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了很長的路,沿途沒有一座建筑,也沒看到包括人在內的任何活物。
它的移動速度非常快,我有種在動車里看風景的感覺。
我沒記別的,主要觀察山形地勢好方便尋找它現今的地點,它越過山峰,跨過河流,最終來到一片平原。
似乎是累了,它停下來休息,也可能是睡了一覺,鏡頭陷入一片黑暗。
當它重新睜開眼睛周圍已經出現了房屋建筑,有很多七八十年代的那種老樓,它躺臥的地方從一片小花園變成了建筑工地再然后小樓平地起圖書館建成。
它發現無論它停留在哪,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打擾,于是它躲進一本書里,從此安安靜靜的睡了好幾年。
圖書館的書總有人來借閱,按理說它躲進書里更安生不了,但它選的那本書入庫后便無人問津,畢竟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尤其是年輕人,沒人會去借《母豬的產后護理》研讀,即便是對養殖有興趣的人,也不會去翻這本五幾年出版的老書。
如此安生了十幾年,一場大火,又將它從沉睡中燒醒,它便轉移到我們單位的地下檔案庫。
看它的經歷其實挺無聊的,如果它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是睡覺,那我必須恭喜它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如今它大限將至,一生的跑馬燈內容乏善可陳,等屏幕暗下去我開門見山的問:“我們幫你完成遺愿,能得到什么好處?”
“我可以賦予它一種能力,解讀文字的能力。”少年也沒繞彎子。
包子一聽眼睛亮了,忙問:“什么文字都可以解讀嗎?沒學過,沒見過的也可以嗎?”
“當然,我來到這個世界,對你們的文字一無所知,但我卻能讀懂書中的文字,聽懂你們的語言,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
“給我給我,我需要!”包子興奮的舉起手。
“等等,你有記憶應該認得回去的路,為什么需要我們把你送回去?你在死之前回去等著時間到不行嗎?”我提出另一個疑問。
“我為什么要守著這個地方不走,如果可以換個地方睡覺,我早挪別處去了。”書靈少年嘆了口氣,接著說:“能量很久以前就快耗盡了,只有在這個地方,我才能…充電,我這樣說,你們能理解吧?”
“不理解。”包子特別實誠地搖頭。
書靈只好進一步解釋,大概意思是這座小樓建在一塊寶地上,這塊地可以為它提供能量補給,但它不能離開這,超過這個范圍,它會立刻‘關機’。
就像臺式電腦,必須通電才能用,拔了電源就停工了。
只不過它離開這很快就會死去,再沒有重啟機的可能。
包子現在完全不害怕了,隔著我跟書靈聊天,我想的是這塊寶地可不能讓別人撿去,等書靈不在了,我得想法把地買下來,地買不了,買小樓也成。
包子感興趣的是書靈說的天賦,如果她可以繼承,以后參加工作,那就是外掛般的存在,失落的文字一看便懂。
聽它說得好,它又不是人,它的天賦能不能被人類繼承,那還是個未知數,別回頭給我們開個空頭支票,等我們把它送到地方,才發現兌現不了。
書靈面對我們的一切質疑,全都耐心解釋,這一聊,就聊到了天光放亮。
小街兩邊有在槐樹,清晨鳥兒在枝頭唧唧喳喳叫個不停,大廳里的三個人醒來,昨晚發生的事,嚇破了他們的膽,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經過半宿的商談,我們和書靈已經談妥,等我把手頭的事處理完,便過來接它,將它送回著陸的地點,在那之前,它答應先將能力送給包子。
先付款、后送貨,我們穩賺,而我也不會食言,答應送它落葉歸根,保證送到。
書靈很坦誠地告訴我們,它之所以會找上我們,有兩個原因,一是它感覺包子跟它的能量場很合,如果不合,它的報酬就沒價值,別人沒有好處拿,答應幫它的機率很小;二是它發現我身上有非常強大的力量,在它來到這個世界后,還從未碰到過如此強大的力量,因此它覺得我一定有能力幫它實現遺愿。
哪怕此去山高水長、路上荊棘遍布,加外有一堆妖魔鬼怪阻攔,我都能完成任務。
它這么說的時候,我心里忍不住吐槽來著,因為它說的情景,怎么聽都像是唐僧取經,不像是送遺體歸鄉。
從小樓出來,包子悄聲問我,信不信書靈說的那些話。
她指的也是‘取經’這段,書靈明確地表示,送它走的這段路,絕對不會太平,否則它隨便嚇住一個人,糊弄他送自己歸鄉也成。
書靈等的不是探險愛好者、或喜歡玩試膽游戲的熊孩子,它需要一個強者,并且是會買它賬的強者。
我和包子像是上天送它的禮物,它說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問它冥冥安排它來這個世界到底是干嘛的?
