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芳說夜叉王的妖氣極重,這種生物本來就狂暴嗜血,他的國家滅亡,他自己也千年無法行動,精神早就不正常了,身上的妖氣夾雜著怨氣,讓天空都變了色。
我經常望天,也沒見哪片天變色,我是指晴空萬里的時候,偏有一塊地方聚集著黑氣這種。
她說我不懂,也沒這天賦,她們家人生來便有這能力,后天經過訓練和學習,根本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識別妖氣,尋找方位。
我沒別的證據證明她在鬼扯,決定姑且相信她是真的降妖師。
她本事還是不小的,有她在我們節省了救人的時間,那幾個就剩一口氣的蘇國人最應該感謝的人是她。
獨眼巨獸安靜的時候,內部各洞窟位置不會移動改變,像那條擺滿雕像的通道,是夜叉人藏在隱秘空間的‘祠堂’,里面全是‘祖先’的雕像,用以祭祀,和人類祭祖差不多。
里面幾乎有無限的空間,即使達不到‘真無限’的程度,裝它十幾萬座雕像也沒問題。
我用非正常的手段打開了通道,驚動了巨獸,我就好奇,那通道沒門沒窗,如果不強行打開,夜叉人怎么進去祭祀?
畢芳說當然需要交通工具,就是黑色的海帶,它們可以帶著‘物體’穿過巨獸的巖石身體,直達那個空間。
說到這兒我不得不再次提問,黑海帶為什么會拐走伊萬和保爾,它難道還有思想不成?
畢芳哼笑一聲,說黑海帶沒有思想,它們就是巨獸的一部分,在它體內起運輸作用,把進來的‘養分’送到需要的位置。
夜叉國人不僅吃人,他們還會抓人給祖先吃,當然石雕不可能吃人,這就涉及到他們的一個習俗。
按規矩下葬的夜叉國人,會在死前吞一條蟲子,人死后,蟲子從死者嘴里爬出來,他們相信祖先的生命會在蟲子身上延續,喂養蟲子就等于是給祖先吃了。
我們破壞過的‘籠子’,就是這蟲子自己編的網兜,用它身體編成兜子,吸取活人的‘生’氣。
這東西用畢芳的話來講,也算是妖物的一種,死人的生命不可能在它身上延續,它只會要人命,不會續人命。
所有這些信息都是畢芳打在我手機里給我看的,我覺得她吃‘尸妖’能獲得其記憶的說法八成是真的。
我們跟著安東的導航走了一段,畢芳說這樣太慢了,便由她領路,準備帶我們從她下來的地方出去。
那是夜叉國地下城的正門,她帶路比導航快,出來的地方是座不太高的巖石山,山底下有塊石頭可以推開,下邊有臺階通到地下城大門口。
其實地下城有兩個入口,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明的在地面建筑的部分,已經被毀,暗的就是這個。
豎井剛好開在被毀的‘明口’上,等于是把塌方掩埋的入口重新挖通了。
我們單位得到的那份情報,標記的也是這個明口,只有畢芳另辟蹊徑。
出來之后陳清寒直接把艾米爾送去礦場小樓,我和畢芳回豎井那幫他們抬傷員。
他們還沒來得及將人送回小樓,只是在豎井邊搭的臨時帳篷里對他們進行了搶救。
等一行人全部回到小樓里,守在門口的醫生護士,立刻推著擔架床把病號接走了。
他們和科學家小組一起抵達,只是沒傷員的情況下他們沒事干,所以沒啥存在感。
私下里他們也猜測過,認為不可能有人幸存,因此他們主要的救治對象是我們。
現在我們帶回了驚喜,他們連忙推著病號進了臨時開辟出來的手術室,對幾名幸存者進行全面的檢查和治療。
有些生物還是讓它留在原地比較好,別去招惹它,礦場肯定要關閉,馬克也是同意的,至于對外怎么說,那肯定是告訴不知情者,地下洞穴傳出哭聲純粹是自然現象,地下有毒氣,有致幻作用,像是某些毒蘑菇,誤食后會讓人產生幻覺。
而地下洞窟結構復雜,人進去很快就會迷路,又被毒氣給毒傻了,不顧定位提示一味亂走,全部迷失在里面,失去神志后被困。
