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6. 易如反掌

　　深夜，東京都內某座園林內舉行的宴會，才正進行到熱鬧的時候。

　　到場者中，有電視臺的制作人，有媒體人士，還有事務所的負責人。不論哪個，也算得上有頭有臉。但在今晚的宴會上，這些人卻都甘愿做顆捧月的星星。

　　無他，因為今晚宴會的中心人物不是別人，是藝能界霸主周防郁雄。

　　黑白兩道通吃，跺跺腳半個藝能界都要顫一顫，這么個大人物，單看外表的話，只是個好似種田阿伯一般普普通通的中年男性。

　　不僅如此，他態度和氣，平易近人，讓人無法和傳聞中那個心狠手辣的形象聯想到一起。當然，到了周防郁雄今時今日的地位，也已經不需要再把兇惡放在明面上了。

　　反正，聽他的話有賞，得罪了他就會被狠狠修理，這件事業界的人都心知肚明。

　　BURNING對外態度強硬的同時，周防郁雄對待電視業界從業者，以及媒體人士，都非常客氣。隔三差五請客招待，時不時打點利是，要多周到有多周到——

　　前提是吃完喝完以后，能做到手軟嘴短，老實聽話。

　　“明年四月，敝臺的音樂節目大約會進行調整。”說這話的是NTV的制作人。

　　當初，NTV一檔《STAR！誕生》，開啟了曰本樂壇的偶像時代。過后，即使節目結束了，這陣偶像的風還是沒有停歇，又持續刮了好幾年，直到最近這一二年，才明顯開始退熱。

　　今年上半年，樂隊輪番上場爆錘男女偶像，更是把這件事給放到了臺面上。

　　眼下，不用說，是樂隊的時代。

　　偶像失去了從前的價值，電視臺就要考慮調整節目，把偶像綜藝適當削減，原先主要服務偶像的打歌節目，也要進行相應的改變。

　　比起唱片市場上的賣氣不如以往，對偶像來說最致命的打擊，是連電視臺也不打算再繼續圍著偶像打轉。

　　注重視覺效果、需要時時在電視節目里刷臉的偶像，如果缺少了曝光的渠道，就變得更難出頭、更易被觀眾忘記。

　　電視臺一縮緊，偶像業界形勢就更嚴峻。不僅如此，偶像之間的競爭也會更加激烈。

　　“現在怎么看也是樂隊出風頭的時候。不止是樂隊，有實力的創作歌手們，也陸續受到了大眾的關注。”

　　把話接過來的，是在場的媒體人士，“若要說的話，創作樂隊的興起，讓觀眾開始關注起了歌曲本身。進一步，也對那些不怎么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創作歌手有了興趣。”

　　創作樂隊興起，連帶著歌手也會受到矚目，這種事不難想象。

　　“說起來，這次的樂隊熱，也是一檔選秀節目煽風點火。”

　　聽到有人提起這個，周防郁雄“唔”了一聲，不大痛快。這檔節目年初時，被渡邊制作家的女兒讓出來，BURNING接手以后，開始還不錯，但到了后半年，收視率和話題度就開始下滑。

　　這個速度，快到讓人意想不到。

　　NTV的《STAR！誕生》，可是熱播了十三年才拉下帷幕。

　　周防郁雄看渡邊晉和渡邊美佐夫婦的面子，不能明著為難渡邊萬由美。可她極為識相，把剛做成了的節目拱手相讓，這樣的氣度，連周防郁雄也沒話說。

　　只是，把金蛋接過來的時候，沒想到是這樣的展開。

　　真要說起來，偶像和樂隊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STAR！誕生》可以源源不斷輸送有特色的少女（以及小部分少男），將她們加以培訓，安排出道。

　　但是，要出一支看得過去的樂隊，困難就多得多。換句話說，參加偶像選秀的人，可以是白紙一張，但參加樂隊選秀還能給人留下印象的，就至少是六七成品，甚至不是半成品。

　　從這點來考慮的話，《樂隊天國》難以長久，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周防郁雄回神過來以后，不禁在心里想，制作這檔節目時的渡邊萬由美，知不知道這檔節目做不長？

　　又或者說，她和她背后的那個男人，有化解的辦法？

　　那個叫巖橋慎一的男人。周防郁雄想起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今年，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業界無人不知，連普通大眾之間，也對他多加關注。