書靈當時微微一笑,淡淡看了眼包子,沒有回答我。
包子當時輕輕一顫,長長打了個飽嗝,面包袋空了。
我當時…算了不重要。
總之包子很高興,她的語言天賦即將全面升級,如果成功了,在文字破譯這塊,她絕對無敵。
書靈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得趕緊處理手頭的工作,我聯系女病人的家屬,告訴他們劫走病人的犯人已經落網,在死前交待了女病人的事,只可惜我們沒能找到遺體。
我提出想到他們家里拜訪,但被拒絕了,接電話的是女病人的父親,他說不想再提傷心事,也不會再回答有關他女兒的問題,希望我別再打擾他們。
掛了電話,我把包子送去車站,看著她坐車走了才去單位。
檔案庫有個小休息室,里面可以住人,葉塞尼亞說之前這邊缺人,她忙不過來,上面就給她格出間休息室,她偶爾加班到深夜的時候,就直接住在單位。
家里邊大白蟲不需要喂食,白云她們暫時住酒店,小紅在新店里待著,每隔四小時發一條消息給我,昨天‘白’沒有出現。
她們不出現不代表危機過去了,早餐店不能開業是小,保證白云她們的安全才是大。
我到檔案庫洗了澡換身衣服,昨天在小樓里蹭了一身的灰,從休息室出來就收到白云的消息,她說她找到了按天結錢的短工,而且是在人多的地方,我問她是什么工作,她回復說是在商業廣場和游樂園里扮玩偶。
我舉著手機,內牛滿面,白云說了,這幾天不必給她們算工資,這樣的員工必須珍惜!
向陽沒和她們在一塊,她單獨給我發消息,說朋友介紹了一份短工給她,工作不累,也是按天結算,在花店給人送貨。
小姑娘送送花挺好,而且收花的多數是女的,應該沒啥危險。
我的員工全都知道自謀生路,讓我十分欣慰,只是向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交到了不少朋友讓我有點意外。
當然,她最好的朋友據說是順風,順風幫女網友找姐姐的事她都知道,兩個人每天都會視頻聊天。
現在向陽認識的人多、路子廣,聽說她想打短工,給她介紹工作的人能湊成一個連。
家里這邊不用我操心,女病人那邊也毫無進展,吳鍵盤幫我搜了近兩天的監控,沒發現有外貌符合的人,那天的地鐵監控里,也沒有女病人的身影。
這么說來,不止是別人看不見她,連電子設置也拍不到她,只有唐正常的一雙慧眼能看見她。
我如實匯報了她的情況,全寫在報告里,上面認為她和幽靈列車案的關系,到她死亡那刻便結束了,她再次活過來的事,應該另立一案。
而且她的復活,多半和地下空間中鎖著的東西有關,我把從檔案庫找來的資料也遞了上去,當初挖隧道的時候,工人們挖開了一塊巨石,豈料巨石下邊竟然有一口井,那石頭也不是普通石頭,挖的工人在上面看到了文字和古怪的符號,他們只是想將它挖出來運出去。
普通的書面資料到此為止,簡單幾句話而已,后面的事是加了密的文件。
整張紙涂得黑乎乎一片,我是沒辦法讀出上面的內容,只能把材料往上交,等待上面的指示,是接著查、是打住,都由領導決定。
決定的時間沒那么快,所以我等于是完成了任務,可以收工了。
單位醫院里邊躺的幾位,已經蘇醒過來,身體仍舊十分虛弱,不過命是保住了,以后好好養著就成。
家屬把他們全都接走了,轉去了別的醫院,那三個血食醒過來,對之前的經歷一無所知,檢修工的記憶還停留在他失蹤的那天,他只記得自己出了家門,走到地鐵站,后來的事一概想不起來。