至于襲擊他們的東西…當然是未知品種的蝙蝠,它們飛行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也不會發出叫聲,且眼睛嚴重退化,眼珠子都萎縮了,不會像狼那樣,在黑暗中行走,一雙眼睛就暴露了它的位置。
由于蝙蝠是黑色的,又是一大群一起行動,像黑色的幕布般,遮住了鏡頭和那些外勤人員,反正視頻里看不清,我們說啥就是說。
黑海帶的存在,只有我們和伊萬的人知道,對我們這個行業的人來說,這事不必隱瞞,各自匯報給領導就完事了。
唯獨有件事我必須保密,畢芳聲稱自己是探險家,尋找夜叉國多年,好不容易得償所愿,卻被困在了主墓室。
伊萬問她被困的時間,她說了謊,說剛進去沒幾天,她走的路線和別人不同,又是偷偷行事,碰不到蘇國調查員很正常。
只要瞞住她降妖師的身份,剩下的麻煩她都可以輕松解決,我答應她保密,自然不會揭穿她。
人好歹救出來幾個,我們這趟的任務沒白來,陳清寒看我回到小樓就玩手機,過來安慰我,說寶藏會有的,這趟雖說沒撿到金銀珠寶,但蘇方答應給錢,說是感謝費。
加上我們單位給的那份,我們能賺到兩份錢,聽到這個消息,我的陰霾一掃而空。
我原先以為我的墓就夠窮的了,當真是無知,這回我見到舉一國之力,都沒啥陪葬的王墓,心里頭那點委屈的皺褶,算是抹平了。
我悄悄告訴陳清寒,畢芳那有藏寶圖,別看夜叉國窮,他們老祖宗富,而且富得流黃金。
等什么時候空閑下來,我準備和畢芳一起去尋寶,她這人靠譜,業務能力強,陳清寒說他也要去,不為別的,他怕事后我被滅口,或者干脆丟那藏寶的地方,困在那出不來。
他的擔心純粹多余,但考慮到他特別粘人,這可能只是他想跟著我的借口,我便沒說什么。
畢芳在小樓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病了,當然,她不是休息病的,是獨眼獸的五彩輻射造成的,她吃了我們帶出來的苔蘚,但情況只好了一半。
我就奇怪了,她吃了夜叉王能得到人家的記憶,咋就沒連免疫力一起吸收了。
畢芳的回答特別有道理,她說如果她吃一個妖就能獲得對方的體質、能力,那她豈不是和它們一樣?
看來她們天賜的捉妖能力,還是有限制的,吃掉妖物自己得不到‘養分’,那不是妥妥的降妖工具人?
畢芳不這么看,她認為除妖本身就是在做好事,是做好事就對自己有益處,至少她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為她鼓掌,一身本領用來維護‘人類’和平,萬幸萬幸。
她雖然不屬于什么組織,但她做的事,和我們很相似,都在暗中維護一種‘秩序’。
畢芳的病不是普通病,她要回家去讓家中的長輩瞧瞧,好在吃過黑苔蘚,她能自己走路,不用人抬她回去。
任務結束,我和陳清寒打包回國,畢芳跟我們一起,她家也在首都,而且住在四合院,我查了下那個位置,要買的話幾千萬吧。
結識富婆的意外之喜讓我一路上心情飛揚,再說我們今后還要做‘合伙人’,我自然要待她好點,親自送她到家門口。
本來我沒打算進屋,是她拉住我,說希望有個給她證明,她這幾年是被困,不是躲起來了。
我心里覺得納悶啊,她家人會懷疑她說的話?
反正陳清寒回單位寫報告去了,檔案庫那邊葉塞妮亞跟我發消息說沒什么事兒,我休息兩天再過去也行。
早餐店更是一切如常,沒有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畢芳家的院子明顯翻修過,青磚、灰瓦都是新的,朱紅色的大門,兩側有石柱,上面掛著副對聯。
現在沒人敲門,門邊裝了電鈴,大門上的獅子頭門環成了裝飾。
畢芳按下門鈴,我看她好像有點緊張忐忑,按住她的肩膀,給她定定心神。
不一會兒有人來應門,問是誰,畢芳挺能叨叨的一個人,這時候突然沒聲了。
或許是近鄉情怯,我趕忙應道:“是畢芳家嗎?”
