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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九章 小竹的緣分

  同知分署后衙花廳中的議事仍在繼續,如今踢開了擋路石,同署府事、領江都縣事李太守再無羈絆,做起事來端的是躊躇滿志、豪情萬丈。連連對著四師爺、二屬官發號施令道。

  “自今日起至明年四月,約莫有五個月功夫,時間很緊。方才所議事情你們皆得全力以赴,除此之外別無大事,都可放至一旁。”

  “你去點檢戶簿丁壯,召集里老傳本官之令,全縣于今冬冬閑大舉征發差役!”

  “你去與拱辰門外勘驗地形,并與天寧寺商議修建行宮之事,該寺香火旺盛,叫他們多出點銀子供奉天恩!明年正月過后,寺中不許留宿外人,所有房舍全部空出!”

  “你去縣庫支銀,征集工匠修繕文廟學宮,此后按所議建立五所祠廟!”

  “你去喻示各家鹽商,要將他們名下園林各自修葺,以備御賞!特別是瘦西湖兩岸的,你要時時關注!”

  “你去查驗城墻街市,及小秦淮兩岸河房欄桿,有破損不堪處登記造冊,分頭督促修理!城墻由縣里勞役負責,街市、小秦淮由沿途各家自理,膽敢抗拒差使的,便叫他滾出揚州去!”

  “掛出告牌去!從今至明年五月,息訟寧事,除人命案、奸情案、強盜案、瀆職案及十不赦,本衙一概不受理,明年五月之后再接狀!”

  又將三班班頭喚來,“從今日起,差事能緩暫緩,重中之重在于維持街面清平,凡有當街行竊、斗毆、賭博、敲詐亦或其它不雅者,不必審理一概罰以半年苦役!”

  堂上一呼,堂下百諾,隨即滿城騷動,這都是常人所想象不到的威風。

  錢糧師爺周杰希又稟報道:“今年庫中銀錢有不少節余,但預計只夠修繕文廟學宮并五處祠廟的花銷,其余尚待籌措。尤其這行宮、御碼頭、御道的修建,絕非小數。”

  李太守大手一揮道:“庫銀先用之!本官當奏請朝廷,免掉本縣今秋錢糧,能減多少是多少。不足之處,讓天寧寺僧人捐出部分,畢竟行宮比鄰其寺而建,漲了他們的名氣,于他們今后香火大有裨益!再有不足,叫城中富戶捐輸補齊。”

  此時朱欽差打發人來傳話,道是揚州事畢,明日要啟程離開揚州去虛江縣。因為受到封賞的不僅僅是李佑和他的妻兒,還有李佑的父母及三代祖先,所以欽差朱放鶴在揚州宣了誥,還要去一趟虛江縣李家宣誥。

  李佑連忙讓手下們散了,親自起駕去縣公館,對朱欽差道:“我家這點事情,真是辛苦放鶴先生了。”

  “這怎是你家的事情?這是朝廷的事情,談何辛苦。”朱放鶴不以為意道:“正好也叫我見識見識江左風物。”

  李佑還是有點抱歉,“如今已是臘月,去了虛江縣回轉,只怕趕不回京師過年了。新年春節,讓放鶴先生漂泊在外,在下有愧。”

  朱放鶴哈哈笑道:“賢弟想到哪里去了,我乃湖廣人氏,去蘇州交了差,便要從水路返鄉,多半還是趕得上年節。何況我已經數年沒有回鄉,如今若不是托了賢弟的福氣出京南下,還沒這個機會讓圣上準假返鄉探親。”

  從縣公館出來,回署里批了幾件公事,天色漸晚,李大人便回內衙休息。今夜是輪到二房侍候了,他掀起厚厚的簾子,四平八穩的步入金氏房中。

  眼前一花,卻見身穿居家蝴蝶紋棉花襖的婢女小竹閃現到他面前,舉著兩只手興奮的問道:“老爺,這好看嗎?”

  李老爺定睛看去,兩條細細白白的手腕上各套了一只金閃閃、明晃晃的鐲子,仔細辨識似乎是真金的,上面還刻有繁復花紋。

  這可是價值不菲的貴重物事,李佑抬頭對迎上來的金寶兒道:“寶姐兒,不要給她如此貴重的物事,小小年紀不合適。”

  金姨娘抿嘴笑道:“老爺可不要冤枉奴家,這物事與奴家沒半分關系呢。”

  小竹插話道:“這是隔壁郭夫人給的,她要求奴家辦事。”

  這隔壁指的是郭縣丞家,郭夫人自然就是郭縣丞的妻子。李佑啞然失笑,“你一個小小女子,能給辦什么事?”

  小竹殷勤的將老爺扶到屋內太師椅里,趴在扶手上軟生軟語道:“今日辦茶會,去到了郭家。郭夫人說瓜洲倉的倉官空了,央奴家向老爺說項,幫忙推薦他家老爺去接任瓜洲倉的倉官。”

  這年頭左鄰右舍之間的婦女也是有走動的,例如隔段時間就辦次茶會,相鄰各家婦女湊在一起說閑話,這也算是為數不多的社交活動之一。

  衙門里官吏家大都住在內衙官舍里,自然也算得上鄰居了,后宅婦女之間有點交游并不奇怪。

  原來如此,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李佑不知為何感到挺好笑。自己家這么多房妻妾,這郭夫人偏偏尋上才脫稚氣的婢女小竹來說情。“為何不找別人只找你?”

