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0. 未知的路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第二次的大型戶外馬戲團演唱會，準備起來也就有了個底。

　　不論是場地、演出流程的安排，巡演開始的時機，還是與巡演配套的設施，以及各種周邊，都有的參考。

　　在第一次的基礎上，再精凋細琢。

　　超豪華的演唱會，不多出點五花八門的周邊，那就配不上如此聲勢浩大的陣仗。除了約定俗成的各種傳統周邊物品，因為樂隊的長頸鹿男成了四年一出場的限定人物，自然而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借著“限定出場”大炒特炒的機會。

　　長頸鹿男久違登場的演唱會，觀眾有多期待不知道，美和醬倒是先實打實的期待起來。在新年的第一場碰頭會上，她便先自告奮勇，要參加巡演周邊的設計。

　　即將被迫受害的巖橋慎一，心知抗議無效，外加不管多么奇葩的設計，只要出自美和醬之手，就會有粉絲買賬他便能多收入一份，因此，便只是保持微笑。

　　包容得了美和醬炸裂的審美，愿意為她埋單，樂隊的粉絲對她果真是真愛無敵。

　　“除夕夜的淺草，新年參拜的人們聚集之地。幸福出行的家族與親熱的情侶，在這之中，有親切溫馨的‘一家三口’，出現在鏡頭里沒錯，就是安定交往中的戀人，中森明菜與巖橋慎一。”

　　“有耐心的‘慎一爸爸’，始終小心在意著的‘明菜媽媽’，看起來相當有家庭氛圍的三個人。”

　　“‘如果不是認出了明菜醬與巖橋桑，恐怕會以為是來新年初詣的一家三口。’…是連拍到了照片的記者，都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感到驚訝的程度。”

　　女性雜志的文章，永遠都是這樣，寫得肉麻兮兮。竹山皺著眉，快速瀏覽著這一期的《周刊女性》。

　　二十多歲的男青年，去拿一本女性周刊，總要怕被人看到似的，快點塞進背包里。

　　依竹山看來，不僅成人雜志應該包上不透明的封套，所有的雜志都應該照此辦理他最討厭被人知道自己從書架上拿走了什么。

　　新一年之始，石田純一的大丑聞沸沸揚揚，又仿佛在一夜之間戛然而止，這一頁就此翻過。

　　竹山冷眼旁觀，覺得為石田純一那一句話爭先恐后批判的人，其實只是在跟風而已。那一時刻，比起當個隨聲附和的家伙，他倒希望，自己是那個說出了這種話的人。

　　就算受到了批判又怎么樣呢？

　　除夕夜，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一起去了淺草初詣，這是一條久違的巖橋慎一的新聞。果不其然，如果不是公事，想看到他的名字，總會跟中森明菜聯系到一起。

　　雜志的這篇文章里，以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的淺草初詣為開始，中間開始加入大段的關系者ABC，目擊者DEF之類的發言，諸如兩個人同居后，常見到他們一起帶著寵物狗出來散步，像夫婦一樣一起去家附近的商超采購…

　　竹山快速讀著，當讀到一條“去年年末，明菜桑首次舉辦了跨年演唱會。當天的演出，巖橋桑與明菜桑的母親一起出現，看來是相當受明菜桑家人的認可”時，竹山心里一跳，不由自主，攥緊了拳頭。

　　“在除夕夜一起去初詣，新一年之始也安定交往著的明菜與巖橋，這樣的兩個人，關于他們的未來，不由得令人感到期待。”

　　寫下這篇文章的人，以一種令人反感的天真語氣，用這樣的一段話作為了收尾。

　　竹山把雜志丟到一邊，心里還在想，“巖橋慎一去看中森明菜的演唱會”這件事。如果巖橋桑去看明菜桑的演唱會，那么，明菜桑會不會也受邀去看DREAMSETRUE的演唱會？

　　現在，樂隊的長頸鹿男作為限定出場的人物，并不參加平時的主題巡演，假如明菜桑去看DREAMSETRUE的演唱會，說不定巖橋桑還會陪同到場呢。

　　這些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挖到的八卦雜志，為什么抓不到他們兩個去看DREAMSETRUE的演唱會？

