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來人可謂雷厲風行,他們進來二話不說就把棺材抬跑了。
因為速度太快,我從地上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四個虛影。
等我和兆肆還有女白領爬起來,他們已然蹤影皆無。
“哎?喂喂——”我跑進墓道,想要追趕他們,可是墓道里哪還有他們的影子?
“這什么情況?”文靖他們三個還在棺材里,又不是年底促銷,我可沒想搞搶一送三的活動。
“就是你看到的情況,棺材被人搶走了。”兆肆環顧四周,墓室內連一把椅子都沒有了,于是她盤腿坐到地上。
“誰追到歸誰,怎么樣?”女白領提著箱子,拿出電話。
“好啊。”兆肆答得輕松隨意,仿佛她根本不關心棺材的去向。
女白領冷笑一聲,一邊撥電話、一邊向墓道外快步走去。
她越過我的時候,故意留給我一個挑釁表情的特寫。
“回來吧,你追不上的。”兆肆見我抬步想跟上去,語氣沉沉地開口。
我看著女白領的身影消失在墓道盡頭,轉回身不耐煩地瞪著兆肆,“有話快說,別耽誤我救人。”
“你知道你追不上的,難道你忘了他們是誰?”
“飛·毛腿·族。”我當然不會忘記,剛剛被震得腦子一片空白,這會兒記起來了,只是記憶深遠,需要點時間才想得起來。
“你說他們搶棺材干嘛?那不過是塊破木頭,嘿嘿,有意思。”兆肆摸著下巴,露出僵硬的奸詐笑容,想來這個表情平時她不怎么用。
“木頭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朋友們在棺材里,帶他們出來郊個游,如果出事了,我要負責任的。”
“他們不吃人,只是…這群家伙居然還沒絕種。”
我看兆肆是指望不上了,抱著大白蟲就走,兆肆立刻跳起來,追上來說:“急什么,我還需要那棺材遮蓋氣息,肯定要把它搶回來。”
“棺材晚兩天找到不會死、里面的人晚找到兩天可能會死。”
“你居然變得…這么在乎別人死活,真令本王驚訝。”
“我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哼哼,你不是人。”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救人?”
“要,五法天女必須團結。”
我懶得再跟她討論組合的問題,思緒集中在有關飛毛腿族的回憶上,他們的腳力無人能及,甚至可以稱那是瞬移,他們一族活到今天,興許已經混成送餐業龍頭企業了。
關于他們,我的記憶里沒一件好事,首先來說,他們總是神神秘秘,仿佛在搞秘密研究,而且滿世界搜羅稀奇古怪的材料,如果讓我用一個卡通人物描述對他們的印象,只有那個和藍精靈作對的格格巫最適合。
第二件事就是他們曾經拐走了我族的上任祭祀,碧石就是接了那位的班,順便說一句,飛毛腿族中沒有女性,和我族一樣,他們有自己的單性繁殖技巧,所以對于我們兩族來說,為愛私奔的那兩個人簡直不可理喻。
我最后一次聽到他們的消息,是說他們那只‘神圣’的、連續燒了千年的大鍋爐…爆炸了!
