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朝子嘴里說出來,巖橋慎一不禁微笑,“姐姐竟然也關心這些。”
“與其說是關心,”朝子彷佛沒有聽出巖橋慎一語氣之中帶有姐弟之情的溫馨,直言不諱,“只是覺得,你們兩個如果不結婚,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巖橋慎一叫朝子的話噎了一下,不禁苦笑,心想,到底是巖橋將明的女兒。
不過,其實朝子也是真心這么認為。
朝子所奉行的人生觀,讓她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與成田寬之的結合也是經過考量之后所做出的合適選擇。
下定決心要當個事業女性,但如果不結婚,在某些時候,單身的身份會成為事業的阻礙。這世道,上班族女性因為結婚而被迫從公司“畢業”的另一面,是職業女性因為不婚的身份不被信任。
朝子既然決意要將人生重心放到工作上,那么,所做的每個選擇都是為了能更好的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
但和朝子不一樣,巖橋慎一似乎是“在不合適的時候做不合適的事”。
盡管可以通過選擇一個合適的對象獲取更多好處,但偏偏要追求愛情。不僅如此,事業剛剛起步,就能甘冒風險,跟別家事務所的招牌人物交往,并堅持到底。
一個是不做多余事的朝子,另一個是總在做多余事的巖橋慎一。姐弟兩個,看來是以截然相反的方式來對待人生。
然而,巖橋慎一與中森明菜交往,并且在被問起,如果到了公開那天有沒有應對的把握時,能不假思索的回答“有”,這令朝子心里,對巖橋慎一刮目相看。
她確信,巖橋慎一絕不是那種“在不合適的時候做不合適的事”的人,更不是不顧后果往前沖的人。真要說的話,他是只要決定了去做,明知后果如何也會往前沖。但不是盲目沖上去等待結局,而是為了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直到將其扭轉為安。
這樣的巖橋慎一,行事之中,充滿了旁人難以與他相提并論的魅力。
當然,朝子絕不會把這樣的話說出口。
剛知道這件事時,成田寬之覺得,巖橋慎一選擇中森明菜是昏了頭。但朝子卻因為這件事,對巖橋慎一和他的行事風格有了深刻的了解。
某種意義上來說,巖橋慎一與中森明菜的交往,讓朝子投向這個弟弟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也正因為看著這個弟弟,也一并看著中森明菜,所以,才有此刻的想法。
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雙方的父母就先得坐到一起。
巖橋慎一與中森明菜交往已久,把結婚的消息帶回來是意料之中的事。巖橋家這姐弟兩個,雖說行事作風各不相同,但都是做了決定就不會被干涉的個性。巖橋將明與巖橋千代夫妻兩個,對此都心知肚明。
巖橋千代為人豁達,此刻也樂見其成,才沒有去當個惡婆婆的閑情逸致。且不說她不是那種挑剔的人,在清楚知道兒子肯定不吃這一套的情形下,她更不會自找麻煩。
“不做多余的事”,朝子的這個行事準則,時而也能從巖橋千代身上看到。
至于巖橋將明,與其說是喜歡與不喜歡,不如說是一種“想不明白”。
不過,既然自己說了不算,想不明白的事就干脆不想,坐在這里,默默聽妻子跟兒子確認雙方父母相見的細節,只在偶爾什么時候插句話進來,給房間里降降溫。
說定了盡快讓雙方的父母見面的事,又拜托了母親開始幫忙準備結婚前的事項對于這些東西,巖橋慎一一竅不通。
近在眼前的事說完,這個話題就先放到了一邊。
下午,朝子和成田寬之到家附近的神社去拜一拜,巖橋慎一在家里無聊,也跟著一起去湊個熱鬧,順便抽根簽。
外面天氣尚可,不過,沒有大太陽,氣溫就不算友好。
“恭喜啦,慎一君。心想事成。”
到這時候,成田寬之才對巖橋慎一說祝福的話。
巖橋慎一笑著收下了,“多謝。…一直以來,也承蒙姐姐和姐夫的關照了。”
成田寬之露出個矜持的表情,但開口時,仍說道:“叫人意想不到。”他看了一眼妻子,嘴上調侃,“我在第一年的正月里和朝子一起回來的時候,可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和大明星攀上關系。”
借著朝子的名頭,調侃的是巖橋慎一。
巖橋慎一想回一句“彼此彼此”,但心里想著朝子,就丟開了回敬的念頭,輕描澹寫的說了句,“就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的時候才覺得驚喜。”
驚喜嗎?