　　周防郁雄自認業界局勢盡在掌握之中，但也沒料到，會有一股勢力竄起的這么快。還沒等反應過來——甚至BURNING系的歌手還參加了他制作的企劃，一夜之間，這個人就成了業界矚目的焦點。不僅名利雙收，還被唱片協會給吸納，從無名小公司一舉得到業界承認。

　　這樣的才能，連周防郁雄都要在心里稱贊。

　　稱贊完了，又覺得可惜。…可惜不能為他所用。要是這個巖橋慎一最先到BURNING來當經紀人，絕對是一柄他可以利用好的利器。

　　但是，這個巖橋慎一在渡邊萬由美另立門戶的同時，也跟著成立制作公司，之后兩個人也一直搭檔行動，不由得外人不去想，說不定早在他辭職成立制作公司時，就得到了渡邊制作的幫助。

　　周防郁雄自己最擅長給其他事務所的大經紀人提供資金，幫他們自立門戶，進而拓展自己的勢力。以己度人，覺得巖橋慎一未必不是渡邊制作的嫡系。

　　不僅如此，巖橋慎一還和渡邊萬由美關系密切。這兩個人，年紀相仿，默契行事，將來哪天，他成了渡邊家的女婿也不奇怪。

　　背后站著渡邊制作的男人。投鼠忌器，周防郁雄想要接近巖橋慎一，一時之間卻也不好出手。

　　先前，借著藤彩子和樂隊合作的單曲熱賣，BURNING出面答謝的引子，本來想趁此機會跟這個巖橋慎一搭根線，為此，周防郁雄還特意派出了自己看重的經理。

　　結果，這個制作人沉不住氣，在答謝會上就跟藤彩子的制作人酒井政利你來我往，把氣氛弄得怪怪的，事務所的經理也不好亂說話，到最后不了了之。

　　…說是厲害的制作人，還被外面的人稱作是“英雄”。但真人也照樣小肚雞腸，沉不住氣。周防郁雄想到經理轉達的對巖橋慎一的印象，心里既覺得好笑，也覺得是意料之中。

　　年紀輕輕就有一番作為，這種人最容易自負，也最容易因為自負栽跟頭。

　　但對周防郁雄來說，知道巖橋慎一的弱點，讓他更為安心。

　　周防郁雄早有向唱片業界伸手的打算，到他今時今日在藝能界的地位，懶得從零開始，最理想的，就是把手伸進有點前途的小唱片公司里。

　　巖橋慎一的GENZO，又是渡邊制作，又是竹田印刷公司，不好伸手。

　　就算周防郁雄有心摻一腳，巖橋慎一那種白手起家、沒有背景的小人物，還能軟硬兼施使他同意，可渡邊制作跟竹田印刷公司，都是即使盡力交好也未必管用的對象。

　　不過，不好伸手，未必是不能伸手。

　　這個巖橋慎一沒有背景，又有個小肚雞腸的弱點，未必沒有讓他鉆空子的時機。周防郁雄對把手伸向GENZO不死心，那么，就不會跟渡邊制作把關系弄壞，暫且也不會給渡邊萬由美使絆子。

