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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我給你提個醒兒

  謀反刀槍,從何而來?

  這個問題,一被謝三郎提出來,滿朝文武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怪不得人家說王銲謀反不是臨時起意呢,原來是這么回事。

  想想也有道理,你要是臨時起意,不管身邊有多少人吧,肯定是身邊有什么武器就使用什么武器,就算是想臨時去找刀槍劍戟,也沒地方去找啊…

  但是,如果早早就準備好了刀槍劍戟,就藏在自家府邸之中,你說臨時起意才謀反,這也得有人信啊!

  所以,說白了,看王銲謀反,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謀劃,很簡單,只要看他有沒有提前準備就好。

  如果以這個來作為標準的話…

  滿朝文武看著王銲,目光就變得不對了。

  就連李老三,看待王銲的目光都變得凌厲了起來,剛才王鉷倒縛雙臂、叩頭不已帶給他的猶疑,已然全部消散在金殿之中…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王銲汗如雨下,訥訥不敢言。

  王鉷一見,就知道要壞,搶先開口。

  “刀槍從何而來?

  這問題,沒意思…

  我大唐立國百年,向來推行的是府兵制,民間根本不禁刀槍,只要沒有私藏強弩和軍中重甲,便無人追究…

  且不說我太原王氏族人,人人都在折沖府之中掛名府兵,自備刀槍弓箭,也是準備隨時為國出征,只說王銲身為戶部郎中,又有我這個御史大夫、戶部侍郎的哥哥,在長安城中居住,自然要常備刀槍弓箭,供家中部曲、侍衛保家護院,以此來防備宵小之輩…

  難道,王家兄弟的家中,就不能備下刀槍不成?

  謝中丞,您如果這樣說的話,不妨問問這滿朝的文武,誰家里面沒有自卑刀槍?”

  滿朝文武一聽,也有些道理。

  正如王鉷所說,大唐如今在明面上,依舊推行著國朝初立的時候傳承下來的府兵制,民間不禁刀槍,別說高門大戶家中的護衛、部曲都長期持有刀槍,就是民間普通人家,也少不得存下一柄橫刀之類的。

  事實上,別說王鉷、王銲兄弟這樣長安城中的權貴了,就是滿朝文武的家里面,也多少都有些刀槍供部曲、侍衛使用,要不然怎么辦,萬一真有什么賊人不長眼沖進家里,總不能讓部曲、侍衛用兩只肉拳頭保家護院吧?

  真要是這么說起來,王銲家中有些刀槍甲胄,也是尋常…

  想到這里,滿朝文武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轉向謝三郎,看看他到底怎么說…

  謝直卻不在意這些探究的目光,根本不搭理王銲,一雙眼微微瞇起,就盯在王銲的身上。

  “王銲,都到了這個時候,不說話,你以為就能蒙混過關不成?”

  冷哼一聲,謝直向天子的方向一拱手,目光卻一直停留在王銲的臉上。

  “啟稟陛下,臣,率淮南軍,配合金吾衛平叛,功成之后打掃戰場,發現了王銲麾下造反隊伍之中的蹊蹺…”

  “什么蹊蹺?”

  “他麾下造反隊伍所用的刀槍盔甲,全部是出自長安武庫!”

  一句話,石破天驚!

  大唐縱然不禁民間藏有刀槍,卻也是民間自制的那種,長安武庫之中的刀槍,已經上升到國家武備的高度,就算大唐對刀槍一事管理再寬泛,也斷然沒有允許國家武備流入民家的道理!

  只聽得謝三郎繼續說道:

  “刀槍之上,都有將作監的工匠留名,同時也有長安武庫的入庫編號,即便后來被人為毀壞,不過每一處毀壞的位置,都和武庫之中器械如出一轍…

  況且,也不是所有刀槍甲胄上面的編號和性命都被毀壞…

  至少,有超過三十件長槍之上,還留有長安武庫的相關痕跡…”

  “不可能!那些痕跡,我早就安排人處理…”

  “閉嘴!”

  謝直還沒說完呢,王銲就不干了,直接出言,卻被王鉷直接一聲怒喝就打斷了。

  不過,終究是晚了。

  金殿之上,都是人精,誰還聽不出來王銲的言下之意?

  他安排人處理痕跡,豈不是依舊承認了這些刀槍的來源,正是長安武庫?

  這是不大自招啊!