  金寶兒給李佑端上茶水,揭了小婢女的老底,“郭夫人剛漏了口風,小竹便自告奮勇了。”

  李佑啼笑皆非,“這郭夫人也真放心么?”

  “郭夫人看得很明白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被沒偷的。奴家看啊,小竹就是這個還被沒偷的。”

  小竹急道:“金姐姐你答應不說的!”

  又對李老爺道“姐姐都是體面人,哪能做這等不上臺面的事,所以不體面的事情自然由奴家來了。再說奴家也想幫老爺辦事,做一個有用的好女子。”

  李佑哭笑不得,老爺我想受賄也用你幫么,出口調戲道:“郭夫人是想找人吹枕頭風,這個風你吹的了嗎?”

  小竹脫下一只手鐲遞過去,“老爺,這個手鐲確實好看,你要不要仔細鑒賞?”

  李佑對此沒什么興趣,但看小竹獻寶似的樣子,不忍拂了她的意,便伸手去拿。這小姑娘大概這輩子就沒收到過如此貴重的東西啊。

  不過小竹忽然攥緊了鐲子,沒有松手,很緊張的問道:“老爺你不會收走罷?”

  本老爺是如此沒見過世面的人么?李佑與她逗弄慣了,聞言道:“你猜對了。”

  于是李佑用力去抓手鐲,小竹繼續緊緊攥住,不肯讓了。李老爺再次加了把力氣,猛的向回一拉。

  這次小竹卻忽然松了勁,連人帶鐲子一起栽進了李老爺懷中。順勢翻了身子,小腰身扭了幾下便坐在了老爺大腿上,笑嘻嘻道:“老爺你真壞。”

  這是被小小的算計了…但別有意趣。馨香滿懷使得李佑有點陶醉,“臀部有肉了啊,不像原來那般硬邦邦的,咯得腿骨疼了。”

  金姨娘有心成全,便起身向外走,口中道:“奴家看看女兒去,你們兩個沒正經的自便。”

  待到金寶兒出了屋,只剩主婢二人獨處時,小婢女卻在曖昧的氣氛中扭捏害臊起來,與方才判若兩人。

  這人前瘋是跟誰學的?李佑故意一言不發,直勾勾的盯著小婢女面容,這張秀氣的瓜子臉在他眼中漸漸變成了天邊晚霞顏色。

  小姑娘頭都快抬不起了,但她心里對自己的懦弱很氣憤,不停的自我鼓勁。小竹!這不是你期待已久的嗎,事到臨頭怎么能夠退縮?

  給自己打完氣的小竹感到老爺的胳臂開始用力,仿佛要將她攔腰抱起,小小的心窩登時炸了,頭腦白茫茫一片。

  “老爺在這里嗎?”窗外院中有人高聲叫道。

  這好似關姨娘房中婢女綠水的聲音,李佑聞言松了胳臂,對著窗戶答道:“何事?”

  綠水走到外面窗戶根下稟報道:“我家小姐有要緊事,務必請老爺過去一趟。”

  李佑皺皺眉。按說關姨娘若有事要說,應該親自過來找他才是,哪有勞動他這個老爺跑腿去她那里的道理。

  但是關繡繡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平時這方面還是很講究的,叫人挑不出錯來。今天這般失禮,定然是有什么特殊緣故了。

  能導致特殊緣故的事情,總該去聽一聽的。想至此,李佑拍拍小竹后背,“等老爺我回來。”

  小竹還處于癡呆狀態,等到老爺消失后,她才醒過神來,忍不住氣惱,怎的又沒到緣分!金姐姐總說緣分不到,難道今晚還沒有緣分嗎?

  不過老爺走之前說還會回來的,小竹消了氣又重新期待起來。

  話說李佑去了旁邊三房的院落,進了里屋看見關繡繡正趴在桌案上在打算盤。

  說真的,關姨娘那纖長的涂著丹寇的手指在算盤珠子上翻飛舞動,委實很好看。李佑坐在她對面,“女人家不要如此勞累,有時間多休息。”

  關繡繡停住動作,嘴角忍不住上翹,現出幾絲詭異笑容。“妾身今日去綢緞鋪巡看,恰巧遇到了金家仆婦前來購買綢料,就是寶姐姐的金家。與她們談了幾句,卻聽說了一樁怪事。”

  關姨娘的笑容向來是端莊的、矜持的、堪稱婦容典范的,如眼前這般俏皮極其罕見,李佑看的迷了。嘴里只下意識問道:“什么怪事?”

  “夫君也曉得,前兩個月,那金家的謝太太懸賞兩萬兩,要干什么妾身就不必細說了罷。本當是個笑話,今日卻聽金家仆婦說,有個和尚跑到金宅應征了。”

  和尚?李佑再也顧不得欣賞自家賢內助的笑容,猛然呆住。腦中立刻顯現出一張粗豪的嘴臉,是他那老岳父,前巡檢現圓容法師?除了他揚州城里誰敢應這個征?

  關姨娘看夫君神色便知他已經猜出,點點頭道:“夫君所料不錯,確是劉家老丈。這就是妾身欲告知的消息,若夫君不想遂他的意,還是早作提防的好。”

  砰!李佑拍案,恨恨道:“他想干什么!”

  告辭了關姨娘,李佑回到二房,卻又見小竹哭喪著臉坐在墻角,一反常態對他不理不睬,心下莫名。

  金寶兒對老爺搖頭苦笑,“片刻之前,她剛剛來了月事…正生自己的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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