有一種可能,有人在你提交了報告后,對證物進行了替換,或者修改?”
張偉說出了一個可能的猜想。
“這應該不可能,我取證完畢后,就將證物封存了,除開我們辦公室的人之外,沒有人可以接觸到證物。”
“而且,當時李某已經被定罪了,他難道能老老實實等待20年,直到現在才去修改當時的證物嗎?”
楊春媛不敢相信,一個人可以坐牢20年,忍到現在才動手,這不可能吧?
“張律師,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不好?”
楊春媛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起來。
她看得出來,形式對己方不利。
“楊法醫,目前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容樂觀,因為你曾經在不到4小時內連續提交2份檢測報告的原因,控方一定會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說你存在篡改證據的風險。”
“而新的DNA對比報告,同樣存在問題,這是控方對你定罪的依據。”
張偉說到此,眉頭緊皺,“只要將這兩份證據充分展示出來,那么在法庭上就對形成對你極端不利的指控,陪審團一定會認定你的行為有罪!”
聽到此話,楊春媛皺起眉,而墨玉珠也滿臉的擔憂。
“辯方,請準備上庭!”
就在準備室內的氣氛有些不好時,門外傳來了庭衛的提醒。
開庭時間快要到了。
“楊法醫,咱們走吧,就算情況不利,這法庭還是得過去的!”
張偉說了一聲,開始收拾文件。
“我還是不敢相信,我不可能出錯的,一定是證物被人做了手腳!”
“楊法醫,我知道你的心情,事實上我也不止一次猜測過,可證據要被人做手腳,實在是有些困難。”
張偉規勸了一句,和墨玉珠一起,護著神色還未恢復的楊春媛一同走入法庭現場。
刑事庭內。
控方已經就位。
原訴人一方代表,李某和委托律師布拉克已經到場,坐于控方席上。
鄭奮勇更是早已入座,依舊在翻看著文件,好似要抓緊開庭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聽證席前排,坐著地檢總部的一票子人,他們到場自然是來給鄭奮勇搖旗吶喊助威。
老趙和老郭二人組,坐在隊伍前方,不過他們全都繃著臉,交叉著手,擺出一副我只是來旁聽的架勢。
張偉三人走進現場時,就看到聽證席中間位置,多出了一道人影。
“爸爸來了。”
墨玉珠指著那道人影,湊道楊春媛耳邊嘀咕。
“哼,他來有什么用!”
楊春媛卻冷哼一聲,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
這是讓墨居仁還無奈,自己剛準備和老婆女兒打招呼呢,結果卻被冷臉相待。
早知道,還不如不來呢。
張偉等辯方三人入座。
法庭的氣氛也開始緊張起來。
“全體起立!”
就在庭衛的宣布下,劉法官披著一看就是周末熨洗過,還擦得一塵不染的嶄新法袍走了進來。
甚至于,為了處理今天的大案,劉法官還特意梳了一個大背頭。
看起來,他對這個案子十分認真,不然也不會為此專門去做造型了。
看到這一幕,張偉的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法官為了案件,居然還在乎造型,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呢。
“咳咳,本庭宣布地檢總署起訴被告楊春媛篡改證據、提交虛假證供的公訴案,現在正式第一次開庭聆訊!”
“控方,請你們準備開庭陳述吧!”
隨著劉法官敲錘,鄭奮勇自然是早已準備就緒。
“在22年前,東方都發生了一系列駭人聽聞的殺人案,兇手專挑年輕女性下手,在夜間作案,將受害者挾持綁架后…”
鄭奮勇的開庭陳述,講述了東方都當年發生的連環殺人案,這個案子對于很多人來說并不陌生。
但考慮到陪審團都是隔壁城市來的,鄭奮勇決定有必要科普一下當年的那起案件。
“這個案子,當時鬧的東方都人心惶惶,調查科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甚至于倒是很多職場女性下班回家,都不敢走夜路!”
