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 兵來將擋

　　田邊事務所的田邊昭知社長，年輕時，和HORIPRO的堀威夫，兩個人曾是同一支樂隊里的成員。

　　兩個老隊友，各自的事務所也差不多同時期開張。盡管目前看來，曾推過出山口百惠的HORIPRO風頭更勝，但田邊事務所的勢力也不容小覷。

　　七十年代時，藝能界的事務所與極道勾結是常態，當時，田邊昭知打出旗號，說要追求一個“干凈的事務所”，聘用大學畢業生擔任職員，拒絕與極道勢力同流合污。

　　不過，田邊事務所的副社長川村龍夫，卻是BURNING周防郁雄的座上賓。

　　順帶一提，初出茅廬無人問津時的中島美雪，第一次嶄露頭角，就是被田邊昭知邀請，給田邊事務所下屬的歌手研直子寫了一首暢銷曲《あばよ》（再會）。青春時代的中島美雪還曾給研直子寫過一封詞真意切的“情書”，感謝研直子的賞識。

　　提到田邊事務所，渡邊萬由美和巖橋慎一說，“之前樂隊天國的事，母親邀請的調停人，就是田邊社長。”

　　周防郁雄使絆子，可不止去年那一次。再往前，樂隊天國熱播的時候，周防郁雄伸手橫插一杠，為了不與BURNING系為敵，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將節目讓了出去。

　　當時，巖橋慎一才不過是個小制作人，一來入不了周防郁雄的眼，二來，渡邊萬由美還擔心他萬一真入了周防郁雄的眼會招來麻煩，于是由她出面，去跟周防郁雄和解。

　　能在渡邊制作與周防郁雄和解的時候擔任調停人，田邊昭知也稱得上德高望重。不過，渡邊萬由美中意田邊事務所的演員，還是讓巖橋慎一覺得其中意味深長。

　　他想到這兒，說了句，“現在，選安田成美，也算回報田邊社長當時的人情了。”

　　渡邊萬由美不置可否。

　　不過，兩個人心里，其實想的差不多。去年的那場風波，離不開BURNING在背后推波助瀾。周防郁雄要使絆子，反倒給了巖橋慎一機會，讓他更進一步。

　　今時今日的GENZO，背后勢力更加復雜，周防郁雄要想出手，必定顧慮重重。

　　雖說危機順利度過，但周防郁雄與他們兩個的過節，從樂隊天國時起就已經開始。先前的一計不成，接下來，周防郁雄會怎么走下一步，他們這邊，也要早做打算。

　　畢竟，不能等到下雨的時候，再把傘撐起來。

　　眼下的情形，周防郁雄那邊，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有什么明面上針對GENZO的動作。但是，周防郁雄費了那么大的勁兒，什么便宜也沒討到，連最開始的樂隊天國，BRUNING系撿了個熱度已經過半的時機進場，沒多久就因為收視率和話題度雙雙下滑腰斬。

　　習慣了摘桃子的人，要他就此罷手，從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那大概也不可能。

　　既然如此…

　　巖橋慎一把話說開，“也說不定，選安田成美，不是回報田邊社長當時的人情，而是再請動他的報酬呢。”

　　渡邊萬由美這下笑了，“舊的人情先還上，才有新的人情。”

　　“這倒是。”巖橋慎一點頭，“只借不還，豈不成了個無賴。”他看著渡邊萬由美的笑臉，接著說下去，“不過，我們與周防桑之間，不需要一個調停人。”

　　渡邊萬由美把他要說的話說出來，“畢竟，周防桑從來沒有公開說過與GENZO為敵。”

　　巖橋慎一打趣她，“真不愧是萬由美桑。”

　　渡邊萬由美有些無語，“少來了。”

　　盡管周防郁雄暗地里使絆子這件事，各人心知肚明，然而，沒有放到臺面上來的小動作，就不能說是BURNING的手筆。否則的話，才是真的給周防郁雄遞把柄。

　　既然沒有明面上的開戰，那么，周防郁雄接下來要怎么做，猜也能猜個大概。

　　又不能輕舉妄動，又不甘心就此罷手。暗戳戳使點小手段給人添堵，又顯得周防郁雄小家子氣丟面子，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答案。