成田寬之也笑了,事到如今,當然只有送上祝福。不過,他還關心另一件事,“今年計劃結婚,關于明菜桑結婚之后的安排,有什么計劃嗎?”
選在出道十周年結婚,事務所和唱片公司是能借此機會大炒話題,賺上一筆。但選在這個年份結婚,怎么看也是打算就此引退,完美謝幕。
曾經,有山口百惠急流勇退,給女偶像們打了個范本。在她之后,屬于女偶像的完美句號就是巔峰時結婚引退,留下一場令人津津樂道的謝幕舞臺。
之后,又有松田圣子選擇婚后也繼續工作,生下孩子,作為“媽媽偶像”開創潮流,給偶像帶來了另一種可能雖然直到現在看來,這是除了她之外誰也做不到的可能。
現在到了中森明菜。
盡管中森明菜作為專業歌手的實力有目共睹,早早就不被當成偶像來看待,自去年,她以《可愛的季節》正式作為女演員進軍電視業界以后,研音那邊就跟媒體打過招呼,正式確定,今后媒體在報道她時,不再將她劃入“偶像”,而是稱她為“歌手、演員”。
不過,作為《STAR!誕生》出來的偶像,到了決定結婚的時刻,媒體與大眾,肯定不會忘記重提“百惠繼承者”的舊話。
如果是滿心想要當賢妻良母的中森明菜,肯定會擁抱山口百惠般的人生。
成田寬之問起這件事,所關心的是,在巖橋慎一娶走了研音的招牌人物之后,今后與研音,會以怎樣的方式來相處。
GENZO和研音這兩家,如今在電視業界有合作。在確定這場合作的時候,也一并確定了之后,巖橋慎一要和中森明菜結婚嗎?
“計劃?”
巖橋慎一想了想,“首先,肯定是和研音那邊打招呼,請他們在制定十周年慶祝計劃時,把這一件事也一并考慮進去。”
“研音還不知情嗎?”成田寬之問。
巖橋慎一回了句,“事務所那邊,先由明菜出面匯報。最近這幾天,我就和研音的野崎俊夫桑通電話。”
“野崎桑要被你嚇到了。”
“那可不一定。”巖橋慎一笑了笑,“說不定,野崎桑早就等這一天已久。”
成田寬之心里一動,聽小舅子這句話,覺得另有深意。他玩笑著把話說下去,“野崎桑就算是把明菜桑當成女兒來疼愛,當父親的,也少有會迫不及待要把女兒嫁出去的吧?”