“就是在這樣的重重高壓下,一份DNA檢測報告,幫助調查科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李某,也就是本案的原訴人。”
鄭奮勇指著控方席上,坐在布拉克身邊的李某。
后者表情淡定,甚至對于這個故事,一點反應都沒有。
鄭奮勇對于李某的表現,倒也沒有多少意外。
他繼續道:“當然,我不是本案的直接參與人,對于案件的調查進度也不甚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就是那一份調查報告,那一份至關重要的DNA比對結果,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之后的故事,大家也都能預料到了。”
鄭奮勇說著,抬手指向辯方席,“依靠著這一份DNA報告,調查科鎖定了嫌疑人李某,將其抓捕歸案。”
“也依靠著這一份DNA報告,被告楊春媛獲得了巨大的關注度,隨后在短10年間,升任東方都第一法醫,甚至還擁有了自己的法醫辦公室,可謂是名利雙收!”
“但是…”
他抬起一根手指,強調道:“這個故事,真的就是如你們所想的這般嗎?”
“作為故事的女主角,真的就依靠著一個案子,就能一飛沖天,事業一帆風順?”
此言一出,陪審團之中的不少人,全都面露懷疑之色。
這也是張偉挑選了陪審團的弊端。
他挑選的陪審團,很多都是陰謀論者,都是懂得一些陰謀論猜想的人。
他們會在控方的行為被抓到破綻后,懷疑控方的目的。
但同樣的,在這個故事中,他們也會懷疑辯方,懷疑楊春媛。
在如此巨大的“誘惑”之下,在戳手可得,清晰可見的名利誘惑下,她是否會鋌而走險,出賣自己最后的底線?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僅僅是產生這個疑問。
但如果是陰謀論者,那就會選擇相信,認為會有這種可能性,而且概率很大。
他們如果代入一下自己的話,就會發現。
也許自己為了名利,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所以,聽到鄭奮勇的意有所指,12人陪審團中,有超過一半的人,都對辯方產生了不同程度的猜忌。
“不愧是地檢總署的高檢啊,這是反利用了我挑選的陪審團!”
張偉一眼就看出了鄭奮勇的用意,不得不說對方還真是有兩下子。
而在說了這么多之后,鄭奮勇終于開始傳喚證人了。
“我方傳喚第一位證人,重案組的柳隊長上庭作證!”
這個證人,張偉可不陌生,他和重案3組的老柳可是打過很多次交道了。
老柳作為重案組辦案經驗最豐富,也是最年長的干員,組長,可以說是重案組目前資歷最高的人。
而且他在22年前,也是連環殺人案的參與者之一。
柳組長,22年前,你也跟隨著重案組一起參與了當年連環綁架和殺人案的調查工作吧?”
“是的,當時我們的總領導是苗隊,他帶著重案組的三個組一起調查,莪當時就跟著組長一起配合他行動!”
柳組長說著,感慨了一句:“可惜,苗隊在8年前的一次緝毒行動中,不幸犧牲了,這是我們調查科的重大損失!”
“嗯,對于苗隊的犧牲,我也深表遺憾。”
鄭奮勇說著,低下頭沉默了片刻。
“不過,柳組長,關于案件的細節,還有一些問題,我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你問吧。”
作為案件的直接參與者,柳組長表示,我肯定會回答的。
“當時的失蹤者有多達8人,絕對是東方都當年最轟動的案件,請問調查科對此案進行了多久的偵查?”
“大約有半年時間,我們從一開始的一個組負責,一直到后面增派人手,幾乎將三個組的全部人馬都用來部署行動,可以說是出動了我們調查科的全部力量!”
“請問當時,你們發現了尸體之后,都是怎么處理?”
“我們會盡可能的保留現場,讓鑒證人員在現場進行取證,這樣可以盡可能的保留作案痕跡。”
柳組長說著,看向陪審團和聽證席,科普道:“在發現尸體后,非專業人士盡可能別去觸碰尸體,這才是對現場最好的保護措施。”
“你的意思是,在發現尸體的第一時間,現場調查人員會對尸體進行一個尸檢?”
