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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5. 威逼利誘

  總而言之,首先要到清瀨站。

  巖橋慎一翻開行程本,確認昨天晚上的地圖。

  為了能如愿吃到炸漢堡當午飯,他中途早退,從公司里出來。要去個不熟悉的地方、最醒目的第一個標志物還是車站,巖橋慎一干脆選擇搭電車過去。

  頭一回去女朋友老家蹭飯吃,還不是跟著她回去而是自己過去。

  不是什么正式會面,太鄭重其事反而沒意思。但真的兩手空空、帶嘴上門,也有點過意不去。

  中森明菜常在巖橋慎一面前,絮絮叨叨的說關于母親千惠子的事,連帶著巖橋慎一,雖然還沒見過千惠子,對她多多少少有一點模糊的了解。

  知道她愛美、有活力,熱愛生活。

  這個時間,電車車廂里不算清閑,但也談不上擁擠。中間換乘一次,從清瀨站出來,巖橋慎一對照著中森明菜給的地圖,沿著大街往前走。

  車站附近的商店街,建筑物看著多半都不怎么起眼,在這些半新不舊的建筑物當中,有一座三層高的商住混用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樓的外墻還頗為新鮮,一看就是新建成不久。從外面看,這座樓頗為氣派。一樓接連挨著開了好幾家餐館,都門庭冷落。

  雖然開在新房子里,但因為缺少顧客光顧的熱乎氣,顯得頗為寂寥。

  巖橋慎一看了一眼掛在大樓二層和三層外的細長招牌,上面寫著“中森大樓”。

  一個家族的人擠在同一座大樓里開餐館、卻還要分別開三家而不是共同經營同一家。既不愿意一起合作、共同經營一門生意,卻也不肯徹底分開、各追求各的。

  從中森明菜家人的做法當中,巖橋慎一多少體會到這一大家子人的心境、以及彼此之間微妙的骨肉親情。

  他收回目光,沒在這座中森大樓附近多做停留,走進商店街深處,找到一家營業中的花店。出來以后,沒急著往中森明菜的老家走,先找了個街邊的公用電話,給她打傳呼。

  稍等了一會兒,電話回撥過來。

  “喂喂。”聽筒里傳來中森明菜的聲音。

  巖橋慎一拿起公用電話就想起和她之間常玩的游戲,故意道,“這是公用電話。”

  “總是亂玩公用電話、可是非常沒有公德心的行為。”中森明菜一秒鐘入戲,教訓起他來。

  “是的。”巖橋慎一裝模作樣,虛心接受批評。

  這么痛快干脆的反應,逗笑了中森明菜。一笑破功,游戲也玩不下去了。巖橋慎一不等她問,先主動告訴她,“我已經到清瀨了。”

  他環視附近,隨口報上街邊一家賣文具的小鋪名字。中森明菜聽著高高興興,和他說,“那家店從我念小學時就一直開著。”

  中森明菜說這些,巖橋慎一就下意識想象她小時候來這家店買筆記本時的樣子。

  “要是到了這兒…”

  電話里,中森明菜又忍不住要當個指揮。巖橋慎一打斷她,提醒道,“昨天不是畫了地圖嗎?”

  “是哦。”

  中森明菜孩子氣的笑了一下,“那你快點過來,母親在準備炸漢堡了。還有別的…”她打住話頭,決定留下點懸念,催促他,“快點來、快點來。”

  “這就過去了。”巖橋慎一笑著答應,放下電話。

  他對照著那份地圖,慢慢走過去,找到掛著“中森家”門牌的一座日式外觀的房子。門牌上的“中森”下面,跟著“明男”“千惠子”還有“明穗”的名字。

  中森明菜和中森明穗都沒有出嫁,卻只有明穗的名牌在這兒掛著,多半是因為擔心掛出來以后,會有粉絲上門來騷擾。

  除此之外,也跟中森明菜早早就離家獨居、完全獨立有關。

  之前聽她說,中森明穗也從家里搬了出去。但或許是沒有被名聲所累的苦惱、又或者是窩里橫慣了的霸道,她的名牌還一直釘在那里。

  院門開著,巖橋慎一走進去,站在大門外,摁響門鈴。

  不多時,聽到咚咚咚走路的聲音由遠及近,門被打開,中森明菜笑嘻嘻的探出半個身子,“歡迎你來哦,慎一君。”