去年,中森明菜才剛成功跨界了演員,事業更上一層樓。
巖橋慎一既然想和中森明菜結婚,卻沒有阻止她去當演員,甚至讓她大獲成功的那部電視劇,背后的制作公司里,還有GENZO的一筆。這是令成田寬之難以理解的事。
…這個小舅子,簡直像是有什么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愛好一樣。
“好姻緣,沒有阻止的必要。”巖橋慎一回道。
他擺明了不打算跟成田寬之說自己的計劃,成田寬之也識趣。反正,計劃或早或晚,都會被他知道。涉及的越復雜,他就越有可能參與其中。
事到如今,成田寬之打定了主意,要跟巖橋慎一坐同一條船。
“結婚的對象是明菜桑,唱片公司那邊,慎一君也得有個說法。”既然要跟巖橋慎一共進退,成田寬之調侃歸調侃,但也還是真心替他做打算。
一家唱片公司的負責人,娶了業內另一家公司的招牌人物,這種事是要有個說法。
巖橋慎一笑了笑,“我早就不是GENZO的社長了,成田姐夫。”
“這種話應該說給對著你死纏爛打的狗仔聽。”成田寬之皮笑肉不笑。
巖橋慎一搖頭,“對狗仔,要‘無可奉告’才行。說那樣的話,太容易被拿去做文章了。”
“不愧是有著豐富應對經驗的大人物。”成田寬之不陰不陽的還了他一句,姐夫和小舅子兩個,交換了一下視線,都露出個笑容。
巖橋慎一這輕描澹寫的態度,讓成田寬之更加確定,這個小舅子必定正醞釀著什么。
這一番激烈的對話之后,兩個人一齊住了嘴,接下來,不再提相關的事。成田寬之拿出他游刃有余的活躍氣氛的本領,不是跟朝子搭句話,就是開點什么小玩笑。巖橋慎一對他成田姐夫的笑話悉數捧場,朝子也露出微笑。
成田寬之便覺得心情大好。對成田寬之這個人來說,對方是否真心被他的笑話逗笑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他講了笑話以后,能夠得到回應。這往往關乎權力。皆大歡喜。
在神社,朝子抽中了大吉。不過,看她的神情,也并沒有因此歡欣雀躍,要想從這個姐姐的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容易與否且不說,但至少不會是因為抽到吉簽而眉開眼笑。
成田寬之抽到個小吉,不僅自己高興,還連妻子的那一份也一起高興了,“朝子是大吉,我是小吉,加起來,可是‘吉利之家’。”
巖橋慎一笑著捧場,“夫妻作戰,可不能小瞧。”
“可惜,今年只有慎一君你單槍匹馬。”成田寬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他,“慎一君的這一張是什么?”
巖橋慎一這才把手里的簽打開,是兇簽。
成田寬之才為“吉利之家”高興了,這一會兒,對著開出了兇簽的小舅子,就想著說點什么笑話調侃化解一番。雖說,他不覺得巖橋慎一會是那種迷信簽文的人。
果真,不等成田寬之說話,他自己先開起了玩笑,“幸好、幸好。”
“什么幸好?”成田寬之好奇。
“幸好我還沒有結婚。”巖橋慎一笑道。
成田寬之做了個被什么東西撞到了的表情,順著他的玩笑話,也跟著起哄,“往好處想,明菜桑抽到的是一張大吉,不就抵消了嗎?”
他的理解,巖橋慎一是在借他剛才“吉利之家”的玩笑話自嘲。
巖橋慎一去把抽到的兇簽系到神社的樹枝上,朝子安安靜靜,在不遠處看著他。巖橋慎一系好了簽,走到她跟前,“姐姐。”
朝子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成田寬之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四下打量著神社里的風景,悠閑自在。抽完了簽,三個人便也不久留,又慢慢往回走。
來時的路上,成田寬之和巖橋慎一大說特說,朝子默默跟著。但這段回去的路,卻成了成田寬之大步在前,留巖橋慎一和朝子在后面聊天。
如果說的是別的事,成田寬之肯定會湊熱鬧,絕不像此刻這樣懶得聽。
結果,這姐弟兩個湊到一起,又聊起了陷進小額貸款旋渦里的人。
成田寬之最不樂意聽的話題。朝子也就罷了,畢竟她的事務所有這樣的業務,但巖橋慎一這樣的人,何必要去在意那些不懂得為自己的人生做好規劃的人?
走在成田寬之身后的姐弟兩個,當然都知道成田寬之的想法。不過,既然成田寬之只在心里不以為然,他們也只說他們的。
“巧合得很。”
朝子把小山美穗的事說給巖橋慎一聽。
巖橋慎一也覺得不可思議,“繞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這里。”不過,既然朝子接受了雜志的采訪,會出現在小山美穗的視線里,也并不奇怪。
這時,巖橋慎一忽然想到一件事,“該不會,在明菜收到信之前,姐姐就見過那位‘青花魚’了吧?”
朝子神情不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沒有斷然否認,對朝子來說,問題的答桉也很明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