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1. 搞笑藝人

　　搞笑藝人這個職業，剛入行時累死累活，既無尊嚴也賺不到幾個錢，可一旦爬上去，各行各業，都對其打開大門。

　　有明石家秋刀魚搭檔名女演員大竹忍，主演了TBS電視臺的《男女七人夏物語》，這部元祖青春偶像劇拿到超過百分之三十的高收視率，還讓明石家秋刀魚跟大竹忍喜結良緣。

　　還有自導自演，一出手就拿一堆獎，把搞笑藝人和演員導演都做到一流的北野武。

　　今晚來的島田紳助和隧道二人組，也都不止是搞笑藝人這一重身份。什么唱歌演戲的，也都樣樣來。尤其是隧道二人組，發行的唱片銷量還意外的不錯。大概因為搞笑藝人這個職業競爭過于激烈、生態又異常殘酷，能在這一行里脫穎而出，混到頭部的，各個都是十項全能的人物。

　　曰本的藝能界，歌手去演戲，演員發唱片，搞笑藝人出演電視劇，都是常事。其中又以唱片業界最容易伸一腳，只要有公司幫忙做企劃，誰也能來發張唱片。

　　反正，就算是“愛的供養”水準，也有年薪千萬的調音師時刻待命。

　　來參加聚會的，除了大物搞笑藝人，還有過來充當跑腿和服務生的新人演員或是搞笑藝人在一旁待命，混個臉熟。

　　演員和搞笑藝人都需要在電視里露面，就格外有可能被自家的社長或是事務所的大前輩帶來這樣的場合端茶倒水，順便引薦給制作人們認識。巖橋慎一來參加一次聚會，收下一堆初次見面的人的名片，再收下一堆來自新人的鞠躬問好，倒也挺充實。

　　期間，巖橋慎一起身離席。他前腳出來，走出去沒兩步，身后追上來個聲音，“巖橋社長。”

　　巖橋慎一回過身，客氣一笑，“紳助桑。”

　　島田紳助咧開嘴，“巖橋社長。”

　　原先領著巖橋慎一的服務生見狀，知趣的退走了。

　　“說起來，和巖橋社長好久不見了。”他話里有話的。

　　有別于剛才在宴會上那種放低了姿態恭維的樣子，此時的島田紳助大大咧咧，顯出一點小阿飛似的隨意。

　　巖橋慎一聽出來，自然而然回了句，“確實。”他也不避諱當過經紀人的經歷，“上次見紳助桑的時候，我還帶著松本桑去向您問好呢。”

　　“我們的松本桑承蒙您關照。”巖橋慎一笑了笑。

　　島田紳助裝模作樣行了個禮，不接巖橋慎一的話茬，自顧自說：“是我這邊，今后要承蒙巖橋社長的關照了。”

　　巖橋慎一越不回避當過經紀人的經歷，島田紳助對他的印象就越好。不過，島田紳助舊事重提，肯定不是為了告訴巖橋慎一自己認得他。

　　他笑呵呵的說，“巖橋社長——”

　　巖橋慎一也賣個好，“紳助桑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那我就叫‘慎一君’了。”島田紳助一改口，跟巖橋慎一關系仿佛就又拉近了一段。若論順桿爬的本領，說不定還是這一位更強一些。

　　兩個人邊走邊聊。

　　島田紳助也不藏著掖著，“慎一君是能策劃出讓偶像轉行當藝人的人，和一般的音樂制作人不一樣。”

　　巖橋慎一為他這句恭維一笑。

　　島田紳助一來不是藏著掖著的個性，二來縱橫業界這么多年，行里行外的地位都有了，也更無所顧忌一些。聊了沒幾句，轉入正題，提出來，自己也想當一次音樂制作人。

　　想當音樂制作人，而不是想發張唱片。

　　巖橋慎一覺得這個提議稀奇，“如果是紳助桑的話，想要當音樂制作人，再容易不過了。”島田紳助所屬的事務所吉本制作，就有自己的唱片公司。只要他想搞，什么也搞得出來。

　　“話是這么說…不過，我自己對自己幾斤幾兩也清楚得很。”島田紳助笑笑，“只是胡鬧亂來的話，怎么亂來都無所謂。可既然要認真做一回，還是要做到好處。”