　　塑料業界，連死對頭之間，也未必能做到老死不相往來，何況還是沒有公開宣戰過的勢力。

　　話說到了這里，巖橋慎一跟渡邊萬由美提起件事來，“去年，周防桑吸收了制作公司BEING，在那個基礎上，成立了VERMILLION唱片。”

　　渡邊萬由美點頭，“這個我知道。”

　　巖橋慎一繼續往下說，“摩紀在加入GENZO之前，曾經被引薦給了BEING的長戶大幸社長，不過，長戶社長相當不中意她，說她‘只有點唱和聲的才能’。”

　　渡邊萬由美忍俊不禁。

　　也不知道是在笑長戶大幸這番大錯特錯的評語，還是在笑特意說起這件事的巖橋慎一。畢竟，身為他一直以來的合伙人，對巖橋慎一和長戶大幸之間的過節一清二楚。

　　巖橋慎一看著她的笑容，替自己辯解，“我現在說這些，可不是要說長戶桑沒有眼光。…是另一件事。BEING的首席作曲家，《大家一起來跳舞》的作曲者織田哲郎桑，對她十分賞識，當時，也是織田桑幫忙，引薦了她給長戶桑。”

　　“雖說摩紀沒有加入BEING，與織田桑倒是一直有來往。之前，她向我提起，織田桑送給了她一支曲子——那支是她與織田桑相識的契機，她想要把那支曲子正式發行。只不過，礙于所屬的唱片公司不同，要發行那支曲子有點麻煩，所以暫時壓下來了。”

　　巖橋慎一說到這兒，渡邊萬由美就猜著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BURNING當初吞下樂隊天國是因為利益，妄圖染指GENZO也是為了利益。既然利益至上，那么，眼下這個不能通過侵吞的方式奪取利益、一時半會兒又不能跟GENZO撕破臉皮的情形下，周防郁雄大概率會假裝先前無事發生，選擇跟GENZO尋求合作。

　　只要周防郁雄選擇走這一步，那巖橋慎一就要把這張事先準備好的牌打出來。

　　既然明面上，兩家從來沒有開戰過，那么，GENZO這邊當然要以一直以來都想跟BURNING系合作、只是時機不成熟的態度，來迎接有可能發生的事。至于跟巖橋慎一不合的長戶大幸，如何看待織田哲郎送了一首歌給大黑摩紀，這些事，就不在巖橋慎一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那么，接下來去跟研音那邊的人會合開會時，就推薦安田成美了。”渡邊萬由美把安田成美的履歷放在最上面。

　　周防郁雄那邊會如何行動，畢竟是稍遠一些的事。兩個人相互通個氣，確認完對方的想法，就先放到一邊去。眼下重要的，是《可愛的季節》的選角。

　　《可愛的季節》這部戲跟巖橋慎一無關，他自然不會出現在會議現場，接下來要如何把這部戲從中森明菜單主角變為兩個女性共同擔任主角，又如何跟田邊事務所打交道，邀請安田成美試鏡，諸如此類的大事小情，也都不是需要巖橋慎一參與的事。

　　就是因為用不著自己親自去做，所以說起話、想起主意來，才格外無所顧忌。

　　公事聊完，兩個人都放松下來。辦事員進來，重新換了茶。巖橋慎一正盤算著接下來的行程，渡邊萬由美忽然發問，“和中森桑之間，怎么樣？”

　　冷不丁有此一問，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覺得這個問法奇怪，“你問我‘怎么樣’？”

　　渡邊萬由美倒笑了，挖苦他，“這副模樣，像被話給戳到了似的。”

　　巖橋慎一才不這么覺得，“是對萬由美桑的問題，感到奇怪而已。”他頓了頓，“要說‘怎么樣’，那肯定是一切順利。”

　　渡邊萬由美點點頭，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畢竟，新年期間，還相互拜訪了各自的老家嘛。”

　　這下，連巖橋慎一也笑了，“原來是在說這個。”他開玩笑，“除夕夜，我跟美和醬道別的時候，她還說什么‘千萬不要成為新年后的周刊頭條！’”

　　“還有這種事？”渡邊萬由美覺得好笑。

　　巖橋慎一點頭，趁美和醬不在場，使勁兒吐槽，“真不知道該說她是靈驗還是烏鴉嘴。”

　　渡邊萬由美笑道，“又有什么兩樣呢？”

