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議郎趙彥送來拜帖。”衙署,周倉將一份拜帖遞給正在處理公務的楚南,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旁邊滿寵身邊那被壘的整整齊齊的桌桉,與陳宮和楚南這邊只是隨便分類,擺放的亂七八糟的竹簡相比,簡直是另類。
楚南接過拜帖,沉思片刻后點頭道:“告訴他,明日我在府上。”
“喏!”周倉點點頭,轉身去傳話了。
“若未記錯,這趙彥已是第六次登門,之前為何不見?”陳宮大概是累了,放下手中的事物,看向楚南問道。
這段時間拜訪陳宮的其實不多,雖然是大儒,但作為呂布的首席謀士,陳宮在士林間的名聲并不好,當然,到了大儒這個層次,有明確的目標,對旁人的言語,他也不會太在意。
反倒是楚南這段時間頗受追捧,不少人跑來或明或暗的投奔,此前楚南都是直接拒絕的,趙彥今天是第六次拜訪,也算比較執著的一個,不過深知弟子秉性的陳宮可不覺得自己這弟子是被對方誠意打動了。
自己這弟子表面上雖然嘻嘻哈哈,但心里卻是有著明確的陣營劃分,可不會被所謂誠意打動。
“此時來結交,無外乎兩個原因,其一,趨炎附勢之徒,此時見我等勢大,前來依附;其二,心懷歹意,想如同當初搬到董卓那般,從內部分化我等,如今事物繁多,沒空理他們。”楚南笑道。
“那為何如今又要見了?”陳宮笑問道。
“六部如今已經完善,是時候上表朝廷正式確立了。”楚南笑著喝了口苦澀的茶湯,精神瞬間震了震。
陳宮點點頭,六部現在已經確立,戶部、吏部、刑部、兵部已經確立,工部之主劉曄也會隨著呂玲綺一起回來,到時候便會赴任,剩下的禮部是準備在朝廷中找人擔任的。
至于是誰,其實并不重要,禮部不能說沒用,祭祀、外交還有一些朝廷重要的儀式都是由禮部負責的。
但要說在朝堂上有多大的話語權或者說實權,至少現在沒有。
不可或缺,但卻沒多少權柄。
而六部雖然設立,但要過朝廷這一關,還少不得得有人幫襯。
現在呂布入主許昌,但朝廷上自己人其實不多,別說張遼、高順這些將領都在外面,就算回來到了朝堂上,那也是士人的地盤,他們這些人可吵不過人家。
所以現在楚南是急需狗腿子為他在朝堂上沖鋒陷陣,而正好現在有不少人想來結交楚南,不管目的為何,但在朝廷這個戰場上,這些人是很不錯的打手。
“子炎能分清便好。”陳宮點點頭,不再聞訊,對于自己這個弟子的能力,陳宮還是很認可的,想在楚南眼皮子底下玩兒花樣可不容易。
“老師放心。”楚南點點頭,現在就算來投奔的寒門,他都得仔細斟酌,畢竟不是所有寒門都愿意跟他站在一線,有的是想要通過士族讓自己躋身士族的寒門,這些人巴不得幫士族將他們摁下去,最好萬劫不復。
“最近許昌物價飛漲之事,子炎如何看?”陳宮提到一個他比較頭疼的問題,這物價關乎民生,許昌物價飛漲若是幾個或一群世家哄抬起來的,那倒好辦了,直接動手便是。
但根據陳宮這幾天明察暗訪,漸漸摸索出一些線索來,這物價飛漲跟他們還有關系,許昌的物價確實是士族們提起來的,但根源卻在徐州軍大量殺滅士族。
許昌既是都城,自然是人口大城,只憑許昌本身產出,是養不活許昌城中這數十萬人口的,所以許昌的物價對商業依賴性更強,以往都是由地方將剩余產出送到許昌來賣,這其中基本是以士族組織的商隊形成無數條大大小小的供應鏈形成許昌穩定的物價。
但這次大戰,徐州軍開始持續不斷地擊殺各地士族,手段凌厲,這對長期來說,自然是有好處的,但對眼下的許昌來說,卻是直接切斷了許昌原本穩定的商業供應鏈。
加上這幾年中原大旱,流民四起,本就為物價飛漲奠定了基礎,如今供應鏈一斷,物價飛升其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其他還好說,但糧價關乎民生根本,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很可能直接導致許昌的崩潰。
徐州剛打完一場規模足有十萬,延續了數月的大仗,如今各路兵馬還在持續供應,要想將楚南當初推平中原士族的計劃貫徹到底,少說也需一年。
想靠徐州的糧產來平抑糧價,一年之內靠不住。
而許昌如果開倉放糧,以許昌的糧食儲備,最多支撐一個月,但對局勢沒有任何用處。
流民可以用以工代賑的方式來治理,但一來沒那么多工程,二來嗎,以許昌的糧食儲備,可能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了。
物價問題,是眼下許昌的根本問題,可能很多士族都在等著看他們笑話,但你這樣直接將物價問題簡單粗暴的歸結到士族身上,并以此定罪就有些不講理了。
楚南雖然殺士族殺的狠,但他是講理的,自己定的規矩必須遵守,否則憑什么讓別人遵守?