　　他一認真起來，那張兇臉上，意外地露出點少年似的倔強，顯得不是那么的可憎了。島田紳助的意思，是想跟正牌的制作人合作，過一過制作人的癮。

　　“我跟那種公子哥兒似的音樂制作人合不來。”島田紳助大大咧咧，“但慎一君是能弄清楚什么是‘搞笑’的人，和那種制作人不一樣。”

　　他倒是不介意當著巖橋慎一的面說音樂制作人們的壞話。當然，之所以找到巖橋慎一頭上，也不全是因為“巖橋慎一懂搞笑藝人”，還跟他是現在最炙手可熱的制作人有關系。

　　這點，島田紳助也沒藏著，“既然要合作，當然也要和最頂級的制作人合作。”不如說，想跟最紅的音樂制作人合作，這個想法要更加真實一些。

　　到島田紳助這個地位，要參與音樂制作，絕對不會想要默默無聞的隨便搞一搞。依著他的想法，要做就要做得名堂大一些，讓所有人都能把目光放過來，這才滿足他的心意。

　　島田紳助天賦極佳，記憶力強悍，早先從別處聽說過這個“巖橋制作人”一開始是松本明子的經紀人，策劃過她轉型，就在腦袋里對上了號，只等著有個能跟他見面的機會，當面聊這件事。

　　“能行嗎？慎一君。”島田紳助說完了，迫不及待問他。

　　巖橋慎一想了想，沒拒絕，也沒招攬，而是問他，“紳助桑想要制作什么樣的音樂？如果是我所不能勝任的東西…”

　　他說這些，島田紳助反而不急了，笑著打斷他：“在走廊里討論音樂制作，也太過簡陋了。如果可以，接下來找個地方坐下來聊一聊，怎么樣？”

　　話既然已經起了個頭，巖橋慎一也不扭捏，爽快應約。宴會結束以后，他坐上島田紳助的車，又另外去了家島田紳助時常光顧的會員制酒吧。

　　去的路上，島田紳助喋喋不休。此君是搞笑藝人界公認的天才，頭腦轉速之快，能比得上他的恐怕沒幾個。巖橋慎一聽個熱鬧，倒也津津有味。不過，說好了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島田紳助就絕不在車里說合作的事，只聊別的。從這點，倒也可見這個人性格的一角。

　　巖橋慎一倒也不是盲目去接島田紳助的話茬。這種觀眾緣一流的搞笑藝人，才能毋庸置疑，真要跨界玩音樂，吉本興業支持，電視臺也樂得捧他。

　　幾大民放電視臺，都分別以不同的形式持有吉本興業的股份。笑星大本營之所以能成為笑星大本營，不止是因為它們往業界輸送了一大半的搞笑藝人。

　　再者說，能混到第一梯隊的搞笑藝人，哪一個也不是草包，島田紳助也不例外。他要牽頭制作音樂企劃，巖橋慎一也想借機做個試驗，嘗試點不同方向的音樂制作。

　　聽了一路島田紳助的發言，等到了酒吧，坐下來以后，就換了巖橋慎一開口。他也不多說客氣話，主動問起島田紳助，“紳助桑有什么大概的想法了嗎？”

　　島田紳助抓了抓頭發，“就是這個，還想跟慎一君好好商量一下，聽聽看你的意見呢。”他先把球丟給巖橋慎一。

　　巖橋慎一故意道：“我是制作女偶像起家，之后制作的也是流行樂隊。”

　　島田紳助搖頭，“那樣的東西已經要多少有多少了——雖然這么說有點不客氣。不過，我想制作一點不同的音樂。”

　　“不同的音樂？”巖橋慎一聽著。

　　他做出認真傾聽的架勢，島田紳助也有點來勁，“我是十幾歲就離開學校，四處闖蕩，吃飽了苦頭的人。輕飄飄的偶像，或者是華麗的樂隊演出，對我來說，都是很遙遠的東西。”

　　“支持我的觀眾當中，年輕人或是家庭主婦們，盡情去追求偶像，去跟著看樂隊的演出。上了年紀的人，還有演歌。”

　　島田紳助越說越激動，“但中年上班族們，卻沒有能為他們演唱的人。所以，我想要制作能讓中年的上班族們聽了之后，覺得‘是紳助會做的東西’的音樂。”