　　這倒也是。

　　只能說，因為他們是DREAMETRUE，所以說的話也很容易“成真”。

　　新年假期剛過去，《女性SEVEN》就在它們新年過后的第一期雜志里，刊登了一篇標題是“中森明菜與巖橋慎一，制作人與歌手的超級情侶，在新年期間相互拜訪各自的老家，超認真的交往！！”的文章。

　　在文章里寫到，新年假期期間，《女性SEVEN》的狗仔拍到了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一起回了他在靜岡的老家，將中森明菜介紹給了他的父母。

　　《女性SEVEN》，這雜志的名字一看就知道，它的受眾是什么人。既然是主婦們的最愛，那么，雜志里的內容不論真假，文筆要聲情并茂、要留有遐想空間，讓主婦們能看得開心，這都是基本的。

　　這篇文章也不例外。撰稿者像是躲在了中森明菜的手提包里那樣，事無巨細的描寫了這兩個人怎么從家里出發，又怎么到了靜岡。又是揣測巖橋慎一心里想什么，又是猜測中森明菜想什么，順便還有最基本的關系者A和爆料者B之類的人出鏡。

　　“據唱片公司的關系者A桑說，‘巖橋桑相當認真的對待著與明菜醬的關系，會邀請她回老家拜訪父母，想必是認真交往的宣言。’…公開交往大約三個月，就邀請了明菜醬回老家拜訪父母，這份認真交往的心意，作為旁觀者的我們，也能感受得到。”

　　“不過，這份認真交往的心意，不止在巖橋桑的身上感受得到，另一邊的明菜醬，據爆料者B桑提供的情報，除夕夜，紅白歌會結束后，巖橋桑和明菜醬一起回到了清瀨的老家，看來，這對新晉的超級情侶之間相當的合拍，進展也是超乎想象的順利…”

　　除了這篇聲情并茂的文章，《女性SEVEN》還一并奉送了多達七張的兩人同框照片，都是他們在靜岡的時候被拍到的。有他們一起走進餐廳的，也有他們兩個一起走在街上肩膀挨著肩膀的，也有腦袋湊一塊兒咬耳朵的。

　　因為兩個人都沒什么在外面要注意的想法，所以拍到的同框照，內容也格外豐富。

　　《女性SEVEN》挖爆料的本領，在各路雜志里不算強，但這個跟蹤熱點情侶，向廣大讀者實時播報熱點情侶動向的本領，倒是挺有一手的。

　　不過，渡邊萬由美提到這篇《女性SEVEN》的報道，不是為了回答巖橋慎一，為什么自己會問他“怎么樣”這個問題的。

　　她看著巖橋慎一帶笑的臉，忽然像把話題拉回來似的，轉回有關電視劇的事，“這部《可愛的季節》一播出，中森桑也是個真真正正的演員了。”

　　確實，相比之前小打小鬧的演出，黃金檔電視劇主演，是要不同一些。

　　但“真真正正的演員”這個說法，讓巖橋慎一聽出了渡邊萬由美的話外之意。同時，也在心里清楚了，為什么她要提起《女性SEVEN》的那篇報道。

　　和中森明菜交往順利、新年期間相互回老家見父母，《女性SEVEN》的文章話里話外，都有這兩個人是在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意思。

　　但是，一個能讓事務所為了她籌備一部電視劇的桃浦斯達，真的能和她結婚嗎？

　　中森明菜對研音越重要，她就越是無法決定自己的人生。否則的話，文章里就不會有那句別扭的“超認真交往”。

　　除此之外，慣會編小作文的《女性SEVEN》，卻在文章里格外手下留情，絲毫沒有借著兩個人一起回老家，腦補這是有結婚的打算，甚至還盡量避免了讓讀者有這樣的聯想。

　　要說那篇稿子，在發出來之前，沒有經過研音的打點，那是不可能的。

　　都是在業界里混跡的幕后黑衣人，不知道支使記者發過多少通稿，這點小把戲，一眼就看得出來。

　　心里知道渡邊萬由美想說的是什么，巖橋慎一笑容不變，回道：“中森桑有演戲的才能，對演戲也正有興趣，多一個舞臺展示她的才華，是件好事。”

　　渡邊萬由美說他，“你還真是欣賞中森桑。”

　　辦事員送了茶進來。話題一時中斷。盡管如此，那句沒有直說出口的話，即使未能直接從渡邊萬由美的嘴里說出來，也已經讓巖橋慎一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