  連謝直都樂了,他也斷然沒有想到,王銲竟然能草包到這種程度,看來王鉷真是一位“好兄長”,一直以來都把王銲保護得太好了,讓他根本就沒有自己經歷過多少事情,如今在金殿之上直面審問,竟然在不經意之間出了這么大的紕漏。

  “顯然,你麾下做事之人,行事…算不得周全…”

  謝直也盡量憋住了笑,給了一個相對“中肯”的評價之后,依舊忍不住地說道:

  “這也正常,畢竟你麾下之人,除了你王家部曲,以及邢縡統領的十余名江湖好手之外,主要人員都是長安城中的混子。

  這些人,偷奸耍滑乃是常態,二百柄刀槍給到他們的手上,讓他們銷毀上面長安武庫的印記,誰還能實打實地去給你做事?他們要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也不至于在長安城中靠著坑蒙拐騙過日子了…”

  一句話,懟得王銲差點吐血,“靠坑蒙拐騙過日子”,豈不是“坑蒙拐騙”到了他王銲的頭上?

  這一坑,可是要出人命的!

  謝直卻不管他的想法,繼續說道:

  “在你叛亂之初,我就在想,你是怎么把這些人武裝起來的?

  如果說家中存有刀槍,以備看家護院,那么最多也就是能夠滿足你王家部曲和邢縡麾下而已,多了,能有多少富裕?

  足足二百來人,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的長安城混子,在叛亂的時候,竟然人人刀槍俱全…

  這些刀槍,哪里來的?

  直到平滅叛亂之后,仔細檢驗那些武器,才在上面發現了長安武庫的編號和將作監的工匠留名,這才算是確定了這些刀槍的出處…”

  說完之后,謝直緊盯王銲的雙眼,問道:

  “王銲,我再問你一遍,這些刀槍,是不是從長安武庫之中得來的?”

  王銲無奈,面對謝三郎如同刀鋒一般的目光,只得點頭稱是。

  不承認也不行啊,且不說人家直接從刀尖之上找到了證據,就是剛才自己一句話出口,已經變相承認了這些刀槍來自長安武庫,現在即便梗著脖子不承認,人家謝三郎也有足夠的理由認定這一點了。

  所以,光棍一點吧。

  認了!

  謝直見王銲承認了,立刻追問了一句。

  “這些刀槍,你們是如何從長安武庫之中弄出來的?”

  王銲聞言,又是沉吟半晌,他雖然承認了刀槍乃是來自長安武庫,卻也不敢再說更多了,想了半天,最終無奈地回答:

  “都是邢縡從武庫之中弄出來的,具體如何操作,我不知道…”

  “邢縡?”

  謝直聞言,不由得冷哼一聲,看著王銲的眼神重新變得鋒利,這小子,到了這時候,還不說實話…

  “邢縡不過是長安城中的一個情報販子而已,這樣的身份,糊弄一下長安城中的混子,或許還有點用處,但是想要堂而皇之地將刀槍,從長安武庫之中運出來,不是謝某瞧不起他,他還真沒有這個能耐!”

  王銲大腦袋一卜楞。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謝中丞你別問我。”

  就連旁邊的王鉷也開口了。

  “謝中丞,此事…舍弟王銲可能確實一無所知…

  邢縡此人,王某也有過幾面之緣,他是情報販子不錯,這個身份,在謝中丞的眼中,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普通百姓,甚至朝堂低等官員的眼里,卻也不是一無是處…

  這么說吧,據王某所知,在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之中,引爆長安武庫的黑衣人,全都擁有十二衛之中的明面身份…

  王某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有一個猜想,是不是這些黑衣人和邢縡之間早有牽連,這才讓邢縡成功地將刀槍運送出了武庫?”

  一番話出口,也不知道是在替王銲辯解,還是在禍水東引。

  反正他說完之后,金殿之上傳來了幾聲冷哼。

  一看,都是天子十二衛的各個將軍、偏將,顯然,王鉷有事沒事就提黑衣人在十二衛的身份,讓他們很是不滿。

  謝直,卻笑了,搖搖頭,看著王鉷、王銲兩兄弟,笑容之中滿是玩味。

  王銲拒不承認,王鉷禍水東引,甚至不惜得罪天子十二衛之中的所有將領,圖啥?

  自然要有所遮掩,而且要遮掩的事情,很是重要,要不然的話,王鉷也不能在現在的情況下,主動去得罪十二衛的將領。

  謝直知道,王氏兄弟,慌了!

  “不知道?