“當然,第一時間對尸體進行尸檢,這是調查的基本流程,這樣做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采集到一些證據。因為誰能不能保證,搬動尸體的過程中,一些證據不會從尸體上消失。”
“那么在當時,現場鑒證人員第一次對女死者進行尸檢時,是否找到了有效證據呢?”
“沒有。”柳組長很肯定的搖了搖頭。
如果找到了證據,他們早就抓到兇手了。
正是因為兇手在殺害了死者之后,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的證據,這才讓他們調查科都束手無策。
“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一點痕跡都沒有?”
“沒有。”
柳組長雖然無奈,但他們當時真的沒有找到證據。
“之后大概什么時間,你們將死者移送到了法醫辦公室?”
“大概現場取證結束,大約是發現尸體的4個小時之后。”
“這么說,在這4個小時的時間內,調查科接近三個組的干員精英們,都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是的。”
鄭奮勇說到此,面露一絲好奇,“三個組的精英,少說幾十號人都沒有發現線索,可被告楊春媛卻發現了?”
驚訝,疑惑,懷疑!
陪審團被這些話引導,對楊春媛的猜忌更深了。
“張律師,他們好像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對啊?”
楊春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當即請教張偉。
“淡定,楊法醫,這種事情常有。”
張偉卻一臉淡定的安慰了一句:“陪審團就是墻頭草,風往哪邊吹,他們就往那邊倒!”
“希望如此吧…”
楊春媛看著目光略帶敵意的陪審團,頭一次陷入了懷疑之中。
她在這20多年的工作中,可沒有一次需要面對這么多人,而且還都是能喘氣的人。
“柳組長,你們一共發現了8個死者對吧?”
“是的,連續作案兩年,每一次的間隔超過3個月,所以我們一開始才沒有將這個案子和連環兇手聯系到一起。”
柳組長略顯無奈,這也是當時他們的工作失誤。
如果當初能夠將幾個失蹤案和綁架案合并在一起,動用更多的人力物力排查問題的話,也許死者就不會是8個,而可能少一些了。
“被告楊春媛是在第幾個死者身上找到了關鍵性線索?”
“在第八個死者董娟的身上找到的!”
柳組長對于這個案子的記憶深刻,甚至直接道出了第八位受害者女性的名字。
“哦,第八位受害者是董娟董小姐是吧?”
鄭奮勇點了點頭,隨后一臉奇:“前面七個死者,都沒有留下線索,為什么偏偏這第八個,兇手卻突然犯下了一個低級錯誤呢?”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深表懷疑。
是啊!
兇手三個月犯一次案,每一次都讓調查科抓不到破綻,前面七次調查科都是無功而返。
這樣一個經驗豐富,作案手段老練的兇手,居然會在第八次的時候犯下致命錯誤,讓調查科找到了足以定罪的證據,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呢?
“我猜想,這兇手在前面七次的作案中,應該已經積累了足夠豐富的經驗,絕對不可能在第八次的作案中,留下這樣致命的證據吧?”
“這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我想說哪怕是經驗豐富的犯罪大師,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完美犯罪。”
柳組長看了楊春燕一眼,如此說道。
“這么說,柳組長是支持楊法醫發現了證據?”
“是的,畢竟我們不是抓到了嫌疑人嗎?”
柳組長說著,看向了控方席上的李某。
他是經驗豐富的老調查員了,一眼就能看出來,李某就是兇手。
“柳組長,我問一句,你和楊法醫合作了多久?”
“我們合作了很多案子,具體多少我都記不清了,但我想說,楊法醫是一位優秀的法醫學專家,我和她合作了超過20年!”
“20年的老伙計,那看來你幫她說話,也是正常啊?”
陪審團聽到鄭奮勇的話,頓時再次陷入了猜測之中。
難道說,這個調查科的證人,也在作偽證?
這個指控,那可就嚴重了啊。
哪怕只是懷疑,都讓柳組長的處境有些尷尬。
“又是這一招?”
張偉看著鄭奮勇,暗道一聲好家伙。
沒想到,這位身為檢控方,居然連柳組長這樣的“自己人”都算計!
這還真是,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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