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這個宮女,皇上和呼延錦都認得。
她是假皇子朱瞻培,有實無名的妾,當年清理魯王府的時候,被遣送去皇莊做苦力的許茉妍。
許茉妍曾經頂替花蕎進宮選秀,朱瞻基自然對她印象深刻。
呼延錦更不用說,剛開始,易呈錦曾經在魏謙的鼓動下,幫助朱瞻培奪皇位,想來個黃雀在后,他自然與朱瞻培有接觸。
他還親自監刑,斬了許茉妍的爹,寶應縣許縣令。
當時朱瞻培去求父王,禍不及家人,許茉妍并沒有被取消秀女資格,甚至連準王妃的資格,也按照朱瞻培的意思保留了。
至于后來,她過于心急,頂替宮里賜給朱瞻培的成人宮女,還有了身孕,這才從準王妃變成了魯王府的夫人。
而這個形同婢女的身份,隨著朱瞻培謀反不成、身份敗露,煙消云散,和魯王府其他人一起,被打發去了皇莊。
許茉妍雖說只是縣令的女兒,可她從小都沒吃過苦,唯一能讓她在皇莊吃苦,毅然堅持下的,就是對花蕎和呼延錦的仇恨。
沒有花蕎,朱瞻培就不會變成假皇子;沒有呼延錦,她父親就不會被翻案,同罪砍頭!
今日,是她們六位管教姑姑進宮的日子,她們正跪在坤寧宮聽皇后娘娘訓話,忽然宮女來說,呼延錦被皇上放了。
皇后氣得摔了一個杯子。
許茉妍不假思索的諂媚笑道:“娘娘莫氣,小的有辦法,能讓皇上收回成命!”
“你…你怎么認識呼延錦?”
“娘娘貴人多忘事,您不記得小的了?當年小的在東宮晚宴上,可見過您。您和先皇、先皇后還有皇上,坐在一起,席上的眾秀女,都不及您半分光彩。
那次,小的獻舞失態…被指給了六皇子朱瞻培。”
“朱瞻培…那你,你也是秀女?你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不怪胡善祥一點認不出她,許茉妍這兩年在皇莊下地干活,缺吃少穿,已經完全成了農婦模樣。
皇莊里的女人,人人都能欺負,牛馬不如。莊頭、莊漢那些男人就不說了,就是不男不女的內侍,也可以對她們耀武揚威。若是能被男人收了房的,有了人庇護,際遇會好很多。
可許茉妍這種流過產的罪婦,有人上,但不會有人看上。
她也曾試圖勾搭過莊頭剛成年的兒子,甚至是莊頭本人,想為自己找條出路,可被莊頭大娘發現,帶人將她狠狠打了一頓,除了臉,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好的。
許茉妍只比花蕎大兩歲,今年不過二十,可現在,她看上去卻像個三十來歲的婦女,甚至比皇后娘娘,還要老上許多。
她磕頭道:“這都怪小的遇人不淑,怎知從寶應縣來京城選秀,會將終身,托付給個假皇子。”
胡皇后這才記起來,她是頂替花蕎來選秀的,否則,皇太孫就已經將自己的親妹子,納入后宮,成為天下笑柄。到那時,百官詬病,漢、趙王攻訐,能不能做上太子都是問題。
這事還真得感謝這位許茉妍。
胡皇后嘆了口氣說:
“起來說話吧。你也是個可憐人,既然已經入宮做姑姑,好好為本宮做事,自然有你的好處。剛才你說呼延錦的事,到底從何說起?你且細細道來。”
許茉妍并沒有起身,而是跪著挪到皇后腳邊,仰臉道:
“娘娘,呼延錦是從寶應入仕的,小的是寶應人,和寶應長公主一起長大,我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再加上,先皇將小的指婚給朱瞻培,小的在朱瞻培身邊,更是知道不少呼延錦參與謀反的事,您說,這能不能算是緣由?”
胡皇后心中一動:對啊,現在寶應長公主被劫匪劫走,早就身敗名裂,皇上已經向太后表明,真定及笄后,指給鄭彥,填補寶應的缺…那么,寶應就是皇室多余的恥辱,本宮趁此動員皇上奪了她的封號,太后和嘉興一定高興。
她笑著點點頭,對其余幾個管教姑姑說:“你們都退下去吧。梨花,賜座。”
許茉妍靠著胡皇后下首,坐在鼓凳上,身體向前傾,湊到皇后跟前,細細碎碎講了起來。
這邊還在講,花蕎在寶應如何跟著仵作爹拋頭露面,如何勾引皇太孫,那邊就傳來,呼延錦再次被蕭忠帶回宮的消息。
“回來得正好!本宮這就帶你去,到皇上跟前,把你剛才講的,關于呼延錦的部分,好好講一遍。”
這就有了胡皇后闖武英殿這一幕。
皇上盯著許茉妍看了許久,慢慢說到:“許氏,是誰允許你入宮,到朕跟前作妖的?”
許茉妍磕頭如搗蒜,忙解釋道:“非也,內務府到皇莊去招管教姑姑,小的…條件符合,又通過了內務府測試,這才進宮做了姑姑。并非為害人而來,只為了在宮中不會被打,小的在莊上沒活路了…”
她的樣貌,為她說的話做了最好的注解。
當初也曾是如花美眷,轉眼成了這敗絮殘垣。
皇上口氣緩和了些,問道:“你有什么證據,證明呼延大人背叛過朕?若是敢有半句虛言,朕,會送你去見你父親。”
許茉妍忍辱進宮,就是為了這一天,她又怎會被皇上的只言片語嚇退?
她點點頭,轉臉看著呼延錦那張,曾經讓她夢寐以求的臉,說出她這幾百天里,在夜里反復念叨著的話:
“呼延錦,老天不會永遠站在你那邊,你以為可以前騙皇上,后騙易呈錦、朱瞻培,自己則沽名釣譽,收買人心?”
她仰起臉對著皇上快速卻清晰的說到:
“皇上,您還記得春馬場一事嗎?當時您的馬蹄鐵出了問題,可后來,只是御馬監的小太監一死了之,留下兩個隱患,一個是為家人報仇的齊明珠,一個是隨永樂帝出征蒙古,御馬監的御馬太監。
那個人,在朱瞻培毒殺永樂帝的時候,和林龍楓一樣,也是重要的幫手。雖然后來林龍楓倒戈,御馬太監被殺,可難道那不是呼延錦留下的禍患嗎?”
皇上還真不知此事,不由得臉色一變。
呼延錦當時還在動搖之中,他不可能將父親、易呈錦那邊的人都出賣,御馬監太監是這樣,齊明珠也是這樣。
皇上冷著臉,指指許茉妍道:
“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