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膽大的百姓偷偷往外面看去,臨街的巷道上,到處能看到被嗜咬的殘缺不全的尸體,還有被打死的狗,以及大量飛蟲的尸體。
有人正在將尸體堆在車上,推到城外去焚燒,城中的喊殺聲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氣息。
造孽啊!
尋常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明明昨天城中還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一夜之間,好似死了不少人。
沒人敢在這個時候上街,直到中午的時候,尸體清理的差不多了,才有人壯著膽子上街跟巡城的相熟壯勇詢問情況。
這些巡城的壯勇基本都是在本地招募的,戰斗力不強,但跟城中人熟悉,看到熟悉的面孔,總能給百姓帶來些安全感。
“還能怎樣,那些大人物們不滿新來的使君清查田地,聽說使君遇刺,想趁機聯起手來圍殺使君,卻不知使君乃是身懷大神通之人,我跟你們說,昨日使君只是招了招手,全城的牲畜都跑來助陣…”
壯勇忙了大半天,終于清閑下來,遇到相熟的,也忍不住想吹個牛,在他們的版本里,楚南幾乎是得天眷之人,所有禽獸飛蟲都愿意為他作戰,在尋常百姓樸素的觀念里,這是老天都幫他,自然便是正義的一方。
當然,這其中多半也帶有些發泄的情緒,畢竟士族就算是受祖上蔭蔽,沒做什么虧心事,但人們對大人物倒霉通常在心中會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情緒,看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士族突然間被收拾了,而對他們動手的是代表正統的朝廷,加上種種異像,這些士族自然在大家心里就打上了為富不仁,罪有應得之類的標簽。
當然,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是這場斗爭的失敗者,如果贏了,那現在罪有應得的就該是楚南了。
不過在實惠到來之前,這種方法也能為楚南獲得一定的民望。
街頭巷尾的人漸漸多起來,不過剛剛經歷過一場殺戮,哪怕楚南一直以來表現的都于民親善,這個時候也沒人敢肆無忌憚的亂跑,最多去買些生活必需品就匆匆回去,坊市里異樣的冷清。
而相比于百姓那邊漸漸活躍起來的氣氛,楚南這里就簡單多了。
“主公,就剩這些人了,族里還有些活口,按您的吩咐,沒殺絕。”太守府里,周倉帶著幾名很有氣度的士人進來。
看著這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士人,好幾個昨夜給他造成一些麻煩,畢竟都是名儒,楚南修儒也不過才一年多,再驚才絕艷也沒人加底子厚。
“首先,我理解諸位的做法。”楚南將卷宗遞給身旁的薛悌,看著一眾應該是族長的人,微笑道:“畢竟我所行之事,是在爾等身上割肉,諸位行此極端之舉,雖于法不容,但也可以理解。”
看著一個個面露不屑之色的名士,楚南微笑道:“雖然我入奉高以來,諸位在我食物中投毒二十七次,派遣刺客刺殺我八十六次,但我這人,從不記仇,我可以原諒諸位。”
“哼!”一位名士聞言,鼻子里露出不屑的冷哼之聲,一副我不需你原諒的表情。
“楚子炎,今日不幸落入你手,是我等思慮不周,不想你竟如此狡詐,不惜以身犯險引我等入槲,不過若想因此便讓我等對你卑躬屈膝,卻是休想。”另一位名士更是直接。
現在他們反應過來了,楚南昨夜分明是早有準備,從他遇刺受傷開始,就是個局,引他們上當的局。
“我就喜歡諸位這般蹬鼻子上臉的性格。”楚南不怒反笑:“諸位若無害我之心,如何會被我算計?”
“楚賊,你既然知道所行乃是迫害我等,我等欲殺你而后快,又有何不妥?”名士冷哼道。
“所以,我若滅諸位滿門,諸位也該理解才對。”楚南笑道。
眾人面色一變,一位高傲的名士厲喝道:“你敢?”