  說著,把門完全打開——

  而后,視線落到巖橋慎一手里的花束上。

  “送給千惠子桑的。”巖橋慎一和她說。

  中森明菜“哦”了一聲,盯著他的臉,嘟起嘴巴,“慎一君還沒有送過花給我呢。”

  “嗯…”

  好像還真的沒有送過花給她。巖橋慎一收下中森明菜這有點吃味的目光。

  “不過,”她的小心思轉瞬即逝,被興奮取代,“母親很喜歡鮮花哦,能收到花一定很高興的。”

  說著,中森明菜一閃身,把他讓進來。

  他們兩個在玄關這兒說了一會兒,聽到前面動靜的千惠子,從廚房里出來,走過去。

  “母親,巖橋送花給你哦。”

  中森明菜一轉身,大聲跟千惠子炫耀。

  這副高興的樣子,仿佛這束花就是送給她的。

  她高高興興,巖橋慎一中規中矩,和千惠子打招呼,“初次見面,今天要來打擾您了。”

  “你好。”千惠子笑容爽朗,“巖橋君、這么叫你可以嗎?”

  她的目光落到那束鮮花上,打從心里感到高興,向巖橋慎一道謝。

  正如中森明菜言語當中透露給巖橋慎一的那樣,千惠子愛美、熱愛生活。盡管因為近年來身體欠佳,顯得缺少那樣的活力,但內心仍舊開朗。

  收到年輕小伙子送的鮮花,千惠子覺得自己也年輕有活力了不少。

  “我去拿花瓶。”中森明菜自告奮勇,替母親安排巖橋慎一帶來的花。

  千惠子又看看巖橋慎一,畢竟初次見面,對這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巖橋不可能不好奇。

  她落落大方,并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但又恰到好處,適時收起外露的好奇,“再稍等一下可以嗎?巖橋君。午飯還要再過一會兒。”

  這樣的千惠子,讓巖橋慎一從心里覺得,不愧是能養育了中森明菜這么個女兒的母親。

  中森明菜抱著花瓶從廚房里出來,正好帶著巖橋慎一進起居室。她拿過自己的坐墊遞給他,自己又要出去一趟,“還有剪刀沒拿。”

  走出去兩步,又回來問他,“慎一君肚子餓嗎?”

  巖橋慎一表示沒關系,中森明菜“哦”了一聲,又出去了。被獨自留在起居室里,他有點好奇的環視這間小小的和室。

  偶爾想起中森明菜說給他聽過的關于自己小時候的舊事,覺得坐在這里等著吃炸漢堡這件事頗為奇妙。

  中森明菜去而復返,一手拿著剪刀,另一手里拿著只炸蝦天婦羅。

  巖橋慎一覺得,她這個搭配比起自己剛才的想象,要更為奇妙一些。

  “這個先給你吃,還要再等一會兒呢。”她倒是夠不拘小節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在自己家里,還是因為在母親的身邊。

  巖橋慎一叫她這副樣子給逗笑了。

  “快點。”

  中森明菜把炸蝦放到他嘴邊,有模有樣的,“‘啊’”

  巖橋慎一忍不住別過臉去。

  沒辦法,被女朋友投喂這種事也實在是太羞恥了…而且還是在她家里、她的母親就在隔壁的廚房里做飯。

  想到中森明菜拿走炸蝦時,千惠子就在她身邊,巖橋慎一就覺得牙有點點酸。

  “快點、快點。”中森明菜努力忍著笑,催促他。

  巖橋慎一瞄了一眼這個迫不及待似的桃浦斯達,忽然有種感覺,她帶著笑的眼睛里,正有一汪壞水在晃啊晃。

  有理由相信她絕對是故意的。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得罪”了她一下。

  “唉。”巖橋慎一嘆氣,替自己爭取,“要是被千惠子桑看到就不好了。”

  萬一正被投喂的時候,千惠子突然走過來,那畫面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忍心看。

  “你吃快一點、不就不會被母親看到了嗎?”