大門木頭被拉開一條縫,門內是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利落地短發,穿著件咖啡色的小棉襖,體態微胖,她先看到我,問我貴姓,隨后眼光瞄到了畢芳,看清她的面容后,當場愣住。
畢芳叫了聲‘陶姨’,陶姨卻連退兩步,一句話沒說,轉身往院里跑。
也許是太激動,顧不得打招呼,急著回屋通知其他人。
我這么想著,轉頭看向畢芳,發現她臉上竟然出現了落寞的神色。
這和平時的她差距太大,她在我心里是能人、高人、女強人的形象,這種可以歸類為‘脆弱’的情緒出現在她臉上,讓我感到十分驚訝。
那女人過了一會兒又跑回來,不冷不熱地說:“進來吧,老爺在書房。”
老爺…應該是畢芳的父親,這跑來跑去的女人顯然不是畢芳的母親,可能是保姆一類的角色。
畢芳看了看我,笑了下,深吸一口氣,邁進大門。
進自己家跟進大牢似的,還得做心理建設?
在家的、回家的,雙方都沒表現出該有的急切,完全不像是一方失蹤五年的樣子。
我收起臉上的笑意,跟著畢芳邁進大門,她在夜叉王墓里都比現在輕松自如,想來她和家人的關系,可能不像我想的那么和諧。
繞過影壁,穿過拱門,我們來到正院,這里的裝修都是新設計的,院子中央有綠植流水,像個縮小的園林景觀,還有一個金魚池,里邊養著睡蓮。
只是季節沒到,金魚池空著,睡蓮只剩幾根枯桿。
陶姨走在前頭,我們跟著她來到書房,院墻和瓦片是青灰色,但房子的門窗卻是朱紅色,顏色挺新的,可能剛裝修好沒多久。
陶姨走到書房門口,敲敲門,說了聲:“老爺,大小姐回來了。”
她態度恭敬,所以我沒猜錯,她可能是這家的傭人。
陶姨說完推開門,她自己沒有進去的意思,只把我們讓進去。
我跟在畢芳后邊,主角是她,我就是個證人,低調些比較好。
書房布置得古色古香,墻邊立著博古架,上面擺了好些古董,墻上掛著書法掛畫,窗前擺著書桌,桌上放著好幾羅書,像極了高考學生的書桌。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書桌前,他年紀和陶姨差不多,鬢角有兩撮白發,鼻梁上架著無框眼鏡,身上穿著駝色毛衣,書卷氣很濃,看著特別像學者,不像是捉妖的。
當然,人不可貌相,無數的實例證明了這一點,就像很多大佬,看著都特別慈祥,其實心狠手辣、老謀深算。
男人從書堆中抬頭,臉上沒有丁點見到女兒歸來的喜悅,反倒是上下審視了一番,像是在看來應聘的大學畢業生。
“什么事耽擱了?”男人聲音和緩,卻透著不怒自威的感覺。
“雙人機關。”畢芳答得簡潔。
書房里有紙頁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茶香,男人手邊放著一杯仍在冒熱氣的茶。
他點點頭,說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話,“晚上在家吃飯吧。”
一問一答,畢芳失蹤五年的事就揭過去了?窩…無情!
畢芳應了聲,轉身退出書房,我跟著出來,走出來幾步,悄悄問她:“你不是找我作證嗎?這也沒問啊!”
畢芳45度角憂郁望天,喃喃道:“不是向他證明,晚上吃飯的時候有別人會問。”
她們家這親情未免太淡泊了些,不過幫人幫到底,既然晚上才是主場,那我吃完飯再走也行。
畢芳帶我出了門,我問她為什么不回房間待著,她幾年沒回來了,先回屋看看小金庫在不在了。
她聞言澀然一笑,說這個家沒有她的房間,她早搬出去了,從上高中開始,就獨自住在外面。
她從小跟著族中長輩歷練,但總歸有回家的時候,哪怕住的時間短吧,也不至于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