　　巖橋慎一覺得這話有意思。

　　不過，這番話和他的想法，并不在巖橋慎一的意料之外。畢竟，他不會認為，一個十幾歲就去闖江湖，嘗遍各種各樣的苦之后才走上巔峰的人，一朝想要過一把音樂制作人的癮，于是就去做什么成人抒情、或是都市流行之類的東西。

　　換成是別的人，也許有可能會這么做。但是，這個人是島田紳助這種關西小阿飛，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反而以自己的出身為榮，把自己的粗魯看得非常寶貴，甚至會去在意他這個小經紀人出身的唱片公司社長，是不是在意自己的出身。

　　今天晚上，島田紳助從跟他說第一句話開始起，就在心里琢磨這件事。

　　既然島田紳助說出了“看不慣公子哥兒們”的話，那么，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在心里計劃好了要做什么。所以，巖橋慎一故意不接島田紳助要聽他的意見的話茬，反而把話重新往島田紳助那邊推。

　　島田紳助比巖橋慎一年長十歲，人到中年。這幾年，也開始主持起面向的觀眾類型是以中年上班族為主的電視節目，在中年男性當中，有著壓倒性的支持度。

　　從這點來說，他在想要過制作人的癮的時候，把中年上班族當成是制作目標，往這個方向使勁兒是沒有錯的。這樣一來，既能利用起他在中年上班族當中的支持度，同時，對人到中年、嘗遍人情世故世態炎涼的島田紳助來說，這種情緒也是他所擅長的范圍。

　　島田紳助絕對是聰明人。或者說，能做到搞笑藝人頭部的，絕對沒有笨蛋。

　　巖橋慎一琢磨著可行，把話接過來，“這個想法確實挺不錯的。”

　　得到了認可，島田紳助流露出一絲自矜。同時，也有一點覺得自己選巖橋慎一這個制作人，這件事不算是白費功夫。

　　巖橋慎一想了想，靈機一動，補充道，“我也有一點想法。”

　　“什么想法？”島田紳助顯得非常在意。

　　此君頗有一點自負。自己對自己的想法胸有成竹，又剛得到了巖橋慎一的認可。正是得意的時候，巖橋慎一的話聽著像是要拐個彎，不由得在意起來。

　　巖橋慎一笑笑，“紳助桑的想法已經很好了。藝能界的從業者們本來就是這樣，不僅要在制作音樂或是節目的時候考慮所制作的東西的受眾，也要反過來，在考慮受眾是誰的前提下去制作要制作的東西。既然缺少面向中年上班族的音樂，那么，去制作它們是正確的。”

　　島田紳助的神情放松了一些。

　　巖橋慎一也不甚在意，繼續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所考慮的是，不僅要制作面向上班族的音樂。同時，還要制作‘能讓中年上班族們在卡拉OK里唱起來的音樂’。”

　　先前，要推出ZARD的時候，巖橋慎一給樂隊的定位當中，一并參考了蒲池幸子本人的想法，“制作出能在卡拉OK里演唱的搖滾樂”。

　　蒲池幸子所說的卡拉OK，指的當然是現在流行的卡拉OK包廂。雖然在制作音樂的時候，沒有刻意的制作只在卡拉OK包廂里演唱的搖滾樂，但是，ZARD的音樂，也確確實實更適合卡拉OK包廂的氣氛，不好在卡拉OK酒館之類的地方演唱。

　　不過，卡拉OK包廂發展勢頭迅猛，必然是大勢所趨，ZARD這個路線絕對沒有錯。

　　峰島酷愛卡拉OK小酒館，巖橋慎一跟他看完了LIVEHOUSE演出，去喝酒的時候，三拐兩拐，必定要被峰島拉進卡拉OK酒館，聽他露一嗓子。

　　跟巖橋慎一那個雖然每個音都很準但卻實在不怎么樣的歌聲不一樣，峰島是雖然調不太準但意外地不算難聽。

　　卡拉OK酒館最大受眾是中年上班族，在這里，THEBLUEHEARTS的歌能被唱起，但ZARD和BON的歌，九成九沒機會在這樣的場所被點播。

　　在聽著島田紳助說起自己的想法時，巖橋慎一腦海當中浮現出的，是和峰島這個中年人一起出入小酒館時的事。

　　不僅如此，還不要是那種中年上班族滿身疲憊的老式歌謠，而是曲調歡快，有一點“苦中作樂”意味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