  中森明菜振振有詞,“快點張嘴,‘啊’…這樣。”

  巖橋慎一垂下目光,想看看那只炸蝦天婦羅。一低頭,順便還看到了她另一只手里閃著寒光的剪刀。

  總覺得這個情景,有一點點怪怪的。頗有那么點威逼利誘的奇特感覺。

  他心一橫,張嘴咬一口,快點嚼嚼,咽下去。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了那只炸蝦。

  中森明菜惡作劇得逞,笑成一團。

  “味道挺不錯的。”巖橋慎一解除了羞恥危機,還是認認真真評價道。

  中森明菜高高興興,“是吧?就說母親的手藝是一流的。…說母親的事時,我可從來沒有夸張過。”

  “嗯。”巖橋慎一相信,“現在,可更加期待炸漢堡了。”

  中森明菜替母親大包大攬,“盡管期待。”

  這副模樣,又讓巖橋慎一聯想起她手臂上結實的肌肉。

  接下來,午飯開始之前,巖橋慎一幫中森明菜把帶來的花修剪了一下,裝飾進花瓶的任務則歸中森明菜自己來做。

  最后,決定花瓶要擺在什么地方的,則是收到這束花的千惠子。

  舊式的房子,隔音效果不怎么樣,這邊,他們兩個在起居室里胡鬧,那邊的千惠子,把女兒的橫行霸道也給聽進耳朵里。

  一邊聽,一邊想著才見過面的巖橋慎一那張仿佛任俠片主角的臉。想到看上去那么穩重的青年,被自家的女兒捉弄、還拿她束手無策的樣子,千惠子不能不覺得有意思。

  要是再年輕個十來歲,千惠子估計做得出故意在他們兩個胡鬧的時候走過去,再假裝是無意的這種事來,以逗趣年輕人為樂。

  但現在,她心情怡然,做著最后的擺盤工作。不刻意去聽,偶爾聽到只言片語,也只是一笑了之。

  邀請巖橋慎一過來吃飯。這個初次見面的青年,似乎給這個冷清清的家注入了一絲活力。

  午飯時,中森明菜把少了一只炸蝦天婦羅的盤子放到自己面前。

  反正也只當著母親的面,她完全沒有遮掩和害羞的意思,大方宣示著自己和巖橋慎一的關系。

  千惠子溫和包容,巖橋慎一也干脆不放在心上,不那么排斥在她的面前表露出跟中森明菜關系的親密。

  雖然是初次見面,不過,他很喜歡中森明菜的母親,在她面前頗為放松。

  午飯準備的相當豐盛,雖然在巖橋慎一過來之前,中森明菜一直在廚房里幫母親的忙,但烹飪的過程基本都是千惠子完成。

  她的個性十分可愛,覺得既然巖橋慎一是來嘗試自己的廚藝,那就不能假借女兒的手。

  中森明菜口中所說的“最好吃的炸漢堡”,巖橋慎一吃得也津津有味。至于是不是“最好吃的”,反而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千惠子的廚藝無可挑剔,不論哪一道菜都被她烹調的恰到好處。

  他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忘稱贊千惠子,“真的非常好吃。”

  千惠子聽著,心里也覺得舒心,跟巖橋慎一說,“明菜醬說的那么夸張,我可擔心露怯了。”

  “就說母親做的炸漢堡最好吃吧。”

  中森明菜在母親和男朋友面前流露出一點“沒說錯吧?”的小小得意。一邊說,一邊把炸漢堡送進嘴里,心滿意足,瞇起眼睛。

  千惠子把女兒的表情看在眼里,想起她原來總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想念炸漢堡,而現在,卻滿懷喜悅的吃著炸漢堡。

  她看著把炸漢堡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兒,覺得她這一次,似乎是碰到了幸福的衣角。

  對巖橋慎一來說,吃過中森明菜準備的飯菜,再品嘗她母親的廚藝,絕不會吃不慣。不僅如此,還能從相似的口味當中,體會到這母女兩個廚藝得一脈相承。

  飯桌上,千惠子和中森明菜有說有笑。巖橋慎一在旁邊耐心聽著,時不時也參與幾句——就算他不參與,中森明菜說不了幾句,就想要拉他下水。

  她似乎完全沒有巖橋慎一和母親其實還是初次見面的自覺。

  但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總是喋喋不休對母親說巖橋慎一的事,又對著巖橋慎一絮絮叨叨母親的事,中森明菜這種帶有些許寂寞意味的做法,早早聯結起了千惠子和巖橋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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