另外兩個人也差不多,只記得自己要坐地鐵,進了地鐵站,邁進車廂,然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們完全不記得有幽靈的存在,其實這并不奇怪,我救出他們的時候,他們的手腳全是自由狀態,石室也沒鎖門之類的,楊新立不擔心他們逃跑,肯定是對他們做了手腳。
他們這段時間,可能是處于一種失志的狀態,只知道吃喝拉撒,別的全都不知道。
既然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留他們在單位醫院也沒用,醫生給我發消息,我過去看了眼,沒在他們面前出現,便離開了。
倒是順風,說女網友的家人想感謝我,別人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順風和他的小網友知道,雖然小網友答應替我保密,但還是想私下謝謝我,畢竟我對她姐姐有救命之恩。
我讓順風替我婉拒了,救人是工作,又不是見義勇為,沒必要接受工資和獎金以外的額外感謝。
口頭感謝我接受了,請客吃飯的事就免了。
收音機的任務暫時也沒我什么事,孫老師只要醫院住了一天,就爬起來回去工作了,不把收音機研究明白,怕是不會罷休。
年輕人那邊給我發了短信,黑影沒再纏著他,他還感謝我,問我哪天有空,他希望當面謝謝我。
我同樣婉言相拒,到檔案庫做完份內的工作,就向上級申請,要出差幾天。
包子若是繼承了書靈的天賦,到時全單位的人都會知道,她將來終歸是要參加工作,這種能力沒辦法隱藏,況且她還有養父母,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對他們隱瞞。
所以書靈的事,我也向上面做了匯報,這事我先和隊長通了氣,他讓我直接找領導。
這位領導非常神秘,他是陳清寒的直屬上司,姓岳,隊長跟我說,在我們單位,沒人稱呼他的名字和職稱,大家都叫他‘掌門’,同事間提到他就說‘岳掌門’。
我聽到這個稱呼,立刻聯想到了那位君子劍、岳不群岳掌門。
岳掌門是包子的養父,包子的事自然要問過他才行。
和領導的第一次通話進行得非常順利,說到最后,他說同意我帶包子出門,有我在、他放心。
我愣了下,說等等,我什么時候說要帶包子出門了?
我只說讓包子繼承書靈的天賦,然后我送書靈回著陸點。
岳掌門的笑聲透過手機聽筒傳過來,老實說,從聲音上很難辨認他的年齡,聽同事們偶爾提到的細節判斷,岳掌門的年紀應該在六十歲以上,且上不封頂。
但他的聲音很特別,沒有少年的稚嫩、沒有青年的清亮、也沒有中年人的沉穩,蒼老感更是沒有,我甚至懷疑他用了特殊變聲器。
他說包子回家都說了,小丫頭以前是陳清寒的粉絲,現在是我們倆的cp粉,特別想跟我們一起出任務。
于是他就同意了,用他的原話說‘小孩子嘛,到年紀了,歷練歷練也好,你就帶上她吧。’
我對領導沒有畏懼這種情緒,將丑話說在前邊,小孩子是你交給我的,半路被妖怪吃了,我概不負責。
掌門大方承諾,若是包子出什么意外,那是她學藝不精、運氣不好,怪不得別人,絕不會追究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