　　或者說，但凡樂隊的名字與巖橋慎一的名字同時出現，就成了不能被報道的禁忌？可要真是那樣的話，竹山就更有要當這個最先打破媒體們沉默的“英雄人物”的干勁了。

　　就把自己收集來的蛛絲馬跡都整理好…

　　然后，然后呢？！

　　竹山的目光，不知不覺又投向了房間角落里那一臺電腦。今時今日的世界，在網絡的世界發出一封信，和把漂流瓶丟進大海里，又有什么兩樣？

　　他心想，與其這樣漫長的等待著，等待一個決定性的證據，不如先行動起來。

　　雜志內頁里，被拍到的巖橋慎一，親切的牽著小孩子的手。像個年輕的父親嗎？

　　他能夠就這樣隱瞞身份，若無其事的在那里嗎？

　　竹山內心的那座火山，已在爆發的邊緣。他手里的槍，已經填入了彈藥。若不擊中什么，他便誓不罷休。

　　藝能界里的八卦也好，丑聞也罷，如同送到觀眾眼前的零食，提供消遣而已。不論是什么新聞，大眾當時不管是喜悅還是憤怒，都不會對他們的生活帶來任何影響。

　　正因如此，去追捧一個明星，或是去批判一個明星，都是一種安全的解壓方式。而邁入藝能界的人，從進入業界的那一刻起，也就該有這樣的一份覺悟，隨時什么時候，就成為了犧牲品，出氣筒。

　　明星的丑聞往往沸沸揚揚，受到世間關注。而同一時刻，真正有可能會改變大眾接下來命運的事件，或許就平平常常的那么發生著。

　　九日，一條“振奮人心”的新聞出現在了報紙與電視臺早間新聞的頭條里。

　　前一日，米國大統領到訪曰本，與曰本首相會晤。在為大統領準備的歡迎晚宴上，大統領忽然身體不適，險些從椅子上跌落，是坐在他身邊的首相及時扶住了他，大統領還嘔吐在了首相的腿上。

　　“衰弱的米國大統領來到了曰本，得到了曰本首相的幫助，才免于讓自己陷入更加狼狽的境地。”

　　報紙媒體，又一次對這一事件進行了大肆渲染，如同海灣地區的戰事，曰本明明在米國要求下，提供了巨額的資金援助，卻還要自稱是“強大的曰本不能對有難的米國袖手旁觀”那樣，這場歡迎晚宴上發生的事，也被借題發揮成了米國在曰本面前流露了弱勢。

　　曾經，強壯的米國大兵入駐東京，矮小瘦弱的曰本人站在他們的身邊，那樣的對比，令曰本人的自尊與野心碎裂。但風水輪流轉，米國大統領即使看著強壯，卻是在矮小瘦弱的曰本首相的幫助下，才沒有讓自己更加的狼狽。

　　媒體與評論家們，對著這件事盡全力發揮，一時之間，看著電視、讀著報紙的曰本人，又一次從頭頂籠罩的陰云之間，看到透出來的陽光，并從中得到一絲安心感。

　　或許，過去的一年里，感覺到的那種暴風雨將至的壓抑，只是一份偶然而已！

　　大眾繼續若無其事的歌舞升平，看著經過粉飾之后登上報紙與電視臺的新聞內容，新的一年開始，仍有大把的希望在眼前等待著。

　　于是，即使因為公司削減了預算，而不得不自己墊付一部分招待支出的上班族，仍舊帶著“此刻是公司對自己的考驗”的想法，拆東墻補西墻換得一句“做得好！”的稱贊，而不去想欠款的雪球會越滾越大，在被埋葬在泡沫破滅的廢墟里之前，先會被埋葬在雪崩之中。

　　因為前幾年偷偷動用家里的存款炒股，在股市里慘敗而捉襟見肘的家庭主婦們，也仍舊懷抱著黃金時代再來、將失去的再贏回來的希望。其實，越是知道眼前的東西是遲早熘走的虛幻，人的本能就會越是用力的擁抱這份虛幻。