如果按照以往的經驗,找士族溝通,商量將物價壓下來,至少將糧價壓下來就行了。
但他們是站在士族對立面的,士族巴不得你沒辦法后求他們,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出手幫你?
至于求士族,對整個呂布勢力來說,等于是改變初衷,這次低頭了,以后再想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的對人動手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哪怕是陳宮這個大儒兼頂級謀士,面對這種兩難之局也是束手無策,不得不問計于弟子。
楚南思索道:“這世間萬物,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個利字,我們可鼓勵他們將物價提的再高些。”
“嗯?”陳宮皺眉看向楚南,一旁一直埋頭整理新法的滿寵也抬頭看向楚南。
“月滿則虧,物極必反,現在物價高的根本原因是許昌城本身沒有足夠的物資,供不應求,價高者得,這本就是萬古不變的,抬高物價是第一步。”楚南見老師不滿,也不好再賣關子,解釋道。
“哦?”陳宮看著楚南道:“所以子炎是想借高物價讓各地把物資運來,令物資變得充盈?”
“老師英明!”楚南笑道:“所以這第二步,便是用一切手段,將此消息傳開,讓整個中原乃至天下商賈都看到商機,將其吸引過來,讓大量物資引入許昌。”
“但他們若不愿降價該當如何?”滿寵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物資充沛,不代表人家愿意降價出售,畢竟人家就是奔著高價來賣的。
“開倉放糧啊。”楚南笑道:“我想到那時,他們會愿意降價的。”
陳宮:“…”
滿寵:“…”
一時間,二人突然找不到任何詞匯來表達現在的心情,這也太陰了吧!
“若他們仍不愿降價,將物資帶回去又該如何?”滿寵問道。
“糧草往來運輸,消耗更大,而且還可能于途中爛掉,他們會血本無歸!”楚南笑著解釋道:“不否認會有這樣的人,寧愿將糧食浪費掉也不降價,但我相信會是少數,衙署一旦開倉放糧,也是兩家勐跌之日,這便是第三步,而且我們有合理的理由,物價太高,百姓支撐不住了,我們只能開倉放糧來穩定民心,誰也說不了什么。”楚南笑道:“并且可以跟這些人商議,定一個比較合理的價格,我們停止開倉放糧,讓他們能將糧食賣出去。”
“不繼續打壓?”陳宮已經理清了楚南的思路,笑看著他。
“做人留一線,給人一條活路,別人才愿意跟我們合作,借此機會找出合適之人,給些優惠,讓他們在此立業,可以低價乃至免費給他們一塊兒地,讓他們建立起新的供應鏈,同時又能招募流民來興建他們的房舍。”楚南笑道。
這樣一來,流民無法安置的問題也能得到妥善處理,其實這些商販或各地豪族也不算虧,只是沒有大賺而已。
但許昌的這次經濟危機卻是解決了,還能借此一戰成名,奠定呂布勢力在許昌的根基,同時新的供應鏈也是依呂布勢力而生,天生親近他們,如此一來,許昌物價權就完全落在他們手中了。
正好六部推出,楚南主官戶部,管錢、管稅,他的根基便徹底穩固了。
“商賈之道,想不到也有這般高深用法,子炎這是將兵法用在了商事之上。”陳宮滿意的笑道。
“天下萬法,本就殊途同歸。”楚南一臉謙虛道。
困擾陳宮多日的問題有了解題思路,雖然不可能一下子解決,不過有這個思路,解決問題就不難了。
正在師徒二人對此法進行一些細節方面商討,滿寵重新埋頭于桉牘之間時,卻見周倉快步進來。
“主公,出事了。”周倉對著楚南一禮,神色嚴肅道。
“何事?”楚南問道。
“那程仲德先生,今日自縊在天牢之中!”周倉沉聲道。
滿寵書寫的筆突然一頓,看向周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