  謝某來給你們兄弟二人提個醒…”

  謝直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容,微瞇這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王氏兄弟,緩緩開口說道:

  “引爆長安武庫之前,監察御史高明,就在武庫之中,跟他一起的,除了何二為首的一群黑衣人之外,還有尚書省兵部的司庫孫員外郎。

  孫員外郎身死在長安武庫之中,不過在臨死之前,監察御史高明,能夠確認,他與何二等黑衣人早有聯系,而且,高明還聽到,孫員外郎親口提及,盜賣長安武庫的軍備,乃是兩家合伙而為…

  因為孫員外郎已經死在了何二的手上,監察御史高明,暫時還不能確定,盜賣長安武庫武備的兩方人馬,到底是誰。

  不過我想,何二所代表的彌勒教,必然是其中一方…

  至于另外一方,不知道王氏昆仲,有什么想法沒有?”

  在謝直說這番話的時候,滿朝文武都傻了。

  說實話,謝直提及王銲造反所用刀槍,全部來自長安武庫,大家伙都沒怎么當回事。

  國家武庫之中的武備,流落到王銲府中,嚴格來講,自然是觸犯了大唐律法,但是如果具體問題具體對待的話,以王鉷的強勢、王銲的跋扈,不過二百件刀槍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大事?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王銲真的想要的話,都不用自己費盡,只要透露一點口風,自然有人屁顛屁顛地把刀槍送上門去…

  但是,現在聽了謝三郎的問話,滿朝文武突兀地發現,事情,恐怕沒有他們想象得那么簡單…

  尤其在謝三郎提及孫員外郎的時候,滿朝文武都發現,王鉷頓時臉色大變。

  他這樣的表現,就不由得讓滿朝文武猜測,難道…長安武庫大火,還跟王氏兄弟有關?

  如果是這樣的話,問題可就嚴重了,長安武庫乃是朝廷僅剩了幾個大型武庫之一,向來是用來儲備國家級武備的,其重要程度根本不必多言,真要是說起來,可比王銲這種如同鬧劇一般的造反重要多了,如果王氏兄弟真的參與到炸毀長安武庫一案之中…滿朝文武簡直不敢想象。

  卻說王鉷,聽了謝直的“提醒”,臉色已然變得蒼白,卻還勉力在臉上扯出來一個笑容。

  “謝中丞說笑了,何人盜賣長安武庫之中的武備,我兄弟兩人又能如何知道?”

  這話是沒錯,但是王鉷本身的表情,別說謝直這個“大唐辦案第一能手”了,就是滿朝文武之宗從來都沒有辦過案子的官員,都能看出來王鉷言不符實,一看就是所有隱瞞。

  謝直一笑。

  “還是不知道?

  好,我再給賢昆仲提醒一下。

  孫員外郎,乃是太原人,家中雖有薄財,卻也不過中上水平而已,比起賢昆仲出身的太原王氏,自然差得遠了。

  孫員外郎自幼苦讀,結果不錯,進士及第,在八品九品之中幾經遷轉,與七年前,選任兵部庫部員外郎…

  就孫員外郎的經歷來說,比較有意思的,有兩點。

  第一個,按照我朝規矩,官員一任之后就要離任重新選官,這個時間,一般是四年,但是孫員外郎的在兵部庫部員外郎的任上,竟然做到了連任,這個就比較有意思了…

  第二個,孫員外郎的家里的經濟狀況,也挺有意思的。

  從他開始為官,家中經濟條件就有所好轉,不過呢,變化程度并不大,不過是比往日里寬裕了一些而已。

  但是,在他選任庫部員外郎的第三年,也就是四年前,孫家的經濟條件變有了顯著的變化,別的不說,僅僅一年,就購置了上好的水田三百畝。

  而且,這種情況還在一直延續,連續三年,都是如此。

  直到去年,孫家卻再也沒有繼續購置田地。”

  謝直仿佛沒有意識到孫員外郎的具體情況,根本就不是滿朝文武關心的問題,就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之中,不緊不慢地說了個明明白白。

  滿朝文武雖然不知道他為啥要說這些,但是知道人家謝三郎行事說話,向來是有的放矢,自然不會在大朝會上說這些沒用的,一個個都耐著性子聽完了,就等著謝三郎揭開謎底呢。

  果然。

  謝直介紹了孫員外郎的具體情況之后,雙眼緊盯著王鉷,繼續說道:

  “這里面比較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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