至今想起來,我仍然忍不住嘴角上揚,我知道這很不厚道,但我實在忍不住。
自那后我們就喜歡喊他們燒鍋爐的,其實我知道,那個東西類似于后世的丹爐,可不是供熱用的。
他們突然出現搶走棺材,八成是看上這棺材的木料了,想找到他們,怕是要去趟‘地心’。
在經歷過一次自然浩劫后,他們一族便開始向下發展,歷時數百年,最終挖到了地底最深處,也有人說他們在地下遇到地震族覆滅了,因為此后再沒人見過他們。
今天他們出現在這,就說明事實并非如此,他們不會抬著棺材去地面,所以我們應該能找到他們的地下‘道路’。
“你要帶它去?”兆肆看看大白蟲。
我把雙手張開,讓她看賴在我身上的蟲子:“是它不放開我。”
“哦,真奇怪,它特別怕我,居然不怕你,酸了。”
“它是聰明,知道誰是可以依靠的人。”
我們走出墓道,站在大門口往外看,女白領他們留下幾條繩子,從上方垂下來,兆肆說之前帶我們下來的生物升降梯被吃嘛嘛香蟲給吞了,我們出去也得爬繩子。
但燒鍋爐的不會往上去,上面是景區,他們抬著棺材太容易被人撞見,游客抓拍及時的話,說不定能在網上火一把,這恐怕不是他們所希望的。
向下…下面是個一眼看不到底的深井,我們來的時候腳下有東西擋著,沒看到底下是萬丈深淵。
“有繩子嗎?”我問向兆肆。
“有,但不夠長。”
“用你的技能。”
“嘿,你真會支使人。”兆肆嘴上抱怨著,黑煙卻老實地變化成階梯,從我們腳前向下延伸進深淵。
我邁步踏上階梯,兆肆嘶了一聲:“你這么相信我?”
“信啊,咱們可是五法天女,怎么能不信你。”
“這么說你同意加入我們的陣營了?”
“暫時加著吧,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最怕上刑,如果被敵人抓住,肯定知無不言。”
“你隨意,本王行的端、做的正,事無不可對人言,唉…你說咱們一族的語言怎么就那么無趣呢,連個成語都沒有。”
“崇武輕文。”
我們走進深淵豎井,好一會兒也沒見到女白領,看她態度應該是追棺材去了,為什么沒下來?該不會掉下去了吧?
為一塊破木頭,她已經犧牲一堆手下,然而這些犧牲不過是在做無用功,我覺得她從燒鍋爐的手里搶回棺材的可能性為零。
“你知道這下面有路?”我們越走越深,而且我走的快,幾乎是小跑著往下走,看井壁的土色,不是新挖的,也許在古墓建造之前這深井就已經存在了。
“知道,但沒下去過。”
“有這便利條件你竟然沒下去過?”
“懶。”
沉默了片刻,兆肆忽然問:“你真想走上法其娜的老路?”
或許被燒鍋爐的勾起回憶的人不止我一個,兆肆突然提起這個塵封許久名字,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法其娜就是和飛毛腿族人私奔的那位祭司大人,我不知道我和她有什么相似性,被問得一臉問號。
“你和陳教授啊。”兆肆挑明道。
“所以…你們都覺得我和他是情侶??”我以為即便世界的人都相信了這個美麗的謊言,最了解熟悉我的同族也不會信。
“起碼你們走得太近,立場問題,你懂的。”
“和諧共融嘛,時代不同了,思想得跟上,你別告訴我你在地下窩了數百年,就是不愿意和人類生活在一起!”
兆肆的沉默令我驚訝,她默認了我的說法,之前看到她們熱火朝天的在群里聊天,滿口都是當今常用的語言詞匯,還在地下做起了生意,我以為她們已經融入人類社會,沒想到她竟然還抱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念頭。
我族中極少有人愿意和它族建立親密關系,像奧圖娜那種試圖通過融合基因改變族人體質的‘激進派’,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另外還有提出與外族通婚的‘少數派’,最后被現實擊垮,她們如同激流中的一朵浪花,轉瞬覆沒。
像兆肆這樣的‘保守派’才是族中主流,堅持與外族保持距離、保證血統、保留技術。
“不是走誰的老路,我只想走自己的路,陳教授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和那些孩子在一起也很有趣,哪怕他們的生命于我而言猶如曇花一現,至少有片刻時間我是開心的。”
“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
“變?不,是朽木生花。”
“自由是需要強大的力量支撐的,力量你不缺,但現在有了軟肋。”
碧石也好、兆肆也罷,她們對我的態度總透著那么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我能理解她們的心情,從她們的角度看我是墮落了,曾經在談笑間讓敵軍灰飛煙滅的強者,如今只想安分打工、攢錢買房,落差太大,一時間難以接受。
但從我的角度來說,生活簡單了、快樂了,尤其是看到銀行賬戶變動短信中的數字,滿足感爆棚。
我也說不清出來之后的具體變化,就是感覺生活踏實了。
“多看看動畫片,特別是熱血漫畫,對于力量與軟肋的詮釋很多。”
“你的腦子被這些東西荼毒了吧。”
“唉~反正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而且在人類社會生活的很開心。”
“如果兩族開戰呢?”