　　上次樂隊天國的事，周防郁雄直接摘了果子。現在果子吃完了，就別無辦法。這一次，他所想的，是參與進去。

　　GENZO雖然加入了唱片協會，但憑借的是巖橋慎一的名氣。公司推出的兩組樂隊，一組已經有些名氣，另一組剛參加了這次的企劃，還不知道過后情況如何。

　　再加上新簽約的，轟動一時的THEBLUEHEARTS，倒是握著不少看著不錯的牌。

　　人才有了，缺的是機會。在周防郁雄看來，如果有BURNING在業界的力量助陣，這棵果樹定能長成參天大樹。

　　但反過來…

　　如果GENZO真就鐵板一塊，BURNING的手伸不進去，雙方就是最大的敵人。

　　BURNING在藝能界的地位已經無可動搖，而唱片業界偏偏還不是一個已經關上了門的行業，正相反，它機會多多。正因為如此，那個巖橋慎一才有機會加入進去。

　　業界不止一個“巖橋慎一”式的人物。或許那些人沒有巖橋慎一的才能，但是，如果他們擁有巖橋慎一沒有的、來自BURNING的助力，也未必不會把GENZO給干掉。

　　周防郁雄打兩手準備。

　　既不把目光從GENZO那里移開，也要留意業界其他的、這樣的小公司，從里面找到可以栽培的，加以支持。

　　到時候，能把手伸進GENZO，他不介意多吃一棵桃樹的果子。如果算盤打空，另外栽培的公司就是跟GENZO對著干的利器。

　　周防郁雄，不僅擅長鼓動別家事務所的經紀人獨立，還擅長挖角別家事務所的王牌。當年，杰尼斯的頭牌偶像鄉廣美，就是被他給親自挖走的。

　　鄉廣美離開時，還一并帶走了好幾個正在培養中的Jr，那次的事，讓杰尼斯元氣大傷，好幾年才恢復過來。

　　當初對付事務所時能這么做。真到了那一天，對付小唱片公司也不是不敢做。

　　招待的宴會結束，參與者們離開之前，還另有好禮奉送。BURNING本部的經理們幫忙送客，熱鬧的宴會廳漸漸歸于平靜。

　　只留下真正的自己人以后，周防郁雄跟事務所的嫡系繼續夜談。

　　“明年的唱片業界，也一定是樂隊的天下。”

　　自己人們坐在一起，說的也是差不多的話。倒不如說是明擺著的事實。唯一的懸念，無非是這股熱潮會持續多久，是三五年，還是更長更久。

　　除此之外，偶像節目被削減，那么，失去了曝光的偶像何去何從，轉型又要怎么轉型，BURNING系又能在這當中得到些什么，都是要事先謀劃的。

　　周防郁雄動動腦筋，忽然提起來，“再成立模特事務所吧。”他露出個略帶嘲諷的笑容，“總有做不下去的偶像，轉行當寫真偶像吧？”

　　既然寧可月兌也要留在業界，BURNING當然要給這樣的偶像提供平臺。有名氣的偶像，一朝月兌，銷量都差不到哪兒去。

　　這么打著主意的同時，周防郁雄已經在考慮，新事務所要派誰去打理。用不著特意去挖角別家的經紀人，就從事務所內部找個人去做就是了。

　　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說定了。

　　“說起來，關于GENZO的那位巖橋桑，有一件事。”那天被周防郁雄派去跟巖橋慎一搭線的經理青山，向周防郁雄匯報。

　　得到許可以后，青山說道：“GENZO背后的竹田印刷公司，還是曰本動畫制作公司的投資方，明年一月動畫化的漫畫《櫻桃小丸子》，主題曲和配樂都是GENZO負責。”

　　周防郁雄繼續聽著。

　　“不過，漫畫的主題曲外包給了一家叫BEING的制作公司。”青山提到。

　　周防郁雄開始覺得沒意思，“然后呢？”

　　這也是值得特意說出來的事嗎？

　　“其實，是在調查的時候，覺得那家叫BEING的制作公司也挺厲害的。”青山解釋道，“這家公司成立已經十年，以前是CBS索尼的外包制作公司。”

　　“Tube，這支樂隊就是BEING制作的。”

　　青山接著說，“不僅如此，就在最近，還有一支叫B’z的樂隊，他們發行的一張迷你專輯，最近在排行榜的成績也不錯，還在東京的迪斯科里熱播。”

　　“B’z這支樂隊，也是BEING制作的。”青山說道，“要論制作樂隊的經驗，這家制作公司的社長，可比那位巖橋桑還要早，成績也不遜色那位巖橋桑。”

　　而且，圍繞這家制作公司的，也有不少詞曲作家，樂手。既然是樂隊熱，那么，這家有經驗的制作公司，是不是也有機會分一杯羹？

　　周防郁雄先前的不耐煩消失了。他認真聽著青山介紹這家叫BEING的制作公司的背景。越聽下去，一個印象越是清晰。

　　這家制作公司，可比那個巖橋慎一弱小多了。

　　一個叫長戶大幸的制作人的一言堂，只要搞定這一個制作人，整間制作公司都手到擒來。

　　那個巖橋慎一也是先做制作公司，又開唱片公司。

　　巖橋慎一能行，長戶大幸能不能行？

　　還不知道長戶大幸到底是個什么人，也不知道BEING具體的情況。但是，就青山匯報的這些情報，聽在周防郁雄耳朵里，就是一句話——

　　“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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