　　已經深陷這個時代的人們，心中無論如何，都會保存著對這個時代的希望。即使感覺到了世道的不景氣，也仍舊會想方設法，哪怕是從巧合之中，找尋說服自己的一份安慰。

　　沒有降臨到自己頭上的事，就統統只是“偶然”…沒錯，就是這樣。

　　中年人仍抱著希望，連米國大統領在曰本首相腿上嘔吐這種事都能當成是一份鼓舞。但在另一邊，年輕人們的士氣卻陷入了低迷。

　　前幾年里，企業要想方設法討學生們的歡心，去參加面試，不僅報銷來回的車馬費，還有好吃好喝的招待，若是有了內定的意向，還會安排溫泉旅行，到高級夜總會消費。

　　那樣的盛況，曾被當成是熱火朝天的黃金時代的一部分被大肆宣揚，還是高中生的、剛剛升入大學的年輕人們，就已經開始想象，等到自己準備就職時，要如何在招工的企業之間長袖善舞，玩個不亦樂乎之后，再挑選行情最好的一家入職。

　　結果，明明不久之前的前輩們還在瀟灑度日，輪到了自己，行情忽然之間從天上落到地下，企業們為了討學生的歡心各顯神通的情形，一去不復返。要想入職到心儀的企業，又得老老實實去面試，忐忑的等待一個結果。

　　從挑花眼到被挑選，這之間好像只隔了那么一小會兒。

　　憑什么到了自己的時候，就只差這一點點呢？

　　年輕人們為自己錯過了那樣的時代心里難受，滿肚子委屈和嫉妒，然而，這些情緒是那樣的廉價無意義，根本沒有誰會多在乎一眼。

　　自己曾親眼看著的盛況，忽然之間煙消云散。他們的前路，與前輩們的路不再是同一條，曾經想象過的大半不會實現，前輩們的人生選擇也沒有了參考的意義。

　　擺在年輕人們面前的，是一條“未知”的路。

　　為了消磨時光，打發走內心難言的空虛、以及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慌，年輕人們前所未有的熱愛起了集體活動，東京的廉價庫改迪斯科夜夜爆滿，人們泡在熱火朝天的氣氛里，心安理得的忘記煩惱，借著酒勁兒和激烈的舞曲節拍，和遇到的隨便什么人結為知己。

　　在年輕人們在迪斯科里大跳大鬧的這新一年之初，有一支奇特的組合，偶爾會出現在迪斯科的現場進行演出。

　　又漂亮又會跳舞的女主唱，舞技精湛的男女舞者們，外加一個本來就頗有名氣的DJ，激烈的歐陸節拍，讓人忘乎所以。

　　但記住了曲子的節奏，記住了TRF，記住了突然出現的這支組合。

　　或者說，在離開了迪斯科，第二天仿佛無事發生過那樣的走在街頭時，鋪天蓋地的對于TRF這支組合的宣傳，又會幫助他們重溫那份記憶。

　　這支組合沒有固定在哪一家迪斯科演出，也從不預告會在哪一家迪斯科演出，這種“隨機出現”的感覺，讓年輕人們感覺到了一種抽獎的刺激，心甘情愿，把每天晚上的時間消磨在不同的迪斯科里。組合明明還沒有出道，觀眾先已經有了狂熱追星族的自我感覺。

　　而組合盡管隨機出現在不同的迪斯科里，但即使他們不出現的迪斯科，每晚也必定會播放他們的歌曲。

　　能讓東京的迪斯科配合宣傳，既少不了金元的打點，也動用了能動用的關系。或者說，金元打點反倒是其次，畢竟現在的迪斯科，稍微有點名氣的，都是日進斗金。

　　還是巖橋慎一給小室哲哉出主意，請他這個東京迪斯科名人親自出馬，跟他的老相識，朱莉安娜東京的老板說情，把組合的曲子成功推銷給了朱莉安娜東京。

　　之后，再有GENZO這邊的工作人員負責運作，打著朱莉安娜東京請了TRF的幌子，激起其他迪斯科不能輸給朱莉安娜的心。

　　在朱莉安娜東京穩坐東京第一迪斯科寶座的情形下，它們的動向，時刻受到競爭對手們的關注。再配合金元打點，順理成章，完成了這場有東京迪斯科一起參加的宣傳。

　　這樣的宣傳策略，再配合街頭巷尾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組合正式出道的日子還沒有到，印刷完成的單曲還沒有從印盤廠發出去，TRF的名字，以及組合的歌曲，就已經成為了大眾之間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