“我為何不敢?從下邳道這里,中原我也走了一圈兒,滅于我手的名門望族,沒有一千,八百總是有的,諸位不會認為諸位很特殊吧?”楚南笑呵呵的道。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沉默,楚南似乎還真下得了這個手,對尋常諸侯那一套,放在楚南身上似乎不適用。
“很好。”看著眾人不說話,楚南滿意的點點頭:“看來諸位是清楚現在自身處境了,那我們就可以進行接下來的討論了,我這人喜好交友,我想與諸位交友,諸位暗通袁譚之事,我已知曉,作為朋友,我可以對此既往不咎。”
眾人面色并未因此而好看,認清現實之后,他們清楚楚南這般大度,肯定另有圖謀。
“作為回報,諸位幫我算計一把袁譚,我想大家應該不會拒絕。”楚南看著這些人笑道。
“不可能,楚子炎,我等絕不可能做此等背信之事!”名士頓時不干了。
“唉”楚南看著名士保養的很好的臉,一臉遺憾的嘆道:“看來諸位是不愿與我為友了。”
眾人冷哼一聲,雖然沒有回答,但那倨傲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也罷,楚某從不強人所難。”楚南點點頭,坐下來摸著阿黃的頭笑道:“那諸位,就給我做狗吧。”
“你想羞辱我等!?”一位名士怒視楚南。
“其實我的世界里,朋友很多,敵人很少。”楚南看向眾人笑道:“諸位可知為何?”
名士冷哼一聲不屑道:“多半是些趨炎附勢之徒。”
“錯。”楚南搖了搖頭:“不是朋友的,多半都已經作古了。”
楚南身子往后靠了靠,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道:“看來諸位是不喜歡我這般親切的說話方式,那就直接些,諸位不愿與我為友,但諸位目前對我還有些用處,所以也只能當條狗了。”
“你…”
“小心說話,接下來諸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讓諸位族人人頭落地,落幾顆,諸位說了算。”楚南看著眾人陰晴不定的神色,搖頭嘆道:“我真的很好奇,作為這場斗爭的失敗者,你們為何會覺得我會以仁義待爾等?”
“楚子炎…”
“都不愿意尊稱我一聲使君么?”楚南站起身來,打斷說話的名士:“這是基本禮儀吧?”
“使君!”名士低頭,一臉憋屈的道:“禍不及妻兒,使君這般做法,未免有違君子之道。”
“君子可欺之以方,我雖修儒道,但從未以君子自居,也自問做不了君子,而且諸位處事之道,也不是君子所為,君子是個德行標準,這東西是來約束自己而非他人。”楚南擺了擺手道:“至于禍不及妻兒…抱歉,至少目前,我想不出其他方法,諸位選吧,給我做狗,還是全家完蛋?”
“孝威兄!”一位名士突然看向薛悌,目露哀求之色。
“昨夜我已勸過諸位。”薛悌嘆了口氣,這仗要沒打起來還好說,現在…楚南說話的方式雖然有些不君子,但道理沒錯,都成俘虜了,還要指望人家仁慈?
如果真要氣節,那就始終如一,現在這樣人家客氣的時候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等人翻臉了卻要求情,有病吧?
眾人聞言,紛紛沉默下來。
楚南揉了揉太陽穴,扭頭看向周倉道:“去點柱香。”
“喏!”周倉點點頭,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他找來一尊香爐,點了一炷香。
“這柱香燒完之前,諸位若還未有答案,那在下就當諸位拒絕了。”楚南閉上眼睛,聲音冷淡道:“事情很多,我沒有時間在這里陪諸位。”
看著閉目靜坐的楚南,一眾泰山名士面色陰晴不定,紛紛看向其他人,希望有人出來做個表率。
其實大多數人是怕死的,更何況是一個家族的命。
如果他們面對的是劉備這樣的仁義之君,或許還能擺擺架子,哪怕戰敗,也不用擔心送命,可惜不是,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殺起人來冷血無情,手上有著累累血債的楚人屠,他們的那一套在這里顯然施展不開。
這個時候就考驗人性了,堅持自己的立場,哪怕賠上全家性命?還是放棄尊嚴,順從對方?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只是這么多人一起,面上放不開,如果一個個詢問的話,或許更容易得到答案,但楚南選擇了這種方式。
既然要用這些人,那就要將他們所有的驕傲、尊嚴,通通打碎,話雖然有些侮辱人,但這過程確實有些像馴獸。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一炷香很快便見底了。
周倉看了看香爐上的香,來到楚南身邊,低聲道:“主公,時辰差不多了。”
楚南仿佛剛剛睡醒一般,睜開眼睛,看了看已經燃盡的香,緩緩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看著眾人道:“看來這個答案對諸位來說有些困難,既然如此,便由我來為諸位做決斷如何?”
“慢!”一位名士連忙開口阻住,看著楚南,遲疑片刻后道:“在下愿為使君效力。”
楚南點點頭,看向其他人。
“在下也愿意為使君效力。”
“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