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歸德千歲此時對李佑產生什么發乎情后非禮之想,那就是扯了,主角光環也不帶這么用的。但要說好感,確實有那么幾分。只能說在林駙馬的強烈對比下,李大人的“優點”過于突出了。
在這位公主的眼中,李佑是一個出身寒微,但自強不息、發奮上進的典范。她為什么會欣賞這種放在二十一世紀學名鳳凰男的人物?這并不是天驕女偏愛鳳凰男的肥皂劇套路。
這時代大明公主按照傳統只能下嫁到草窩里,可惜草窩里飛出的不見得都是金鳳凰。作為一個注定要下嫁平民、而又欲有所作為的皇女,李佑這一類人正是歸德千歲的理想駙馬模板。理智相較,顯然比不是風花雪月就是意氣用事的林某人強太多了。
文可提筆安天下、武可上馬定乾坤的極品大能,不會自斷前路娶皇室公主,歸德千歲也不指望能招到這樣的駙馬。
所以出得廳堂、入得臥房、出外能掌事、回家能參謀的李大人也非常不錯,算得上小極品了,充當左膀右臂沒有問題。而且附加形貌俊逸和詩詞技能全滿兩個婦女之友屬性。
放到權貴顯宦里,李大人或許不太醒目,但要擱在小民百姓里面,那簡直鶴立雞群般的耀眼,更別說那些騷人心扉的詞句。
“若當年放榜招婿,招到的是眼前此人,那本公主如今應該輕省許多罷…”為自家不成器駙馬感到疲倦的歸德千歲心里忽然冒出這么一句,便有種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意味了。
到底這是感性還是理智,誰也說不清。但有看官問了,長公主怎么會了解李大人的?心有靈犀只是個傳說而已。
別忘了前幾日林駙馬被群毆的夜里,還是李佑將駙馬送回府上的。面對歸德千歲的責難遷怒,李大人情急之下,低聲下氣痛說個人奮斗的“辛酸”…何況正常人都會想到,被吏部尚書特意挑選出來重用的人物,能差得了嗎?
話說歸德長公主心血來潮感慨起身世和婚姻(女人的通病),想的多了發起呆,不知不覺一直保持盯著李佑的姿勢。
李佑只好一邊嘀咕這位殿下怎么也會賣呆,一邊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的低下頭去研究地板。還真有所獲,地面用的居然是金磚也,莫非是蘇州錢皇商出產的?不知道多少銀子一塊…
要是換成被別家女子盯著看,李大人早就誰怕誰的反盯回去,說不得還要調戲幾句,不然豈不墜了風流才子的名聲。但在長公主面前,實在不敢造次,就怕稍有疏忽便生不測。
再說他這個兩輩子都打著底層出身烙印的人物,猛然見到天下第一人家的帝姬公主,天子的長姐,眼下宮中權勢僅次于太后的貴女,心理上的萎縮并非當了幾天七品官就能雄起的。而且千歲出場時言談舉止又如此鳳威凜凜懾人心神…
雖然李大人心里反復對自己說公主也沒什么了不起的,無非就是華麗好看一些,但還是罕有的拘謹起來。沒見他今天除了沉默還是沉默,最多一次只說了三句“天下”,和往常巧言善辯完全不同。
全都在靜默,場內氣氛便顯得詭異。
還是長公主先回過神來。雖然感到自己失態,但她才不會臉紅呢,周圍不是奴婢就是下臣,金冊受封、先皇御賜金印在手的歸德長公主千歲需要對這些人扭捏害羞嗎?別開玩笑了。
“不想被駙馬攪亂了一會兒…李大人不要低頭發癡了,錦衣衛千戶之事如何想的?如有疑慮,盡可述之。”長公主又追問道,不過口氣已經不復咄咄逼人態。
奇怪,怎么變了個人似的,李佑想道。
自從林駙馬來鬧過后,受了點刺激的李佑那保守求穩觀念又占了上風。現在他已經是穩穩當當的七品文官,還是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了。一個大跨步轉向五品錦衣衛千戶,弄不好步子邁的太狠要把腿弄折了。
他定下了堅決只推脫不正面沖突的路線后回道:“殿下的美意,下官十分心領,殿下所想,本官也猜得出一二。不過分票中書此事,操于冢宰之手,下官不過提線木偶而已,做不得主,也不敢生受殿下恩賜。”
長公主微微一笑,“李大人言過矣,區區錦衣衛千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怎么稱得上不敢領受?只不過需助我這次而已,莫非李大人看不起我這女流之輩嗎?”
這是撒嬌罷?這是撒嬌罷?李佑一時心境不穩,匆忙開口道:“非是下官不肯,如今吏部奏疏已入內閣,幾乎木已成舟,大局已定。在下有心無力,如何幫得了殿下?”
“當然能!”長公主見李佑入了套,欣喜道:“李大人久在外方,對朝中事不甚了了,法子自然是有的。你可以投疏于會極門,自請去職,那么吏部所奏,便可以請母后朱批作廢,簡拔他人充任,并賜李大人以世職千戶。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會極門,以前叫左順門,位于午門之內,皇極門東南,門朝西向。穿過了會極門就是紫禁城東南角區,也是大明朝最中樞之地。這里有天子處理政務和讀書的便殿文華殿、有內閣大佬辦公所在地文淵閣。
每天中外奏疏章本,便由通政司和各衙門在會極門處交由內監,再由內監送入內閣。當然,京官們也可以自己跑到會極門遞私人題本,所以歸德千歲才會說,讓李佑去會極門投疏去職。
靠,李佑心里叫了一聲,他就沒想到這出,卻被長公主在此處話趕話的打了埋伏,明擺著就是欺負他這個京城副本的新手啊。
“若李大人不明宮掖之路,我可以代為投之。”
李佑很無語,還帶包郵服務?不能再這么說下去了,便實話實說道:“千歲在上,下官身微言輕,兩面為難,委實不敢有任何私下應承。還請殿下與許尚書去談,無論什么結果,下官欣然受之。”
又故技重施道:“下官起自吏卒,居官比常人十倍艱難,至京師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夙夜憂思,殿下何必再苦苦相逼。京城之大,非叫下官無法容身么。”
歸德千歲看了看李佑,很有一種他的沖動,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也好辦,你繼續當分票中書,不過我要請母后將直誥敕房中書舍人改為直文華殿中書舍人。”
雖然就是幾個字的區別,都還是中書舍人,但其中含義差的就大了。
直誥敕房,是內閣下屬;直文華殿,是天子身邊人。
內閣與天子不是一回事…李佑要成了直文華殿中書舍人,還管著分票,那基本上就是三分之一個秉筆司禮太監了。
其實也無所謂,關鍵是這么一改,許尚書們知道了怎么想?多半以為他背叛朝臣,投靠了皇家罷?不然為何內廷要把你調到天子身邊去?天子身邊是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去的嗎?
如此一來,弄不好李佑既不被內廷認可,又不被文官們信任。
李大人頓時感到很渺小很無力很無助…好像很久沒有這般被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