“別鬧,現在開戰,咱們怕是要滅族。”
同樣的擔心,陳清寒也曾經有過,他擔心放我出來,會給人類社會帶來麻煩,如果兩族之間發生沖突,我也許會對人類不利。
其實我族延續至今,已經相當困難,說是保護生物也不為過,何談大戰?
這顆星球上有幾十億人類,除非我族中人攜帶喪尸病毒前往各個國家,將人類轉化為自己的敵人。
否則絕無獲勝的可能,像我這種人形大殺器,休眠時準會被切片。
兆肆不再開口,溫度越來越低,她沒有夜視能力,所以一直打著手電。
別的蟲子大多是冷血生物,體溫隨環境變化而變化,但大白蟲卻不一樣,它像人類一樣,盡管環境溫度一直在下降,它身上依舊暖暖的。
“你確定它是那截枯木上的樹蟲子?”我問。
“我猜的。”
“嗯…你聽沒聽說過,一個關于我的詛咒?”
也許是我的問題太過跳躍,兆肆沉默半晌,“聽過,不過我認為是胡扯,你知道族中有一些人、整天神神叨叨,她們所謂的預言,沒一次應驗過。”
我族中確實存在一群人,她們整天研究神秘事物,說是神秘,其實就是那些我們尚且無法理解的事,比如命運。
后來接觸到人類社會的信息,我知道在人類群體中也有一類人喜歡研究這種事,通常人們稱他們為算命先生。
我對這類事不感興趣,也不相信族中那群預言家可以預測出血母人的‘前因后果’。
她們聚在一起研究了上千年,嘗試過的方法數不勝數,最后還是不知道我族從何而來、終點在哪。
碧石就曾客觀地評價過她們:一通測算猛如虎、回頭一看原地杵。
根本什么進展都沒有。
聽說是這群家伙給我下的‘詛咒’,我立刻就放心了。
只是在我身邊出現的意外數量嚴重超標,如果不是詛咒,又該怎么解釋呢?
比如眼下的狀況,兆肆在古墓里躲了幾百年,棺材停在墓中幾千年,那群燒鍋爐的早不來、晚不來,偏趕到我來之后他們再來,還把包子他們一起搶走了,我想不管都不成。
我看看表,已經到閉園時間了,景區丟四個保安,今晚將會是個不眠夜,無論是地上的人,還是地下的人。
方才下來的時候忘了,沒給陳清寒發條短信交待一聲,現在手機沒信號了,只能等回去的時候再發。
“剛剛忘了問你,你吃草藥干什么?那是人類治療疾病用的,你不會生病。”
“有病治病、沒病補身,新發現,也許會是數千年來的重大發現。”
“你是說,草藥對你有作用?”
“嗯哼,你沒發現,我身上的綠色淡了?”我摘下手套給兆肆看看我的手掌。
兆肆很驚訝,我也很驚訝,因為我的手掌已經恢復原本的顏色,不只手掌,手腕、手臂、肚子,身的綠色都退了。
“果然還是買野生草藥效果好。”我喃喃低語,心中很是歡喜,這下總算不用找別人幫忙了,指望她們三個還不如自己磕草藥。
“不可思議,居然…這么簡單就解決了。”
“所以說,不能固步自封,還是要向其他種族學習滴。”
“哼,等你徹底解決了業火的弊端再說吧。”
觀念這種東西,要改變需要時間,也需要證據,這次是包子的好意誤打誤撞,幫我恢復了原貌,是不是長久有效,目前還不好說,有待進一步的驗證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